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道下轄十九個州,只需數日時間,鄂州所發生的事情,就已經傳遍了十餘州。
鄂州刺史、別駕、長史等官員被拿下獄,連家產都被查抄,州內富商巨賈,被罰了大量的稅銀,才得以周全。
各州官員聞聽此訊,先是難以置信,確認之後,心中登時便驚懼起來。
在整個江南西道,鄂州刺史也算是心狠手辣的那種,下江南的京官,不少都在他手上吃過虧,可連他都栽在了別人手裡,更何況是手段不如他的?
鄂州事發之後,江南各州官員心中已然清楚,這一次,京師怕是真的來了一位狠角色。
江南境內官員,心中坦蕩者,自是無畏,心中有鬼之人,則是燒香拜佛的盼望着他們在京中的靠山能儘快發力,將那人召回京師問罪,畢竟雖然這裡是江南,但對方似乎手握兵權,哪怕他們是地頭蛇,也不敢真刀真槍的和對方動起手來。
打不打的過尚且另說,對方是聖命在身的京官,他們暗中使手段還好,只要手腳乾淨,便可高枕無憂。
可一旦明面上開戰,便是實打實的造反,這個罪名要是扣下來,就是有九條命也得都搭進去。
聽聞那人已經離了鄂州,即將前往別的州府,一時間,江南各地,人心惶惶。
……
唐寧離開鄂州已有數日,這幾天裡,他們又走過了三個州。
這三州的情況和鄂州不同,雖然州內的的確確存在一些問題,但卻沒有鄂州那麼嚴重。
最主要的是,這三州的官員態度都好到了極點,對於吏部的調查配合至極,如果當初鄂州刺史也是這種態度,而不是暗地裡下黑手,說不定他現在還在鄂州瀟灑,而不是被關在囚車裡觀賞鄂州到京師的沿途景色。
他這次下江南,目的到底不是考課,但凡對方有點眼色,他也不會像對待鄂州刺史那樣。
不過,對於稅務上的問題,他並沒有姑息,一旦商人被查出偷稅漏稅等行爲,立刻處以五倍罰銀,一次罰清五年,只要銀子,不要銀票,稅銀交清之後,便會運往京師。
至於涉事的官員,考覈上自然會給出相應的評價,由吏部做最後的決斷。
江南西道,洪州。
唐寧已經在洪州停留三日,他在洪州並沒有發現什麼大的問題,今日便準備啓程前往饒州了。
洪州刺史等人將他送出城,一臉笑容道:“唐大人慢走!”
這種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這位從京師來的大人離開,他們每個人心底都歡欣雀躍。
鄂州的事情,幾乎使得江南諸州官員聞“唐寧”而喪膽,在他即將到達洪州之前,洪州官員懸着的心都沒有放下來。
他到了洪州之後,諸人更是時時都陪着小心,生怕他一怒之下,將他們又是下獄又是抄家的……
意外的是,這位在鄂州做下如此大事的唐大人,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兇惡。
洪州的考課中規中矩,洪州官員也並沒有受到特別的爲難。
看來,鄂州只是他此次殺雞儆猴之用,畢竟,真要是將江南兩道搞得雞犬不寧,朝廷那裡,他也無法交代。
出了洪州,再往南,就是饒州,過了饒州再往南,就是江南東道,也是唐寧此行的目的地所在。
江南西道還有十幾個州,唐寧分別交給了幾位吏部小吏,現在的江南西道,各州聞吏部而膽寒,除了鄂州,其他州府的官員態度尚可,他們應該不會再遇到什麼阻礙。
上馬車之前,他回頭看了看陳舟,問道:“他們從鄂州出發有幾日了?”
陳舟想了想,說道:“到明日就整整十天了。”
從鄂州到京師,如果不繞路的話,十天已經足夠了。
這十天裡,京師一定很熱鬧,那些東西運到京師之後,怕是會更熱鬧,只可惜他遠在江南,是看不到這熱鬧的一幕了。
……
京師這些日子頗爲平靜,只是這平靜之下涌動的暗流,便是連尋常百姓都察覺得到。
之所以平靜,是因爲陛下以身體抱恙爲由,宣佈休朝十日,縱使某些官員胸中有多少不滿,也無處抒發。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陛下並不是真的身體有恙,而是一種逃避,唐寧是他的寵臣,陛下對他的信任無以復加,任何大事都交給他去做,自然不想懲罰於他,甚至不惜使用這樣的方法來逃避。
此時休朝已近十日,朝中對於將唐寧召回京師問罪的聲音,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有所增加。
而由於陛下逃避的舉動,使得江南一衆官吏對於唐寧的不滿迅速累積,到如今,已經不僅僅侷限於鄂州一事。
尚書省。
吏科給事中看着一名老者,開口道:“唐寧在江南無法無天,爲禍地方,難道朝廷就要這樣眼睜睜的看着?”
老者正在審閱奏章,頭也沒擡,說道:“等到他們從江南迴來,到底是鄂州官員有罪,還是禮部代侍郎唐寧禍亂地方,一切自有分曉。”
吏科給事中繼續道:“就算是鄂州官員有罪,但唐寧只是一個吏部代侍郎,有何權力代朝廷,代陛下行使職責?”
老者道:“陛下不是賜予了他尚方寶劍嗎?”
吏科給事中看着這老者,語氣忽然一轉,說道:“可馮相想想,自陳國立國以來,還有誰被賜予過尚方寶劍?”
老者翻閱奏章的動作一頓,仔細思忖之後,眉頭皺了起來。
尚方寶劍是君王給予臣子的最高權力,也可以說是臣子在代帝王行使君權,尚方寶劍輕易不外授,陳國立國以來,歷經數代皇帝,唐寧是第一個得此殊榮的。
吏科給事中察覺到了老者的表情變化,趁熱打鐵道:“古來但凡得到天子專寵,恃寵而驕,視律法爲無物的,哪個不是佞臣,此人在內擾亂朝綱,在外禍亂地方,陛下卻被他矇蔽了雙眼,爲了他不顧羣臣的意見,不惜罷朝十日,再繼續下去,朝綱必亂……”
老者將奏章放下,臉上露出思忖之色。
他是當朝右相,每日要處理不少國家大事,一個吏部代侍郎,幾個鄂州官員,並沒有讓他格外關注的理由。
但身爲君王,爲了一位臣子,視早朝爲兒戲,罷朝十日的做法,也有些過於專寵了。
吏科給事中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得到天子專寵的后妃尚且會禍亂朝綱,更何況是一個手握大權的重臣?
每當有人得到天子專寵的時候,就是朝綱大亂,國祚顛覆之始。
他想了想,開口道:“快馬前往江南,召吏部代侍郎唐寧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