待這滿月禮成,蕭氏便派人將兩位小主子抱了下去,她自個陪着各位夫人到席面上去吃酒。不過沒過一會,就有個芝蘭院的小丫鬟過來,見席上正熱鬧,一時也不敢打擾蕭氏。
最後還是秋雲看見了她使的眼色,悄聲地出去,不過她回來的時候,臉上也有些不好看。她在沈嬤嬤耳旁說了幾句,沈嬤嬤示意她知道了,卻沒有立即回覆夫人。
待席面結束,蕭氏送了各位夫人離開後,沈嬤嬤纔將這事告訴她。
蕭氏一聽,立即橫眉豎起,眉宇間帶着隱隱地怒氣道:“不過才幾日的功夫,一個兩個倒是都不讓我省心。我倒要看看,她們是長了幾顆膽子,在這滿月禮上就敢給我鬧開了。”
府裡出事了,江姨娘得到消息比蕭氏還晚。
她在蕭氏那裡碰了壁,被當場下了臉,自覺有些無顏,一氣之下便回了自個的院子。她在坑上閉目養神,卻不知這府中卻是出了事。
說是出事,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之前蕭氏得知了大姑娘身子不好,便讓廚房每日從她的燕窩份例裡分了一份給大姑娘。她原想着,是這樣的話,廚房那些積年的老媽子也總該會看點眼色吧。
可偏偏就有人不知死,一頭撞了上來。
管着廚房這塊的,是個姓張的婆子,府里人多稱她爲王長生家的。就算在尋常百姓家,廚房都是頭等有油水的地方,更別提謝府這樣的大戶。
但凡能在廚房裡管着事的,背後定是有倚重的人。而這個張婆子原先是老太太的陪嫁,後來嫁給了謝府的管事王長生。如今跟着謝樹元到蘇州知府來,也是謝老太太的意思。就算是謝樹元看見這個張婆子,都要恭敬地叫一聲張媽媽。
所以這張婆子平日沒少在府裡頭作威作福,只不過她管着廚房的一畝三分地,頂多也就是欺負欺負廚房裡幫廚的小丫頭罷了,平日倒也沒惹出什麼大事。
而這次,蕭氏點名讓廚房裡頭將她的燕窩分出一份給大姑娘。前兩日廚房裡的還誠惶誠恐,以爲太太這是要擡舉大姑娘,所以對方姨娘院子裡也多上了幾分心。
可今日是兩位小主子的滿月禮,府裡來了不少貴客,廚房各人更是忙的腳不沾地。方姨娘見今日的燕窩遲遲未送來,便派了底下的丫鬟過來問一聲。
張婆子原本就不願搭理這些姨娘之流,如今見不過晚了一會,方姨娘就派人過來催,一時生了氣,將那小丫鬟罵的狗血淋頭,當然言語之間也捎帶上了大姑娘。
“張媽媽,這燕窩早已經溫好了,不如就讓我送過去,”這熬燕窩的人可沒張婆子這樣硬的腰桿,想着不好太得罪方姨娘,就想將燕窩送過去。
張婆子正在嗑瓜子,聽了這話不由呸了一聲:“就憑她也能吃幾兩銀子一盞的燕窩,也不拿鏡子瞧瞧自個的模樣。不過是個姨娘罷了,還正拿自個當正經主子了。當年我伺候老夫人的時候,府裡都沒人敢這樣給我臉色瞧。”
謝家的廚房格外的大,尋常做飯和做補品的地方並不在一起,所以這會周圍也沒別的人。那專門燉補品的媽媽這會已經將燕窩裝好了,張婆子瞧了眼不遠處還煨着小火的爐子問:“那鍋裡燉的也是燕窩?”
