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會摔倒嗎?
不可能的。讓機器人平衡肢體的算法是遙遠的時代就在開發的技術。對於賽博人的義體來說,9.8m/s^2的重力加速度實在是太小了。這種加速度帶來的“墜落的速度”,慢得就好像自然人步行一樣。只要內置的陀螺儀沒有出問題,武者就能夠在任何狀況下穩定住自己的身形。
這個過程甚至可以是自動的。除非早就有意念做出“指令”,說“無視這次失衡”。
但是……
隆柯尼不會地躺刀,不會仿生拳,不會任何地面技——他沒有任何主動躺下的理由。
——爲什麼……
爲什麼他會在落地的時候摔倒?
爲什麼剛纔他會丟幀?
爲什麼……爲什麼……他的腦子裡出現的雜音?
——燙……好燙……
——什麼東西……我的腦子……
——好燙……好痛……
五感逐漸遠離隆柯尼。
他最後只聽見了保盧斯驚恐的呼喊:“內功……這是內功!內功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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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盧斯驚恐萬分。他開始憎惡那個姓舒爾茨的鎮長——就是因爲那個鎮長,自己纔會落得如此境地。
目擊之術,乃是內功有成的強者才能發出的攻擊。
內功……內功!
幾年之前,有一個外來的俠客不小心露了行藏。城裡有一大批武術家爲了挑戰自己,想要去挑戰這個外來的俠客,來證明自己的勇武。保盧斯也曾參與了這次行動。
但說起來非常丟人……他其實沒有對那個俠客揮出一拳。
俠客不過是坐在一家服務站裡,安靜的享受腎上腺素而已。
但所有顯露出攻擊意圖的武術家,全都失去了行動能力,所有人都如同那個俠客操縱的木偶一般。之前有些武術家言語之間有些過激,涉嫌對武道之祖們的不敬,這些人則受到了那個俠客的特別對待——他們冷不丁就被同伴的鐵拳砸倒在地。
在此之前,他們只是與俠客對視了一眼。
那絕對不是人類的手段。
人間不應該有這樣的手段。
也就是在那一天,保盧斯才從俠客口中聽到了一句嘆息:“練武不練功,到頭一場空啊……”
“一場空”——在真正的內功高手眼中,他們這些武術家,在殘奧會以及其他競技會上掙得的輝煌,也只是一場空而已。
儘管他聽說那個俠客不久之後就被領主抓住並處決,但這件事仍舊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
保盧斯用左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萊夫有些意外:“咦,居然是個識貨的傢伙啊?不錯,比那些白癡強多了嘛。”
剛纔,他和隆柯尼對視的瞬間,他的義眼就已經用紅外線信號侵入了對方義眼——絕大多數武者都會選擇開啓義眼的紅外線視野功能,用來警戒那些潛伏在黑暗之中的敵人。而平民武者的紅外線的接收端口,幾乎是不設防的。
而根據義眼的功能,這種信號的傳輸速度,可以在每秒64M到每秒16T之間浮動。
植入指令,制止警告信號彈出,結束進程,擾亂對方驅動運作……
如果是傳統的黑客,或許需要若干分鐘的時間?
在內功高手的腦內,這個過程會被縮減到百分之一秒內——已經輕車熟路的手段了。
只需要關閉武道博弈的進程,對方就會出現剎那的“失神”——當“念頭”失去了良導體中奔騰電流的推動,只能以生物電信號的形式傳播的時候,“神”與“意”就跟不上“拳”了。
儘管芯片會快速重啓這個進程。但是,對於賽博武者來說,“一念”之間的功夫,就足以致命。
最高每秒百米、最低每秒一米的信號傳輸速度,比賽博義體揮出的拳頭要慢很多倍。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暴徒一邊說着,一邊用鋼棍尾端碾壓隆柯尼的膝關節。萊夫現在所用的義體,出力本就大於保盧斯,再加上鋼棍亦不是大路貨,兩者相加,竟有了工業壓力機的水平。隆柯尼的膝蓋快速變形。
“爲什麼……”保盧斯悲憤萬分:“爲什麼一具普通的武者義體,居然會引來懂得內功的高手?”
保盧斯也已經想明白了。對方種種不可思議的手法,都可以用“內功”來解釋。
爲什麼他一個近戰武者,擁有比槍炮道的安東尼更好的視野?
因爲他的內功已經覆蓋了周圍的攝像頭。這種天視地聽的手段,不是他們這些凡俗武者可以想象的。
他只是不明白,爲什麼這種小鎮子,會引來這個級別的強者?
