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豪氣干雲
李鈞此刻能如此坦然,並不僅僅是因爲從燕八荒口中聽到了樂重的名字,就如此輕易放下了戒心。
畢竟他可是在鄒四九那頭黃粱碩鼠身上見識過‘大案牘術’的厲害,知曉了這個時代對於信息各種不可思議的運用。
套用鄒四九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從無數量的情報信息之中,推斷出事情的大致原貌,這不過是大案牘術的基礎運用。
真正將此道修煉至最深處的人,甚至能夠做到‘八字判一生’,將你此生來龍去脈算的清清楚楚。
管中窺豹,燕八荒能夠知曉樂重和自己之間事情,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而且如果他說的是謊話,李鈞一時半會也無從辨別真僞。
所以真正讓李鈞卸下防備的原因,是重慶府錦衣衛和自己接觸伊始,便始終透露出的善意。
以及剛纔燕八荒在不經意間展露出來的,超越了序七的實力。
如果重慶府錦衣衛真要殺了自己,根本用不着玩這些花裡胡哨的手段。
早在自己逃入重慶府開始,便可以大大方方、名正言順的追殺自己。
李鈞剛剛躺下,一塊滾燙的毛巾便敷在了他的臉上。
在熱氣的沖刷下,他甚至能夠清楚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毛孔都在愜意舒張開來。
緊接着脖間一涼,有冰涼鋒利的刃口從下顎處開始滑動。
“當年朝堂之上那場‘大朝辯’,法家輸的是體無完膚。先是給人當了走狗,最後還被燉湯吃了肉。”
“法家不少人因此昏了頭,做出了違背大明律的事情。你逃出成都府的時候,有人看到餘滄海麾下的錦衣衛拿出了法家言官的信物,徙木。”
“這意味着,御史臺中有人給青城集團提供了便利。他們這麼做的目的,無外乎就是爲了日後聯手抗衡儒教。”
“這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事情,因爲道門很可能借此機會完成在帝國本土西南的一統。”
“所以這一次在重慶府,之所以會有人出面拉偏架,限制龍虎山行走的人數。就是爲了讓佛道序列的勢力能夠重新擠進來,繼續維持微妙的平衡。”
燕八荒的聲音像是將雨未雨之時,在烏雲之中潛伏的雷霆,沉悶之中含而不發威勢。
“我告訴你說這些,是因爲你如今是局中人,只能看到眼前的方寸地。這次的風波,不止是意氣之爭,更是利益之爭。”
李鈞細細聽着沒有說話,只是鼻間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幾分。
“金生火這次的所作所爲,並不是洪崖山主的授意,而是有人在狐假虎威。”
燕八荒話鋒突然一轉,從雲端落到平地,從大局歸於細微。
此話一出,李鈞雖然兩眼不能視,但還是清楚感覺出燕八荒臉上的表情恐怕頗爲複雜。
“您是擔心我燒了洪崖山?”
“扯淡,你一個小小的獨夫還能把天捅穿了?”
燕八荒笑罵一聲,“老夫是怕你繼續埋着頭亂打亂撞,最後把自己把命玩丟了,都不知道爲什麼。”
寸長的剃刀在他指間流轉,寒芒所過之處只留下一片清清白白。
“你們武道序列的人不多了,雖然還有幾根老骨頭在強撐着九流的名頭,但大多輕易都不會露面。這倒不是說他們都被三教殺破了膽子,而是在暗處磨刀霍霍,擺出一副誰敢招惹就跟人玩命的架勢。不過就算如此,也只能擋一檔明槍,防不住暗箭。”
“因爲武道基因的限制,你們這條序列的從序者天生不能植入腦機靈竅,錯過這被稱爲繼‘百家復甦’之後的第二次帝國革新,被徹底擋在了黃粱夢境之外。”
“所以纔會因爲一條錯誤的儀軌,就讓不少能自行復蘇武道基因的好苗子凋零在了萌芽狀態。” 李鈞的語氣頗爲淡漠說道:“暗箭我是看到了不少,不過倒也沒見有人出來擋過明槍。”
“心有餘而力不足。”
燕八荒沉聲道:“如今的武道序列已經衰弱到了極點,丟了自己的人口基本盤,甚至基因的傳遞也幾乎陷入的停滯,妖孽天才誕生的機率小的可憐。”
“他們能讓世人還知道九流之中還有‘武’的存在,已經耗盡了心力,再沒有那份餘力來庇護像你這樣的野生武道從序者,只能隱姓埋名,低調行事。”
野生
李鈞不由自嘲一笑,這兩個字雖然刺耳難聽,但不得不說,還真他媽的貼切!
“不過等你晉升入更高序列,自然會進入他們的視線。”
李鈞冷笑一聲,“進入又能如何,讓我認祖歸宗,成爲賣命的打手,還是改良基因的種豬?”
“不要那麼極端,這些殘存的武道門派之中也有好人,”燕八荒話音停頓了片刻,“雖然不多。”
“我這人運氣不好,不太可能會遇見好人。”
李鈞咧嘴笑道:“至於脾氣嘛,那就更差了。如果碰上了,教他們做人還行,認祖歸宗可就算了。”
“看你這意思,是鐵了心當個獨夫了?”
“基因決定,我也沒轍。”
燕八荒語氣感慨,“你們這些野生武道從序者走的這條儀軌,名字倒是取得真貼切。”
李鈞突然問到:“您老今天跟我說這些,不會就是單純的閒聊吧?”
“老夫像是那麼無聊的人?”
燕八荒開門見山道:“老夫之所以跟你擺清局勢,分析利弊,就是想告訴你,如果日後不願意加入武道門派,那跟着我混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你若是答應重歸重慶府錦衣衛編制,老夫不會要求你摻和進復興派的行動之中,你可以用你的觀念去衡量世間人事,認爲該死的就殺,覺得該活的就救。”
李鈞嘴脣微顫,半晌後擠出一句話,“您就這麼信任我?”
“不是我信任你,是大明律。既然你能用樂重的法尺,就證明在大明律的衡量你下,你的大義無損。”
李鈞嘴角一抽,用露在外面的下半張臉擺出疑惑的表情。
“在世人眼裡,我這種人可是目無法紀的殺人暴徒,就這也在大明律的容許範圍內?也能叫大義無損?”
燕八荒朗聲道:“帝國頹敗,奸人出沒,有何不可殺?錦衣衛先斬後奏,皇權特許,有誰不能殺?!”
坦坦蕩蕩,豪氣干雲。
話說至此,仁至義盡。
李鈞猛然從發椅上站了起來,扯下蓋在眼睛上的毛巾,猛力揉着自己的臉。
“如果這次小子我沒死,重慶府錦衣衛一處處長的位置,您可得給我留着。”
燕八荒自然聽出了李鈞的話外之音,不解道:“爲了你那幾個朋友?”
“沒錯,不把他們帶出這灘渾水,我心不安。”李鈞直言不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