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沒有聽出父親口中的不願意,夏磊自顧自的說着。
“我都幫你們安排好了,三天之後。”
知父莫若子,這麼多年,他的心是一冷再冷,對於父親,夏磊早就開始留有一手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父親只是一個被感情衝昏了頭腦的男人,所以這次就算他們不願意也得願意。
“你……。”夏毅龍很想開口罵,可下一秒他開了口喃喃的說,道:“你安排好了就行,你都這麼大了,我相信你會安排的妥當的。”
不是他不想反抗自己的兒子,也不是他突然對兒子心生憐憫。
這些年,他是放下了夏氏一直未曾管過,夏氏早已歸入夏磊的囊中,笑笑結婚那回,他連最後的一份股權都轉讓給了兒子,原本是想着用金錢來彌補父子間的一些些裂縫。
他也知道,感情本就不是金錢可以彌補的東西,更何況是想用金錢來彌補一個金錢帝國的帝王呢。
兒子的手段,他還是知道一些的,既然他安排了,那自己再反抗只會徒然,結果會令雙方原本就僵硬的關係變得更爲僵硬。
不由自主的伸手輕按了一下太陽穴。
“那您休息吧。”
他也不願意多說什麼,那的確是件很傷神的事情。
“那個……。”夏毅龍似有什麼不放心。
“什麼事?”夏磊目中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你然姨今天鬧病又嚴重了,夏宅裡你儘量費點心思,好好佈置佈置,她喜歡清靜一些的。”
“好,我知道了。”
他就知道,父親的心中除了然姨還是隻有然姨,對這早已瞭然的事情,他是絕不會有半點心酸的,絕不會。
掛斷了電話,夏磊苦笑着。
自己這又是何苦呢,原本這一切都是爲了笑笑纔會去做的,又何必要爲了那夏毅龍而亂了心呢。
大洋彼岸,此刻的夏毅龍也正拿着手機苦笑着。
他又如何能不清楚自己對不起這個兒子呢!
當初是他逼着將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的,如今自己想再讓他回來,真的是難上加難了。
已近花甲之年的自己,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雄心壯志,只想和相愛之人平淡的度過晚年,就是年輕時候的自己,也並沒有太大的雄心,他還記得自己是夏家的獨子,當年夏磊的爺爺突發心腦疾病。
老爺子一生打下了夏氏基業,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有一個不成材的兒子,可是他卻唯有這麼一個兒子,沒有辦法,既然兒子不行,那就聯姻吧!
雖然夏毅龍的心中早就有了尉遲然,可當時卻遍尋不着佳人芳蹤,就這樣,夏毅龍和紀玉琳在了一起,這對夏毅龍來說只能算經濟上的聯姻,而對紀玉琳來講,是因爲她愛着夏毅龍,紀家不需要靠聯姻來實現家族強大的目的。
也就因爲如此婚後的夏毅龍根本就不可能收心,老爺子逝世後,他便和童愛麗搞到了一塊,有了孟晨。
這麼多年過來了,說實話夏毅龍真正打理夏氏的時間並不多,掛名倒是掛了二三十年。
輕嘆了一口氣,夏毅龍轉身回到了房間。
黑夜之中,房內的一切看的不是十分的清楚,但隱約可見有兩張牀,十分的清雅,想來臥室的主人必然是個淡雅的女子。
尉遲然躺在牀上,她的牀不是非常之大,牀的左右上下都放置着不同的儀器,方便醫生診病。
看的出來,她是病牀與平時的用牀爲一體的。
而夏毅龍的牀就在她的旁邊,也不太大,兩牀正好齊頭,方便晚上照看。
“磊兒的電話嗎?”
黑夜中,尉遲然並沒有睜開眼睛,臉色慘白的不見血色。
“你怎麼還沒休息,是剛纔的電話打擾你了嗎?”
夏毅龍不禁自責,自己剛纔走出去的時候不夠小心。
尉遲然努力的作了一個笑臉。
“你的電話鈴聲都是無聲的,又怎麼可能吵到我呢,我只是有些想笑笑了,也不知道這孩子近來好不好。”
十六年了,她已經整整十六年沒有見過她了,當初是爲了給她一個希望,才離開的她,可現在她覺得當初的決定也許是個錯誤。
這個錯誤卻是傷害了兩個孩子。
“又想起那些事情啦,不要想了,要怪都怪我吧,是我帶着你離開的夏宅,當時的你根本就無法反抗,是我跟你與其讓孩子得到一個失去母親的消息,不如給孩子一個不確切的希望,至少有了這份希望,孩子會有盼頭。”
夏毅龍一邊說着,一邊坐到了自己的牀邊,彎下了腰身,伸手握住尉遲然冰冷的手。
“你的手還是那麼的溫暖。”尉遲然溫和的說着,這麼多年了,他們之間早已不是夫妻勝是夫妻了,她尉遲然這輩子,積下了不少的孽,但上天待她還是極好的。
“磊兒打電話是叫我們回去嗎?”
