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站在街邊,將最後一顆糖葫蘆咬下來,然後走了幾步,把竹籤扔進街邊的垃圾桶中。
爲了構建文明新京師,從半年前開始,京師街頭就禁止亂扔垃圾了,每隔一段都會有一個垃圾桶,亂扔垃圾者,處以三文以上十文以下的罰款。
明天應該是年前的最後一次朝會,明天以後,如果沒有緊急的事情,各大官衙就會休衙到元宵之後。
從五品的郎中,只有在受到宣召的時候才需要上朝,因爲唐寧身份衆多,不受這個規則的限制,不過明天他原本還是不打算上朝的,但他又真的想看看康王怎麼不給他機會,到底去還是不去,還真是讓人傷腦筋。
唐夭夭看了看他,問道:“你在擔心康王嗎?”
唐寧搖了搖頭,他最近才發現,康王有一個特質,他總是能讓好事變壞事,讓壞事變的更糟,就憑這個,他決定明天去看看。
見唐寧不怎麼擔心,唐夭夭也就放下了心,兩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回到家的時候,唐夭夭在門口叫住他,再次問道:“你真的沒有覺得我和以前有什麼變化嗎?”
唐寧停下腳步,看着她有意挺起的胸口,想了想,說道:“你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好了。”
“下流!”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掩飾住嘴角的笑意,飛快的跑進了家門。
唐寧站在家門口,懷疑唐夭夭是不是就是單純的想罵他,說她身材不好她生氣也就罷了,誇她也不對,女人真是莫名其妙,還不如和康王打交道,第一眼能看出他的想法,第二眼就能預測到他的下場。
舊年的最後一次朝會,持續的時間一般不會很長,因爲幾天之後,就是朝會中規模最宏大的大朝會,各部總結舊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沒有兩個時辰是結束不了的。
唐寧今天是以左驍衛中郎將的身份上朝的,十六衛將領,除非有事,否則也不會在朝堂上出現,周圍的幾位武官,他一個也不認識。
今天的早朝,還是以年末反腐一事爲主題,話題圍繞那十餘名官員展開。
大理寺和刑部當衆宣讀了對於那些犯官的判罰,戶部對從這些人府中查抄的銀兩做了統計,將共計一百餘萬兩的財物全都充交國庫,吏部則針對這些空缺的職位做了調動。
唐寧能看出來陳皇今日的心情不怎麼好,並且目光時不時的望向康王,百官也都是懂得察言觀色的老狐狸,今日的早朝進行的十分順利,沒有人擡槓,也沒有人爭辯,禮部侍郎方鴻退下來之後,就沒有人再開口了。
魏間等了一會兒,看了看陳皇,走上前,說道:“諸位大人若是沒有什麼事情要奏,今日的早朝便到此爲止。”
康王擡起頭,向前跨出一步,說道:“父皇,兒臣有事啓奏!”
陳皇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什麼事情,到御書房說吧。”
康王連忙道:“父皇,此事事關重大,乃是京中百姓的民意所趨,百姓們對於朝中某些尸位素餐的官員,憎惡已久,特此寫了萬民書……”
“退朝!”陳皇站起身,看了康王一眼,說道:“康王,端王,懷王,你們三個,到御書房來。”
康王的話被打斷,雖然依舊心有不甘,但陳皇已經離開了,也只能將手中的摺子收起來,只是目光卻瞥了端王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
端王被他這一眼看得心驚肉跳,這幾日康王抓住劉府壽宴的事情不放,對他窮追猛打,這次更是連萬民書都搬出來了,一會兒御書房中,怕是不會平靜。
懷王走出來,看了看兩人,說道:“兩位王兄,還是快些走吧,別讓父皇等急了。”
唐寧原以爲今天的早朝上會有熱鬧看,結果發現他白來了一趟,一會兒御書房裡一定會有熱鬧,但外人卻看不到了。
他嘆了口氣,沿着原路走出宮門,某一刻,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人影,腳步微微加快,走到那人身邊,說道:“劉大人,許久不見,還沒有恭喜你高升。”
原祠部郎中劉進的品級沒有上升,但卻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成爲了尚書之下,禮部最有資歷的官員,前途不可限量。
劉進看着他,臉上擠出笑容,說道:“都是託唐大人的福。”
唐寧目光望向他,“什麼?”