“那些都是剩下的燕窩渣,都是些殘次品,可不能給主子吃,”這基本也算是廚房裡頭的潛規則,主子自然是最好的,不過若是還剩下些次品或者不好的材料,自然就進了這些廚房裡媽媽丫鬟的嘴裡。
那個爐子上燉的就是這樣的,只見這婆子有些討好地說:“要不然,我給張媽媽您盛上一碗,你消消火,別和這些不值當的人生氣。”
張媽媽哼唧了一下,嘴裡的瓜子殼卻是不停地往外吐。那婆子將盛好的燕窩端過來時,張婆子打眼一瞧這碗中有些碎的燕窩,不由撇了下嘴,隨後突然端起那碗準備給大姑娘送去的燕窩。
“哎喲,我的張媽媽唉,”那做補品的婆子來不及阻止,就見張媽媽一口氣喝了半碗下去,她臉都綠了半分。
“這,這,”婆子這了半天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倒是張婆子頗爲淡定,撇撇嘴說:“這裡不是還有一碗,你對了半碗進去,又有誰知道。”
“要是被方姨娘瞧見,那可如何是好?這畢竟是給大姑娘用的燕窩,”婆子有些害怕,心頭也沒了主意。
“說是給大姑娘吃的,這最後進了誰的肚子,又有哪個知道。她一丫鬟出身的姨娘,有一口燕窩喝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的。再說,這都是一樣的燕窩,不過就是這些略碎了些罷了,你只管端過去。”張婆子嘴皮子極是厲害,將方姨娘貶的一無是處。
這婆子端過去後,就出了事了。
那被張婆子罵了一通的小丫鬟也是個沒把門的,將張婆子的話一股腦的全說給了方姨娘,氣的方姨娘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再等廚房的人將燕窩送過來的時候,她一掀開看見裡面零碎的燕窩,新仇舊恨一齊就上來了。江姨娘從管家開始,她們這些姨娘的日子就不太好過。方姨娘也並非那等掐尖要強的人,就連大姑娘要參片的事情,最後也是她自己使了銀子,忍了這口氣。
可如今她們卻是越發地欺凌到她們母女身上,別以爲她不知道,廚房裡的那個張婆子是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和這江姨娘就是坑瀣一氣的。
而今個江姨娘被太太當衆下了臉面的事情,早就在府中傳開了。要是平時,方姨娘說不定還能忍,可如今這幫奴才連大姑娘的臉面都要折,她是決計忍不了的。
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讓身邊的丫鬟將這燕窩端起來,自個將大姑娘抱起來,就跪到太太正房院子裡去了。
蕭氏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方姨娘還跪在門口,大姑娘被奶媽抱在一旁,卻是哭個不停。
她沒說話,只擡腳進了自個的院子,留着方姨娘在門口又多跪了些時間,卻命人將大姑娘抱了進去。
大姑娘被蕭氏安排在牀榻上玩,旁邊還有兩個皺巴巴的小孩子。大姑娘本就是個孩子,尋常又少見府中的其他姐妹,這會見着這兩個奶娃娃,就忍不住問:“媽媽,這是誰啊?”
她奶媽一聽嚇的魂都差點散了,倒是蕭氏卻一點都不在意,指着兩個孩子柔和地說:“這是大姑娘的弟弟妹妹,往後大姑娘要帶着他們一處玩的。”
說者無意,聽着卻是有心的。這伺候大姑娘的奶媽一聽,心中一驚,想着太太不會是要將大姑娘抱到自個房裡養吧。
大姑娘脖子上掛着小小的長命鎖,她伸手就要將長命鎖扯下來,奶媽媽哄了她半天,卻聽她奶聲奶氣地說:“我要把這個給小弟弟和小妹妹。”
蕭氏倒是阻止了奶媽,只將她抱過來,細細問:“大姑娘爲什麼要將這個給弟弟妹妹?”
“姨娘說,這個是保長命百歲的,我想小弟弟和小妹妹長命百歲,”小人兒這麼認真地說,倒是惹得屋子裡的丫鬟婆子都是一陣暗笑。
蕭氏看着她白白嫩嫩一派天真的模樣,也知方氏將她養的着實不錯,心裡頭對方氏的惱火卻也少了許多。
她讓人拿了玩具給大姑娘,就命人將方氏叫了進來。
三個小主子是在裡面內室裡玩,而蕭氏則是在旁邊的東捎間坐着,方氏一進來就跪在下面,蕭氏也不言語,只冷眼瞧着。
過了半晌,蕭氏才慢條斯理地問:“你抱着大姑娘跪在我院子門口,這是在指責我對你們母女不公嗎?”
