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
整個阿瑟-阿什球場陷入一團震驚之中,卻轉眼就被掐住喉嚨,所有錯愕和震驚的嘈雜全部被掐斷,然後球場就遁入一團嗡嗡嗡的熱浪牢籠之中。
鴉雀無聲。
江彥雲的心臟,猛地一下就停止跳動。
“……高文,摔倒了。”
詹俊的大腦一團漿糊,下意識地描繪眼前看到的畫面,卻無法做出反應,更不要說解說和評論了。
耳膜之上,只有一團嘈雜的轟鳴在持續不斷涌動。
嗡……嗡……
腦海,一片空白,什麼想法都沒有,什麼情感都沒有,就只是遁入一片空白。
“呃。球場之上出現了意外狀況,我們暫時不確定發生了什麼,現在主裁判已經離開座椅上場查詢。”
“讓我們觀看一下回放。”
多年解說的豐富經驗,讓詹俊和胡禮濤勉強找回理智,但兩個人臉上的錯愕和擔憂卻完全無法掩飾。
“其實,這一球應該是機會,高文急停急轉之後連續小碎步調整位置,準備進攻,但……”
“啊。”
“腳步沒有蹬住……”
“膝蓋有些發軟,沒有完全打直,以至於重心出現失衡……”
“這是硬地球場的一個頑疾,因爲球場沒有緩衝力,急轉急停的動作對膝蓋的衝擊力非常兇猛,一旦膝蓋發軟無法提供足夠的支撐,整個移動就會失衡。”
“噢……”
“這一摔,非常嚴重。儘管高文第一時間丟掉球拍並且做了一個側滾翻保護自己,但他的右腳踝還是拐到了。”
“天吶。”
詹俊說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無法控制地說出了感嘆詞,這是解說過程中需要儘可能避免的情況。
但是眼前這一幕……
胡禮濤完全理解,深呼吸一口氣,連忙爲搭檔掩護。
“這一幕回放,我建議美網賽事組委會不要再繼續播了,這是一種視覺衝擊,觀衆不應該看到這一幕。”
“但是。”
“高文,呃,高文抱着腳踝坐在地上,他沒有辦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呃,情況,情況有些糟糕。”
艱難!
非常非常艱難!
即使只是旁觀這一幕,也還是忍不住揪心起來,無法呼吸,根本就無法想象當事人所經歷的痛苦。
“……醫護人員已經進場。”
“高文在主裁判和醫護人員的攙扶下重新站了起來,他的右腿不敢着地。”
震驚。錯愕。慌亂。恐懼。不安。緊張。
種種情緒在阿瑟-阿什球場蔓延,明明依舊豔陽高照,整個世界卻彷彿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陰影之下。
詹俊的心臟狂跳不止,勉強找回震驚,繼續保持自己的專業,試圖將現場的沉默與震驚用聲音填補。
“這……情況很難,真的真的很難。”
“僅僅兩週前,高文在多倫多剛剛經歷一次腹部肌肉一級拉傷的狀況,一直到美網開賽之前也還是有着諸多猜疑,人們擔心高文可能無法趕上這一屆的美網,因爲傷病狀況,很有可能缺席今年的衛冕。”
“但最後,高文還是趕上了。”
“對球迷來說,這是一個奇蹟。”
“儘管狀態沒有恢復到最佳,但前兩輪比賽,事實上,包括今天這場比賽,高文還是展現出自己的競技精神,慢慢地、徐徐地尋找到比賽手感,一點一點適應賽場和對抗,並且提升自己的衛冕競爭力。”
“然而……”
詹俊輕輕吐出一口氣,看着球場之上將腦袋埋在毛巾裡的高文,醫護人員正在對高文的右腿進行診斷,僅僅只是這一幕,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已經是短短不到半個月之內,他們第二次看到這一幕了。
任何時候看到球員受傷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儘管他們明白這就是競技體育的一部分,也還是不忍。
更何況,如此短時間如此近距離之內,連續第二次在高文身上發生這樣的事情,那種滋味,難以描述。
詹俊只是滿嘴苦澀,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就這樣洶涌而上。
“事實上,今年美網……不尋常,十分奇怪。”
“昨天,美國年輕球員傑克-索克就是如此,因爲酷暑高溫,在賽場出現嚴重抽筋,甚至沒有辦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幾乎是醫護人員扛着離場的,如果再繼續比賽,很有可能出現生命危險,他不得不選擇退賽。”
“這不是第一個、第二個,目前爲止,美網五個比賽日就已經有十四個退賽球員。”
“今年的高溫,對每位球員都是嚴峻挑戰,穆雷和納達爾也一樣經歷非常困難的比賽,現在眼前又上演這一幕。”
“……難。這一切,真的太難了。”
說着說着,詹俊就不由閉上眼睛,繼續再注視着高文,就是一種折磨。
球員包廂裡。
江彥雲將腦袋轉過去,躲在高弘禮的背後,她不敢直視,哪怕只是視線餘光的一眼,也輕而易舉就可以摧毀她的所有防線,用盡全身力氣也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指尖顫抖得厲害,甚至無法緊握成拳。
然後,江彥雲就看到了普蘭。
普蘭也已經站立起來,十指交叉,就這樣靜靜地注視球場,目不轉睛,屏息凝視,彷彿整個世界的所有能量全部都朝着球場中央傾注而下一般;她微微挺直腰桿,儘管肩膀在微微顫抖,卻依舊擡頭挺胸。
堅強。堅毅。堅定。
江彥雲的眼眶一紅,淚水就這樣模糊了視線,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氣,重新坐直身體,離開高弘禮的後背,再次看向球場,一眼就可以看到正在包紮腳踝的高文,醫護人員用白色繃帶將腳踝保護起來。
一層,又一層。
一層,再一層。
整個腳踝厚厚地包裹起來。
江彥雲的心臟就好像撕裂開來一般,短短時間之內,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她真的不忍心,真的看不下去。
但是,高文需要她,不是嗎?
就連她都已經如此了,更何況是承受所有傷痛所有挫折的高文呢?
她,不能軟弱。
江彥雲勇敢地挺起胸膛,轉頭看向普蘭,那張年輕稚嫩的臉龐上,盈盈淚光裡閃爍着一往無前的信念。
於是,江彥雲輕輕拍了拍普蘭的肩膀,兩個人交換一個視線,然後江彥雲開口說到,“這還不是結束。”
普蘭微微一愣,而後嘴角的笑容就這樣綻放開來——
他,他們,依舊在戰鬥。
嗡。
嗡嗡嗡。
阿瑟-阿什球場,一片洶涌、一片嘈雜,在短暫的沉默與焦慮過後,終於有人發出了聲音。
聽。
風聲從來了熱血沸騰的嘶吼,如同星星之火一般,卻在眨眼之間就以燎原之勢浩浩蕩蕩地在全場瀰漫開來。
他們正在呼喊的,並不是高文的名字,而是——
“戰鬥不息,搏擊不斷(keep-fighting,keep-pou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