劉進眼皮一跳,立刻道:“下官的意思是說,自從唐大人那次來了禮部之後,下官的運氣就一直很好,這次說不得也是唐大人帶給我的好運……”
當初在禮部的時候,唐寧怎麼就沒有發現祠部郎中這麼會說話,他本來對禮部的官員都沒有什麼好感,今日對劉進的印象卻發生了稍許的改觀。
這次劉府大壽,他沒有參與,也沒有送上賀禮,果然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揮了揮手,說道:“劉大人說的這是哪裡話,劉大人能有今天,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若是劉大人和劉侍郎一樣,不潔身自好,怕是現在的下場也會和劉侍郎一樣。”
劉進拍了拍胸膛,鄭重道:“唐大人放心,下官和劉侍郎絕對不一樣!”
劉進今天的話有點多,唐寧和他稍微寒暄了幾句就在宮門前告別。
與此同時,御書房內。
陳皇走到上方,坐下之後,看着康王,說道:“你剛纔想說什麼,說吧。”
康王立刻道:“回父皇,兒臣昨日收到了一份萬民書,得知京中百姓對於朝中某些貪腐官員的不滿已達極致,兒臣……”
陳皇沒等他說完,就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問道:“昨日在京師流傳的那些報紙,是你讓人刊印的吧?”
康王怔了怔,間陳皇臉色陰沉,吞了口口水,說道:“父皇……”
“萬民書?”陳皇冷冷的望着他,說道:“挾持民意,擾亂朝綱,你是要造反嗎!”
噗通!
“父皇息怒!”康王看着陳皇,額頭上瞬間便冒出了冷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道:“兒臣不敢!”
“不敢?”陳皇盛怒之下,一腳踹在他的肩頭,冷聲道:“挾持民意,操控輿論,結黨營私,打擊異己,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
端王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以爲康王步步緊逼,連萬民書都請出來了,他再也無法庇護那些擁簇他的官員,這次將會損失慘重。
可誰能想到,形勢和他預想的正好相反,他上次見父皇生這麼大的氣,還是戶部侍郎韓明案發的那一次,只不過那一次的他,換成了現在的康王。
康王汗水早已溼透了衣衫,跪倒在地,渾身顫抖,只能連連道:“兒臣冤枉,兒臣冤枉啊!”
這個時候,什麼打擊端王,什麼報復唐寧的事情,全都被他拋到了腦後,他看的出來,父皇是動了真怒……
甚至在這一刻,他的腦海中還不由的浮現出唐寧昨日的眼神,直至此刻,他纔讀懂了他眼神中那種可憐的深意。
“冤枉?”陳皇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擺在朕的案頭上,你說,哪一條是朕冤枉了你?”
康王心中驚懼一片,也不敢再爭辯,擠出幾滴眼淚,慟哭道:“父皇,兒臣知錯,兒臣知錯了……”
陳皇站在殿內,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僅以一次,若是還有下次,你就回你的封地去吧。”
康王身體一顫,心中卻終於鬆了口氣,叩謝道:“謝父皇,下次不敢了,兒臣下次一定不敢了!”
陳皇看着他,說道:“妄議朝政,挾持民意之人,朕一定會追查到底,從今日起,你在府中思過三個月,三個月內不準出府!”
康王心中一涼,父皇如此生氣,這次受他指使,暗中讓那些書坊刊印報紙的權貴,怕是一個都保不住了,但他也知道,此刻他能自保就已經不錯了,損失幾個人,總比將他趕回封地要好上十倍百倍。
他心念一轉,立刻道:“父皇,據兒臣所知,那唐寧的唐人齋,每天都刊印報紙,妄議朝政……”
陳皇看着他,說道:“那是朕讓他印的,你有意見嗎?”
康王怔了怔,看着陳皇的眼神,打了一個哆嗦,立刻道:“沒,沒有……”
這一刻,他的心中不由的產生了一絲懷疑。
他懷疑,唐寧和他,誰纔是皇子,誰纔是外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