這一問若是往常方姨娘定然誠惶誠恐,可此時她臉上卻一片決然,:“太太,今日有些話我便是受了責罰,也是要說出來的。咱們大姑娘實在是太可憐,是我這個當姨娘的連累了她,如今連府裡的奴才都能欺負到她頭上。”
蕭氏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硬性,一時冷笑問道:“你當這謝家是什麼地方,由得你們一個兩個這般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尋常的規矩都學到狗肚裡去了。”
饒是蕭氏這樣高貴大方的人,氣急都忍不住說出這種粗魯的話。
方姨娘本就是謹小慎微的人,此時不過仗着對大姑娘的一片慈母心,纔敢這麼和蕭氏說話。如今蕭氏這麼一通火,讓她只敢跪在低低地哭泣。
蕭氏實在不耐聽她這麼哭哭啼啼,便問了事情的緣由。雖然這前因後果,蕭氏也大概知曉,可是如今聽來卻也惱火。
別說她還挺喜歡大姑娘的,就算是不喜歡她,可她到底是謝樹元的親女。如今這幫奴才仗着自己是府裡的老奴,居然敢連主子都不放在眼中,着實可恨。
別說是方姨娘,就連蕭氏當初都在這些老僕手裡頭吃了些暗虧,不過她是當家太太,自然有法子料理這些刁奴。
“奴婢不過是妾,也確實象張媽媽說的那樣,不算牌面上的人物,但大姑娘到底是老爺的親女,”方姨娘越想越覺得委屈,不由悲從中來,原本七分的傷心倒是成了十分:“都是妾的出身,連累了大姑娘,讓她這個主子到頭來還要受奴才的氣。”
蕭氏此時倒不是不好再苛責她,只勸道:“你是伺候老爺的人,又生了大姑娘,這次倒是委屈了你。”
委屈了你,蕭氏說這話,那意思自然是此事不對主要在張媽媽了。
方姨娘哭天抹淚的,終於得了太太的一句話。
蕭氏之前因爲懷有雙胎,比一般人都要辛苦,別提管家,就連略費神的事情都管不住。所以幾個月前,這江姨娘就接了管家的事情。
都說老太太不願意人提江家以前被流放的事情,其實蕭氏瞧着謝樹元,也未必會願意提。畢竟有這樣的外家,着實是臉上無光啊。而如今江家因爲當今聖上登基時,大赦天下被赦免了,可到底沒了從前的輝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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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他這個嫡親的表妹,也不會來給他當妾室。
當初因爲江氏進門的事情,一向對妻子頗爲敬重,就連妻子孃家敗落都沒改變的謝舫,着實是氣的不輕。而且他還撂下狠話,說謝老太太要是敢擡舉江氏,他就送她去家廟。
江氏初進門倒是規矩的很,不過蕭氏冷眼旁觀着,這兩年在蘇州她可是越發不老實了。
其實當初這掌家之權,蕭氏原本是想讓方氏料理,沈嬤嬤從旁協助的。可謝樹元卻讓江氏管着的,蕭氏不願爲了這點小事,與丈夫生分了,便同意了。
不過如今看來,是時候將管家之權收回了。
蕭氏沒有立即傳了張媽媽過來回話,而是讓人伺候方氏重新梳了頭洗了臉,留着她喝了會茶。
江姨娘知道這事的時候,前頭宴會已經差不多散了。謝樹元正被蕭氏請到自己院子中,而蕭氏也同樣派人請了江姨娘。
江姨娘怒罵身邊的大丫鬟明心:“這樣大的事,怎的不第一時間來回我?”
“奴婢見姨娘心情不好,又正歇息着,就想着等姨娘醒了再說,”明心小聲分辨。
江姨娘只咬牙罵道:“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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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後宅的事情,原本不該勞煩老爺的,只不過現在是江姨娘管着家,這裡頭又牽扯着大姑娘和張媽媽,所以只得請了老爺過來,”蕭氏倒不是自作聰明,而是在江氏的事情,她有時也拿不準謝樹元的心思。
要說謝樹元擡舉江姨娘吧,可他處處維護的是她這個嫡妻的臉面,從未在江氏之事上對她有過微詞。可如果說謝進元不在意江姨娘吧,可他又願意讓她接了這管家的事情。
謝進元剛坐下沒多久,江姨娘也趕過來了,不過她瞧着這三堂會審的姿勢,心裡頭頗有些擔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就把張媽媽帶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