夏毅龍點了點頭“可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毅龍,你爲了我,已經傷磊兒夠深了,既然他叫我們回去,那便回去吧,我的身體我知道,這麼多年也下來了,就算再拖也只是拖着個半死不活的殘軀。”
尉遲然的聲音十分的淡然,彷彿她早已看穿生死。
“然然……”夏毅龍不由得打斷了她的話“我不准你說這些喪氣話,當初醫生說你活不過半年,現在十六年都過來了,我相信只要不放棄,會好起來的。”
“毅龍,都這麼多年了,我都看透了,你怎麼還沒看透,是人都有那麼一條路,只是有些去的早,有些去的晚,原本我就是要那早早去的人,能活這麼多年,我已經是賺了,這些年有你的陪伴,我比着這世間的許多人都幸福,所以不管將來我在不在你身邊,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就算是爲了我活着。”
尉遲然的聲音依然十分的淡然,表情也沒有多大的波動,只是望着牀邊這個眼中滿滿的懊惱與傷心的男人,她卻是十分的心疼。
夏毅龍沒有說話,悲傷已經充斥着他,在某些方面,他像極了孩子,他還沒有準備好尉遲然離開自己,雖然這事他準備了十六年了,可他依舊像十六年前那樣,或許說十六年前,他都會比此刻堅強。
至少十六年前,他的心中還有其餘的事情,他還在查着妻子的死因,他還想着報復,他還有着諾大的夏氏企業要打理。
經過這十六年,他放下了報復,放下了金錢帝國,一心一意的只撲在爲尉遲然治病上,也就這樣,這件事情成了他生活的主心骨,也就是他活着的唯一動力。
人活着若沒了動了,那定會消極到極點。
“毅龍,其實咱們應該要知足了,知足纔會常樂,今天我算了一筆帳,現在說給你聽聽。1年365天,16年一共是5840天,中間你只離開過36天,其餘的5804天我們都是在一起的,每一天有24小時,這樣子咱們這十六年在一起139296個小時。要知道這世間有許多的夫妻縱使結婚三十年,他們每天在一起的時間也不超過十二個小時,他們還會經常各自應酬啊,吵嘴,爭辯什麼的,三十年都不見得比過咱們十六年,我是真知足了,這十六年是我上天賜給我的。”
尉遲然努力的擡高了手,輕撫着夏毅龍的臉龐。
他已不再年輕了,可她依然還記得他年輕時的風采,依然記得自己和他年輕時候的激吻,這是她這輩子的珍藏,如果能有下輩子,她願意好好的服侍這個男人。
“和你在一起,縱使天荒地老我也不會膩,又怎麼會想十六年或三十年誰多誰少的問題呢,然然,我知道這些年你心中一直有愧,可是我是心甘情願的,我愛你,年輕的時候我沒有堅持,是我的錯,但這麼多年過來了,你難道還懷疑我對你的愛嗎?這些年能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
夏毅龍那滄老的眼中已有了淚水,和她在一起,他真的絕不會嫌時間太多。
“毅龍,我怎麼會懷疑你對我的愛意呢,這世間除了你會如此對我外,還有誰會這麼對我如此,只是咱們真的傷了那兩個孩子的心,將來我若不在了,你答應我,一定要努力修復你和磊兒的關係,他是個男人,有些事情藏在心中不說,但並不代表着他就真的恨你,血濃於水的親情,你是他的父親,我相信他會原諒你的。”
在她的心中,對夏磊有着很深的愧疚,笑笑是自己的女兒,誰叫她母親生了這種病,她縱然不願承受也是必須要承受的,可夏磊卻是不同,他的父親並不是爲了其他原因而將他一個人棄在國內,他原本可以沒有這種境遇的。
夏毅龍從牀邊站了起來,將尉遲然的手放回到被子裡,而後又幫她拉了拉被子。
“然然,你放心,不管是磊兒還是笑笑我都會好好彌補的,晚了,睡吧,三天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到時候笑笑若見到你現在這樣,可要傷心的。”
“三天,那麼快,那快睡吧,睡吧。”
一想到十六年未見的女兒,縱使她尉遲然心平如水,也不由得激動向往了。
黑夜中,也不知是誰又輕嘆了一聲,夏毅龍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他知道他的然然還有什麼事情瞞着他。
然然,你難道想將那最後的秘密守到天堂嗎?
只是這句話永遠只能是他夏毅龍在自己心底反覆的問着,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然然還有什麼樣的秘密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