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盡頭
昨天他一直忙到大半夜纔回來,她走了之後他又派人聯繫了國外的權威專家,可是每個人在看了衡叔的情況之後都遺憾的搖了搖頭,他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接受這個現實。
慕黎心裡着急卻又掙扎不開他的禁錮,只好躺在那裡翻來覆去的,不一會兒顧墨辰就蹭蹭竄進浴室洗刷了,她這個樣子在身邊他還能睡得着嗎?懶
大清早的就挑戰着他的極限,若不是考慮到她現在心情不好,他早就將她吃幹抹淨了。
昨天他回來也聽顧叔說了,她已經知道了他跟秦若雲之間的關係了,說實話他也被嚇了一跳,他很好奇這些年狡猾如林佑德都沒有發現,她又是怎麼發現了的?
他忽然發現,這個女人看似冷情的面容下藏了一顆玲瓏敏銳的心,她對事物的觀察和對事情的分析極其的細緻而又具有邏輯性。
送她到了醫院,他沒有下去,只是說有事給他打電話,慕黎當然明白他說的有事是指衡叔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心下不由得覺得黯然。
病房裡,小璇和阿凱正陪着衡叔,他們現在沒敢讓孤兒院裡的孩子們知道,不然孩子們鐵定鬧得不成樣子,衡叔就算走也會走的不安心。
見她進來,阿凱連忙起身端着水壺去了外面說是要去打水,她在剛剛阿凱坐過的地方坐下,緊緊握住衡叔骨瘦如柴的手,還未等她開口說一句話,眼圈就已經泛紅。蟲
衡叔輕輕反握住她的手慈祥地笑,
“小黎,法國之行愉快嗎?”
慕黎的眼淚嘩的就流出來了,現在對她來說衡叔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親人,他雖不是她的生父卻比生父付出的感情都多,她低聲嗚咽着,
“愉快……”
是的,法國之行確實挺愉快的,沒有沒完沒了的爭吵,沒有冷漠僵硬的針鋒相對,不去想那些所謂的利益糾纏,就他們兩個人,單純的放鬆遊玩,可以稱得上是濃情蜜意。
“愉快就好……愉快就好!”
衡叔握緊她的手高興地笑着,有些無神的眼底漸漸冒出喜悅的光亮。
他本是個有些英俊的男人,只是歲月的蹉跎世事的無常抹去了他所有的棱角,他最終成爲這萬千世界中最尋常不過的一個人,當年最意氣風發的醫科大學高材生杜衡,最後淪爲這樣的地步。
說他癡也好,說他傻也好,他終究沒有愧對那個女子臨終的囑託,將她的女兒撫養成人,並看着她嫁人,不管這段婚姻的開始是什麼,她如今能夠親自對他說出愉快兩個字,他就放心了。
他知道依着她倔強的性子,要是她堅持不去這趟旅行那個男人也是拿她沒有辦法的,可是她去了,雖說去的有些不情願,這在他看來,是代表着她有些放下對那個男人的芥蒂。
這樣想着,他忍不住還是叮囑着,
“小黎啊,我還是那句話,兩個人既然走到一起了,就要好好珍惜……”
慕黎內心酸澀地打斷他,
“衡叔,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這樣無愛的感情這樣夾雜着第三者的婚姻,叫她怎麼珍惜?
“我本想看着你生兒育女的,這樣我到了那個世界也好跟你媽媽交代,可是現在……”
因爲說了太多話衡叔的呼吸有些急促,呼吸一急促就帶着腹部的疼痛傳來,不一會兒他就已經痛得滿頭大汗,小璇嚇得趕緊衝出去叫醫生,慕黎則心痛地幫他順着氣,眼淚卻是如斷了線的珠子,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們,怎麼不早點看醫生……”
衡叔虛弱地看了她一眼,
“小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再說了,身爲一名醫者,我想你應該看得更開一些,有些病症根本就是無法醫治的,所以我才連醫院都不進,如果所有疾病都能被醫治的話,這個世界上又哪會有那麼多的遺憾呢?”
醫生走了進來給衡叔做了一下檢查,然後神色凝重的走了出去,慕黎擦乾眼淚跟了出去,
“姑娘,抓緊時間準備後事吧!”
慕黎的身形搖晃了幾下,那醫生見狀正要伸手去扶她,卻見她最終又堅強地定在了那裡,然後她拔腿就往外衝了出去。
打水回來的阿凱見她這副癲狂的樣子連忙攔住她擔憂地問,
“師姐,你去哪裡?”
