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到底是心灰意冷,還是想要放手一搏,唐寧並不清楚。
自從去年他被貶落親王位開始,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以前他的情緒從臉上就能看到,現在已經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會流露出其他的情緒,這件事情,唐寧已經在朝堂上驗證過多次了。
不過,只要他不給唐寧添堵,唐寧便沒空去管他的事情,他這幾日雖然閒賦在家,但卻並不清閒。
端王彈劾他的摺子全都石沉大海,康王險些復位,這些事情無不說明定國侯失寵只是謠傳,陛下甚至會爲了闢謠,以康王來敲打端王。
這兩日,唐府門前車馬不斷,賓客絡繹不絕。
前幾日因爲有那些謠傳在,京中官員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謠言得以澄清,京中除京畿和江南之外,諸道官員紛紛登門拜謝。
雖說關於削減江南和京畿舉人名額,均分給其餘諸道的提議,唐寧只是爲了給陳皇一個交代,但關內道河南道河東道這些州府,卻是實打實的承了他的恩惠,不可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陳國是禮儀之邦,做什麼事情,都講究一個禮字。
客人登門,不給主家帶些禮品,是很不禮貌的行爲。
這位出自關內道的御史剛剛放下禮物,那位淮南道的翰林又攜禮登門,當然,他們名義上都是以探病爲由,如今的朝廷嚴禁官員送禮,卻也容許探病慰問這些人之常情。
更何況,他們帶的禮品也都不怎麼重,沉重的是這一份份人情。
“老夫替關內道萬千學子,謝過唐大人了!”
“唐大人好好養傷,朝堂上如果還有宵小膽敢跳出來,無中生有,捏造是非彈劾大人,下官定要當着陛下的面參他一本!”
“下官先告辭了,唐大人不用遠送……”
……
唐寧站在門口,對衆人揮了揮手,笑道:“諸位大人慢走……”
等到衆人散去,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疑色,詫異道:“其餘諸道的官員上門道謝倒也正常,京畿和江南官員湊什麼熱鬧?”
蕭珏瞥了他一眼,問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唐寧疑惑道:“我知道什麼?”
“別的官員都上門慰問,他們卻不聞不問,豈不是說明對你有成見?”蕭珏撇了他一眼,說道:“端王半隻屁股都坐上皇位了,就因爲彈劾了你,你看看他現在落到什麼下場了,還有誰敢對你有成見?”
端王的事情,唐寧昨日就知道了。
端王被陳皇留在了宮中,由張大學士親自教導的事情,已經傳的滿朝皆知。
皇室地位尊崇,皇室子弟,從小受的便是最好的教育,但一般等到皇子們成年之後,就會搬出皇宮,自行開府,也不用跟着年幼的皇子一同學習。
端王是近些年來唯一的例外。
大概是陛下覺得張大學士以前沒有教好他,如今想要回爐重造,看看他還有沒有拯救的可能。
蕭珏搖頭嘆息,說道:“張大學士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纔會接手端王這個爛攤子,這下可是羊入虎口,怕是要晚節不保啊……”
“不用爲張大學士擔心了。”唐寧揮了揮手,說道:“從這些補品裡挑一些,給陸雅和蕭老將軍帶回去,這麼多我吃不下……”
蕭珏一點都不客氣的拉了一大車補品回去,家裡還是剩下不少,唐寧沒病沒傷的,用不到這些,於是給方家凌家等幾家都分了些……
陳皇吃定了他和趙蔓的事情,唐寧剛剛解決了江南舉人名額,還沒有來得及歇息幾天,陳皇便又讓他早日去尚書省報道。
陳皇交給他的第一件事情解決了,而第二件精簡稅務一事,還要更加艱難。
好在陳皇雖然心黑,卻也不是不講道理。
稅改是一項大工程,不像是分配科舉名額,提筆寫幾個數字就行,陳皇只要唐寧先在京師推廣,而且給他的時間足足有半年。
這些日子,黔地越來越亂,唐寧的心思不在這裡,但他剛剛回京,也不能又棄小如小意她們於不顧,好在蘇媚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寫信回家,信上會寫她在黔地的經歷,打消唐寧的擔心。
他正要想想如何解決稅務一事,宮裡便有宦官來到唐府,召他進宮……
……
崇文殿,趙圓捧着一本古籍搖頭晃腦,坐在他對面的端王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前方,神遊物外。
作爲成年皇子,和潤王在這裡讀書,是他的恥辱,京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員百姓因此而笑話他。
他是父皇欽定的太子人選,他要做的,應該是在朝堂上指點江山,叱吒風雲,而不是坐在這裡背什麼聖人言。
端王走神的功夫,張大學士已經從上方走下來,看着他,說道:“端王殿下覺得,老臣剛纔說的對嗎?”
端王回過神,看了看他,笑道:“張大學士所言極是,本王受教了……”
張大學士將手中的戒尺拍在桌上,說道:“可是老臣剛纔什麼也沒有說。”
端王怔怔的看着他,嘴脣動了動,正要說什麼,張大學士目光肅然的看着他,說道:“陛下將端王殿下交給老臣教導,老臣便對殿下有難以推卸的責任,只有將殿下教好了,老臣纔對得起陛下的信任……”
“行了行了,本王知道了。”端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他小時候就沒有聽過張大學士的話,更何況是現在,之前只是在父皇面前裝出樣子而已,誰會在乎一個只會動嘴皮子的酸儒?
張大學士看着他,說道:“無規矩不立,殿下受老夫教導,就要遵守老夫的規矩,聽課走神,是要受罰的。”
端王怔了怔,問道:“受什麼罰?”
對面的趙圓擡起頭,伸出手,說道:“打手板。”
張大學士拿起戒尺,看着端王,說道:“請殿下伸出手掌。”
端王看着他,皺眉說道:“大學士在本王這裡,就不要用這些嚇小孩的把戲了……”
“這裡沒有“本王”,只有老夫的學生趙銘。”張大學士拽着他的衣袖,說道:“請殿下起來。”
端王揮了揮手,不耐道:“大學士你不要太過分……”
卻不料他這一揮手,張大學士蹬蹬蹬退出好幾步,腦袋不小心撞在殿內的柱子上,頓時血流如注。
張大學士扶着腦袋,指着他,說道:“你,你,欺師滅祖,欺師滅祖啊……”
“先生,先生……”趙圓丟下書跑過去,見張大學士額頭血流不止,責怪的看了端王一眼,急忙跑出去,大聲道:“來人,快叫太醫,快叫太醫!”
殿內,端王怔怔的坐在那裡,喃喃道:“我真的沒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