“哈哈哈,萊夫先生高興啊!所以就來了!”萊夫很得意。他舉起棍子,但遲疑了一秒之後,又將棍子扛回肩膀上:“不過,你們能夠讓我用手握住武器——這份成就,在嘍囉裡面算了不得了。作爲獎勵,我給你一個機會。用你的全力來攻擊我吧?只要你讓我覺得有趣,我就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保盧斯知道,自己的生命就握在自己手中了。
他的義耳不是特別好的貨色,對應的驅動以及聽覺信號處理軟件也只是尋常等級。他知道,有些武者可以憑藉自然的氣流,就判斷周圍物體的位置、形狀乃至質地,但是他做不到。他只有一雙眼睛做過特化訓練。他不能丟失視野。但是,他不清楚對方使用的手法,也不知道如何關閉那個讓敵人入侵的端口。
他只能避免讓自己的目光與敵人的視線接觸。
萊夫側過身子,如同戲耍小孩一般,東一棍西一棍的胡亂戳着。他在腦海之內對着自己的搭檔問道;【剛纔爲什麼制止我?】
勁爆奎:【我們的目的不是增加人手嗎?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萊夫:【面前這傢伙?】
勁爆奎:【“主戰坦克”保盧斯,我剛剛搜過他的資料了,是個好苗子。至少也接近外功“發在意先”的第一重天地了嘛。】
萊夫不知道勁爆奎藏在哪裡。但是從無線電波通訊依舊順暢的狀況來看,他應該是藏在三十米之內的某個地方。勁爆奎的裝甲是隱藏特化的,外置光學迷彩,近乎隱形,
萊夫自己的內功不過是入門級別的“指令境”,可以自保,擺脫當權者壓迫,但是卻沒辦法在高速戰鬥之中入侵敵人的感知器官。如果“指令境”的內功就可以做到這種事,那萬機之父主導的武學風潮就不會有任何波瀾了。
不,哪怕是“語言境”的內功高手,也需要時間來判斷對方身上可以入侵的端口。甚至在入侵的時候,他的計算資源會被佔據,手腳所進行的“武學博弈”就會弱上少許。
而在電光石火之間,只懂得外門武學的武術家,也能抓住機會,打出致命一擊。
甚至被植入病毒之後,到病毒全面爆發之前,外門武學也有反殺的機會。
所以……
萊夫和勁爆奎一直是兩個人在一起的。萊夫通過加密WiFi信號,與勁爆奎相連。他開放了自己身上部分器官的權限,讓勁爆奎可以通過這些器官,對其他武者實施入侵。
而不擅長外門武學的勁爆奎,也可以好整以暇的準備入侵。
爲了配合隊友,不擅長內功的萊夫甚至特意修習了有關於“目擊”的技法。
兩個二流貨色,就這樣踏入了一流的範疇。
當然,毫無疑問,萊夫這麼做,無異於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壓在了勁爆奎身上。不是完全信任的兩個人之間,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這個時候,勁爆奎只需要一點點操作,就可以關閉萊夫體內芯片的散熱設備,然後讓芯片執行大量無意義的計算。
信息的寫入和擦除都需要能量。而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任何運動都會造成能量的散失,形成無意義的熱量。散熱設備關閉之後,這些熱量會堆積起來,直至將芯片本身燒燬。
但萊夫就是相信,勁爆奎不會這麼做。
一個暴徒組織內的所有成員,都是相互信任的。
勁爆奎也確實從沒有侵犯同伴的隱私。他只會對敵人下達這種指令。
就好像他燒掉隆柯尼的芯片一樣。
不懂內功的人是無法抵抗的。
萊夫進城享受娛樂服務時的義體,非常弱小,有些時候也會遇上那時的他無法抵抗的武術家。但是,沒關係,不懂內功的武術家,在內功高手面前,沒有任何抵抗力。
完全不同的境界。
玩了大概幾分鐘吧,萊夫停止了攻勢。他問保盧斯:“雖然有資料,但還是確認一下真假——你今年幾歲了?練武多少年?接受過什麼程度的激素與神經遞質調整?”
“二十五……”保盧斯的臉上混雜着錯愕與劫後餘生的狂喜。他不知道這算不算過關了,腦子根本沒有轉動,話就已經脫口而出:“練武十一載,接受過一次皮亞傑調整……”
賽博武術對於年齡的要求非常低。畢竟,賽博人可不存在什麼“筋骨長成、無法調整”的煩惱。除開大腦之外,所有的器官都可以當做一次性的用品——真正必須的,也就只有一個大腦。
而精神的“年紀”,不僅與經歷有關,更與激素有關。人人都有的青春期、女性特有的更年期,都是因爲性激素分泌變化,導致神經遞質的產生髮生變化,最終導致性格的變化。
而賽博人在取出了大多數分泌激素的腺體之後,便跳出了天生的牢籠。他們可以一定程度上調節自己的心理年齡與精神狀態。
“嚯,知道將自己的創造力維持在頂峰……”萊夫表示讚賞:“而且練武十一年,就能從鋼拳裡面悟出這樣的變化……也算是個可造之材。殺了確實有點可惜。畢竟,算法易得,能與武道匹配的腦卻是難得。”
“我可以走了嗎?”保盧斯有些顫抖。
“走?誰讓你走了?”萊夫的嘴角勾起一個險惡的笑容:“萊夫先生只說給你一條活路,可沒讓你走啊——而我給你的活路就是,加入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