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皇想要扶着牀坐起來,信王上前兩步,小心的將他扶起。
太子對於自己的謀士爲何會出現在這裡滿心疑慮,楚皇靠在牀頭,說道:“今日之事,朕已經知道了。”
太子回過神,立刻道:“父皇,王叔想要造反……”
楚皇看着他,緩緩說道:“如果你的王叔想要造反,幾年前就造反了,不會等到現在。”
太子的表情怔住,難以置信的望着他,喃喃道:“父皇……”
“直兒。”楚皇看着他,掩嘴咳了幾聲,說道:“父皇很早就教導過你,做一個太平盛世的皇帝,可以無才,不可以無德,做一個亂世的皇帝,要有才有德,國祚才能得以延續。”
太子看着楚皇,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面色逐漸變的蒼白。
“楚國從微末中崛起,歷經數代皇帝,纔有今日之治世。”楚皇望着他,嘆息道:“爲了江山社稷,爲了百姓萬民,朕不能讓你毀掉李家的基業。”
太子面色狂變,看着那名謀士,看了看信王,又看了看楚皇,忽而大笑道:“原來你們早有預謀,原來你們是一夥的,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把我的江山還給我,把我的江山還給我……”
楚皇閉上眼睛,說道:“帶太子下去。”
兩名禁衛將太子帶下去,楚皇的眼睛才緩緩睜開,看着信王,問道:“太子德行敗壞,意欲謀害攝政王,朕決議廢黜太子,正式傳位給你,你可滿意?”
信王輕嘆口氣,說道:“皇兄步步緊逼,不就是爲了今日?”
“朕也沒辦法啊。”楚皇嘆了口氣,說道:“前有狼,後有虎,我楚國看似治世,實則外敵環伺,做一個廢黜太子,總比做一個亡國之君要好得多。”
“這麼多年了,皇兄一點兒都沒有變。”信王搖頭道:“當年讓臣弟攝政之時便是如此,現在又是如此。”
楚皇道:“生在皇家,這是朕的職責,也是你的職責。”
信王道:“這是皇兄強加給我的職責。”
楚皇看着他,臉上露出笑容,說道:“兄弟之間,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信王道:“親兄弟也要明算賬。”
楚皇搖了搖頭,說道:“這麼多年了,你也一點兒沒變,當年我們瞞着父皇,偷跑出宮釣魚,你的魚餌,一點兒都不分給我;父皇給我安排的功課是你的兩倍,你也從來不幫我分擔……”
信王悠悠道:“父皇教導過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楚皇問道:“所以你寧願中毒,也不願幫朕打理這個天下?”
信王點頭道:“中毒是一時的事情,治國卻要一世,這本是皇兄要頭疼的事情,爲何要爲難臣弟?”
“因爲朕嫉妒啊……”楚皇的表情有些生氣,說道:“從小朕就活得比你累,父皇什麼都要朕做到最好,課業是你的兩倍,睡覺的時間只有你的一半,朕也想當一個閒散王爺,整日無所事事……,你不知道,朕有多麼羨慕你……”
“現在好了。”他皺起的眉頭有所舒展,“朕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這麼多年了,朕還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信王扶他躺下,幫他蓋好被子,說道:“那麼現在皇兄就好好休息吧。”
“不,朕還有些事情,說完了再睡也不遲。”他看着信王,說道:“直兒雖然無才無德,但到底是朕的骨血,朕給不了他皇位,你就幫朕許他一世富貴吧。”
信王點了點頭,說道:“臣弟遵旨。”
楚皇停頓了片刻,才繼續道:“如果有哪一天,你也累了,便看看皇族子弟中,還有沒有可造之材,你可以不當皇帝,但李家的傳承不可斷……”
信王道:“臣弟記下了。”
“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楚皇看了看牀側,說道:“擬旨吧。”
殿中早已有舍人準備好了紙筆,專注的聽着。
“朕承高祖、太宗弘業十六年,於茲兢兢業業,體恤臣工,惠養百姓,維以治安天下,爲務令觀。太子李直,不法祖德,不尊朕訓,惟肆惡暴戾淫亂,爲禍百姓,難出諸口……,今廢黜太子李直,斥爲庶人……”
楚皇躺在牀上,說完了這一段話,停頓了許久,纔再次開口。
“夫惟德動天,玉衡所以載序;窮神知化,億兆所以歸心。朕受命於先帝,忝居士民之上,已十六年矣。今朕痼疾日久,治國乏能,不敢憂擾天下。
信王李舜,攝政多年,人品貴重,功績累累,深消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佈告天下,鹹使聞之。”
此二道聖旨,一爲廢太子,一爲傳位。
念至第二道的時候,每說一句,他都需要停頓許久,短短數語,卻用了很長時間。
說完之後,他緩緩的閉上眼睛,說道:“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他躺在牀上,雙目微閉,表情祥和。
信王拳頭握了握,又很快鬆開,躬下身子,低聲道:“臣弟告退……”
……
宮外。
巡城司的兵將,已經將宮門口團團圍住,目光警惕的望着裡面。
皇宮之內,禁軍更是全副武裝,如臨大敵。
京都的街道上,早已沒有了人影,百姓們躲在家中,人心惶惶,官員們也無心上衙,深居府中,時而望着皇宮的方向,面露忐忑。
太子在太后祭典之上,意欲謀害攝政王的事情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京都,而信王入宮,也有許久了。
壓抑了許久的京都,終於在今日,徹底變天。信王與太子的矛盾,也在今日,全然爆發。
太子謀害攝政王,爲律法不容,百姓不容,若是陛下廢黜太子,那麼太子再無登位機會,若是陛下不廢太子,則必定會除掉信王。
今日從宮門口走出來的是誰,都關乎楚國日後的格局,人人提心吊膽,整個京都,都變得鴉雀無聲。
城門口處,唐寧等待已久。
自從信王進了宮之後,他就和陸騰等人退到了城門之外。
城裡現在就是一個隨時會被點燃的火藥桶,未免殃及池魚,還是躲得遠遠的比較好。
陳舟從遠處走過來,說道:“唐大人,有人說看到很多衣着奇怪的人往北去了,應該就是二王子那些人。”
“不可能!”完顏嫣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說道:“二哥和師父不可能逃跑的,你在騙人!”
“他們肯定跑了。”陳舟看着她,說道:“你們刺殺信王,留在這裡沒有好下場,不跑還能幹什麼?”
完顏嫣倔強道:“他們會來救我的!”
陳舟道:“他們就是不要你了……”
“你胡說!”完顏嫣憤怒的向陳舟衝過去,唐寧拽住她的手腕,誰料到完顏嫣抓着他的手就咬了起來,一邊咬一邊哽咽道:“都怪你!”
這小蠻妞咬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唐寧正要甩開她,表情忽然一怔,望着城裡。
從城內的某個方向,傳來了沉悶的鐘聲。
完顏嫣鬆開嘴,擦了擦口水,擡起頭,眼中還含着淚水,怔怔的望着城內。
京都之內,百姓們躲在家中,聽着鐘聲,茫然無措。
京中各大高門,知曉鐘聲意義的高門權貴,面露震驚。
皇宮之中,禁軍們愣了一瞬之後,就放下兵器,轉身向着某處宮殿的方向跪倒。
有宦官從殿內走出來,扯着又尖又細的嗓音道:“陛下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