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高文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聖誕老人,分身乏術,沒有辦法滿足每位球迷的願望,他只能盡力。
但此時,聽到那微微顫抖的呼喊,高文終究還是於心不忍,停下了腳步。
高弘禮有些擔憂,又看了高文一眼,用眼神表示詢問:確定嗎?
高文微笑地點點頭,又重新掉頭走了回去。
然後,就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羣中間,一個十三歲十四歲左右的大男孩,正在竭盡全力從人羣裡擠出來,不斷揮舞着高文的球衣——
一眼就能夠看出來,因爲這是高文澳網戰袍,他沒有記錯的話,剛剛在上面完成了簽名。
也就是說,這個大孩子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但他依舊呼喚住了高文。
只見,那個大男孩顧不上自己,臉上流露出焦慮而悲傷的神色,視線餘光依舊不斷朝着身後瞄去。
人羣看到高文去而復返,短暫地歡呼過後,立刻就意識到了狀況,擁擠的人羣自動散開,空間疏散開來。
緊接着,就可以看到一個六歲七歲模樣的小傢伙跌坐在臺階上,滿頭大汗,金色的頭髮溼漉漉地耷拉在額頭上,眼眶泛紅,還殘留着沒有擦拭乾淨的淚水,流露出委屈遺憾的神色,卻在看到高文的剎那:
呆住了。
那表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愣愣地、傻傻地,直勾勾地看着高文,甚至忘記了擦拭眼淚。
宛若大雨淋溼的流浪狗一般,可憐巴巴地,令人心疼。
旁邊,那個大孩子有些拘謹也有些迫切,語無倫次,不斷指着身邊的小不點,試圖解釋自己呼喚住高文的原因。
“他……”
“他!”
高文,有些意外。
巴黎,是一座挑剔的城市,即使是對納達爾也不例外。
作爲羅蘭-加洛斯毫無疑問的王者,巴黎觀衆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納達爾,他在這裡也沒有贏得過真正的尊重與支持。
一直到2017年。
納達爾經歷嚴重傷病,差一點點就要葬送職業生涯,但最終涅槃重生,在這片場地以鋼鐵意志完成救贖,贏得個人創造歷史的第十座法網冠軍獎盃。
那一年,納達爾才終於征服了巴黎,這座城市的球迷們和居民們毫無保留地爲納達爾送上了鮮花和掌聲。
事實上,
即使是費德勒,在巴黎也不止一次遭遇噓聲。
自然而然,經歷了墨爾本考驗的高文,正在遭遇無窮壓力的狀況下,他可不認爲自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金子,能夠輕易贏得巴黎觀衆的芳心。
但此時,眼前這個鍋蓋頭小不點,含淚的眼睛裡卻能夠清晰看到一種熱忱一種激情,正在燃燒着。
那是一種全心全意的狂熱,洋溢着仰慕與崇拜,彷彿能夠深深感受到那種自然流露的幸福和激動。
連帶着,高文的心臟也跟着溫暖起來。
小不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就只是愣愣地看着高文,似乎不敢相信高文居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呼哧,呼哧。
旁邊那個大孩子,呼吸終於調整了過來,找回了一點點理智,絮絮叨叨地解釋起來,還原來龍去脈。
“高文……他,他上午就在這裡了,等待了三個小時,好不容易等到你,但還是錯過了和你說話的機會。”
“然後下午又來了,他已經在這裡等了四個小時,他媽媽剛剛過來找他,他說他還是想要再等等看。”
“可是……可是……剛剛人太多了,他根本擠不進去……”
大孩子也有些激動,略顯氣短,一番話語是英語夾雜法語說出來的,線索斷斷續續,故事並不完整。
但高文還是聽懂了——
顯然,眼前的小不點已經等待一整天了,卻因爲洶涌人潮而錯過了機會。
從迪米特洛夫到普蘭,再加上幾個月以來的學習,高文的法語也算是入門了,可以進行簡單的日常交流。
看起來,眼前這個大孩子應該也是一樣,在俱樂部門口等待了一整天,就只是爲了拿到高文的簽名。
但對於兩個孩子來說,並不容易,他也看到了小不點的苦苦等候,儘管自己最後終究還是拿到了簽名,卻在看到小不點的委屈和遺憾後,忍不住傷心起來,這纔沒有忍住呼喚住了高文離開的腳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俱樂部門口的聚集人羣不算洶涌也不算瘋狂,沒有發生踩踏事故,兩個孩子大汗淋漓面色潮紅卻相安無事,沒有受傷。
此時,周圍的人羣也漸漸安靜下來,儘管看着近在咫尺的高文,一個兩個還是亢奮不已,但他們都保持住鎮定,稍稍退後,讓開空間,空氣流通了起來。
高文擡起頭來,看向大孩子,展露一個笑容表示鼓勵。
“謝謝。謝謝你叫住了我,並且告訴了我這個故事。”
大孩子嘿嘿地笑了兩聲,撓了撓頭,有些羞澀的模樣。
然後高文又看向了眼前的小不點,伸出自己的右手。
“你好,我是高文,很高興認識你。”
這句話,是用法語說出來的。
小不點已經驚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懵懵懂懂地握住高文的右手,如同木偶一般上下搖晃着右手。
微微潮紅的臉頰,又激動又亢奮,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怎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就忍不住害羞起來。
那模樣,讓高文眼底浮現出一抹笑容。
輕輕揉了揉小不點那溼答答的腦袋, 然後將自己的裝備包放下來,從裡面翻找出一把剛剛訓練用的球拍,另外還有一頂帽子。
借了一把筆,快速在帽檐完成簽名,順手就將帽子戴在小不點的腦袋上——
結果,帽子太大了,啪嗒就往下掉,覆蓋住小不點的臉頰,以至於小不點連忙擡起頭來,控制住帽子,避免帽子掉落,有些慌張地快速眨眼,似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付這樣的意外。
那憨憨的動作讓高文沒有忍住直接笑出聲。
高文連忙將帽子摘下來,調整一下後面的扣子,又重新戴上去。
小不點看着眼前專心致志忙碌的高文,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頂帽子,擔心高文是否因爲不合適就不給自己了,眼神裡沒有掩飾地流露出濃烈的渴望,那種炙熱是如此純粹又如此簡單,讓人也不由跟着一起熱血起來。
幸好,高文沒有食言,調整數次後,終於成功地讓帽子穩穩停留在小不點的腦袋上。
然後,小不點笑了。
看着這一幕,高文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