她胸口酸澀眼底黯然,
“我回家一趟,衡叔……怕是不行了,我想最後爲他跳一支舞!”
跳一支他最愛的舞,如那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女子般,家裡有她媽媽留下的一件白裙,是當年她在歌廳跳舞的時候穿的,她拒絕穿歌廳給提供的極其暴露的服裝,固執地穿自己最愛的白裙。
等慕黎趕到醫院的時候,衡叔剛打完止痛針正閉眼虛弱的躺在那裡,慕黎極力忍住鼻尖的酸澀輕輕走上前去在他耳邊說,
“衡叔,我爲你……跳支舞……”
聽到她的話衡叔吃力的睜開眼,看到她那一身白裙,暗淡無光的眸子頓時涌上滿滿的驚喜甚至還有晶瑩的光芒閃現,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來表示自己的喜悅。
慕黎急急轉過身抹去那洶涌而出的淚水,然後打開手機放音樂。清脆悠揚的古箏聲在有些沉重的病房裡響起,如同一抹輕風拂過臉頰,讓人忘卻了所有的病痛煩惱。
因爲時間倉促她的發來不及爲衡叔染成黑色,當年她的媽媽可是黑髮白裙,澄澈空靈,清麗脫俗,不過如今她這一身紅髮配白衣卻也異常的美豔傾城。
病房外,小璇和阿凱早已經看失了神,尤其是阿凱,一張略帶稚嫩的面龐上滿是驚豔還有濃濃的愛慕,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師姐美,卻不知道她竟然美得如此令人窒息。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阿凱已經完全沉醉在她的舞蹈裡,小璇倒是警覺一回頭,就見顧墨辰神色有些急躁帶着龍二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她連忙伸手攔下了他們,小聲說道,
“二少,請在門外稍等一下!”
“我有急事!”
今天的顧墨辰有些暴戾,他煩躁地揮開了小璇擋在身前的手,大步就欲衝進病房裡。
剛剛他接到通知,說當年親眼看到那三人設計陷害他父母的那個人找到了,他叫杜衡,當年曾是慕家的家庭醫生。
而這個杜衡,就是她的衡叔!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很震驚,可是卻沒有時間想太多就匆匆趕來了,因爲到目前爲止他還不知道那第三個仇人是誰,而唯一知道內情的這個衡叔已經病入膏肓隨時都可能離開人世!
他只是在僥倖逃得一命之後聽父親的心腹說起當年的事,慕雲海林佑德都是其中的參與者,而另外一個人隱藏地極深,只知道是道上的,但是具體是誰都沒人知道。
他急匆匆的腳步卻因爲裡面翩然的人影悠揚的音樂而硬生生止住,只見那人,白衣紅髮,極盡張揚的美豔中又帶着空靈的冷。
她時而如輕燕調皮的追逐着輕風,時而又如無骨的柳枝翩然搖曳着風情萬種,素袖半遮面,迷人的眼,眸光輕流轉,顛倒衆生。
他猶記得當初他故意讓她跳舞給他看的情景,不過那次她只跳了沒幾下就被他打斷了,因爲光是簡單的幾個動作就足以讓人爲之瘋狂,如今完完整整的看下這一曲,他只覺得連呼吸都停滯了。
他都這樣了,龍二和阿凱小璇等人就更不用說了,而最激動的莫過於躺在病牀上的衡叔了,他的臉色因爲激動而漲紅,眼底全是柔軟的光芒。
他看着那蹁躚婀娜的身影,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晚。那一晚他正因爲家裡安排的婚事而獨自坐在角落喝悶酒,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器宇軒昂,對包辦婚姻充滿了排斥。
喧囂迷離的舞臺在一陣沉寂過後忽然出現了一道純白的身影,不似那些舞娘那樣穿着暴.露極盡挑.逗,就簡簡單單一襲似雪白裙,明眸皓齒搖曳生姿。
都說美人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他既沒有城也沒有國可以傾,卻生生傾了一顆心,到如今傾盡了一生。
如今再想起來,當年那些心口噴薄着的悸動依然清晰如故,他眼神恍惚伸出枯瘦的手指想要抓住那抹倩影,
“我終於可以在另外一個世界與你相見了,小雅,請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來生一定要跟我在一起……”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則冰融,冰融則火滅。故此,佛曰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