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風牽着晉疏影的手走回客棧,他的掌心寬厚溫暖,即便與晉疏影的姿態親暱如同一對眷侶,但他卻絲毫沒有佔晉疏影便宜的意思。
他永遠都是一副光明磊落之態,叫人在他身上找不到錯處,也不會留給別人頗爲神秘的印象。
回到客棧裡,晉疏影脫下斗篷,幾年不見,她的身材居然如此消瘦,而她身上單薄簡陋的衣裙,更是叫顧遠風心中一酸。
晉疏影坐在茶桌旁,顧遠風連忙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兩人還未敘舊一番,卻是那紫衣女子敲門進來了。
見顧遠風房裡多出一人,那女子有些吃驚:“師兄,這位姑娘是?”
顧遠風斟酌片刻,決定對師妹直言晉疏影的身份,雖然他此次下山是奉循義掌門之命將晉疏影送回無仙山去,可是一看晉疏影的境遇,便知她在無仙山定是受了什麼委屈。
照理說若是他將晉疏影的身份告訴了師妹,這性格耿直的小師妹一定會立刻通知其他同門,將晉疏影即刻送回無仙山。
但是畢竟瞞着她也不是長久之計,況且這小師妹最是聽他的話,讓她暫且不要驚動其他人還是行得通的。
於是顧遠風一臉正色的介紹:“師妹,這就是我們這次要找之人,晉疏影。”
隨即又轉向晉疏影道:“小影子,這是我師妹,宋如顏。”
晉疏影對宋如顏輕輕點頭,只見宋如顏有些錯愕,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顧遠風拉到門外去了。
“師兄,你真厲害!我們倆才下山短短几天你就找到了晉疏影,那我們立刻通知其他師兄過來吧?”宋如顏話語間透着十足的仰慕之情。
顧遠風搖了搖頭,柔聲道:“師妹,先別急着通知其他人。”
宋如顏臉色一沉,煞是失望:“爲什麼?”
顧遠風嘆了口氣:“一來這幽州還不知有多少魔教的埋伏,要是把人都叫過來了,暴露了晉疏影的身份,難免要和魔教動起手來,到時候我們在明,他們在暗,豈不是要吃虧?”
宋如顏點了點頭,眼神中再次流露崇拜之意:“二來我覺得這一次的事情有些古怪,待我弄明白事情原委後,再做打算。”
“師兄,這一次哪裡古怪了?”宋如顏天真的皺着眉頭,等着顧遠風爲她細細解答。
顧遠風無奈的笑了笑:“這個我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師妹,你先去爲晉姑娘準備幾身衣服,這幾日勞煩你多關照關照她。”
宋如顏心裡有些發酸,不知顧遠風與晉疏影有什麼關係,爲什麼還要她來照顧晉疏影?只是顧遠風的話她沒有一句不聽的,於是順從的點了點頭,回房去了。
顧遠風輕輕掩上房門,在晉疏影身旁坐下,聲音是久違的柔情似水:“小影子,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晉疏影雙手捧着熱茶,看着茶杯上升起的幾絲細煙,卻是答非所問:“顧大哥,你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對了,我有一樣東西要還給你!”
說罷將破塵劍從腰間解了下來,放到桌上推到顧遠風手邊:“這幾年來破塵不知爲我斬殺了多少妖魔,若不是有它陪在我身邊,估計我都見不到你了。”
望着多了幾分滄桑的破塵劍,顧遠風心中十分苦澀:“小影子,你怎麼會被趕出無仙山?魔教又爲何要害你?”
晉疏影神情凜冽,舒了一口氣後,將這兩年來無仙山中的大事向顧遠風娓娓道來。
末了,她的語氣有些激動:“無仙山中居然藏了楚漣漪這樣的魔域奸細,而陽生仙人,竟是早就和魔教勾結在一起了!”
顧遠風身軀一震,驚道:“你說陽生仙人爲了奪得月影劍,和魔域勾結在一起?”
晉疏影目光有些淒涼:“顧大哥,你一定以爲我神志不清了吧?”
顧遠風目光堅定的望着晉疏影暗淡的眸子,搖了搖頭:“陽生仙人雖然在仙派之中出了名的仁義寬厚,可是我相信你,爲了月影劍,他與魔域勾結不足爲奇。”
晉疏影雙眼一亮,終於提起幾分精神:“顧大哥,陽生仙人爲什麼這麼想得到月影劍?竟不惜與魔教同流合污!”
顧遠風沉吟良久,緩緩道:“各大仙派的長老大多都和陽生仙人一樣渴望登天,成爲天界上仙,然而月影劍中的誅情咒一日不解,衆仙便一日難以登天。”
晉疏影聽得越發詫異,顧遠風又道:“誅情咒威力無窮,近千年來,人間通往天界的通道被誅情咒阻隔,就連天界天神都無法下凡!”
“據說陽生仙人的妻子早年仙逝,死後登天成仙,陽生仙人許是太想和妻子團聚,所以才渴望早些破除天劫吧……”
晉疏影皺了皺眉:“陽生仙人的妻子早年仙逝,那洛師姐爲何如此年輕呢?我記得她只比我大了一歲而已啊!”
顧遠風斂眸沉思,幽幽道:“我倒從未聽師傅說起過這件事,只聽師傅他老人家提起過,洛姑娘她是個難得之才。”
晉疏影迷糊的點了點頭,忽然問道:“顧大哥,你是怎麼找到幽州來的?”
窗外得寒風呼嘯而過,顧遠風輕笑一聲,思緒漸漸猶如流沙。
記得十幾年前,他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小小少年,忽然有一天循義掌門夜觀天象,晴空之中電閃雷鳴,天力似乎被人所召喚,纔會有這逆天的一幕。
於是派顧遠風和其他幾位弟子下山,尋找這召喚天力之人,顧遠風得令後即刻下山。
幾位同門分頭尋找,其他幾人皆是毫無頭緒,在凡間徘徊多日也感覺不到召喚天力的是何人。
有的人交不了差,甚至在循義掌門面前胡亂描述了一番,換來循義掌門一頓苛責。
唯有顧遠風心中有一絲感覺似乎在拉扯着他,一路將他牽引至晉疏影面前。
只見一個氣派的大戶人家裡,一個瘦弱的小姑娘氣鼓鼓的坐在後花園裡,只要她一流眼淚,萬里晴空頓時悶雷陣陣。
年少的顧遠風哪裡懂得人世間的煩惱,他好奇的走到晉疏影身邊,伸出潔白的袖袍替晉疏影擦了擦眼淚。
隨即立即回到崑崙山將這怪事告知循義掌門,卻見循義掌門面露憂慮之色,低低道:“人生一夢,萬境歸空,你既能與這逆天而行之人感應,是有一難啊!”
顧遠風全然未聽懂循義掌門的話,又見循義掌門將自己珍藏的破塵劍贈予顧遠風:“看破紅塵,方能自救。”
時至今日,顧遠風仍然不明白,循義掌門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記得又一年,初雪之夜,顧遠風下山歷練時途徑靜和城,看見幾年前所見的那個小姑娘已經長大了不少。
她盯着落在腳邊的一個香囊看了一會兒,而後嚎啕大哭着跑回家中。
顧遠風也說不清楚他爲什麼要撿起那個孤零零的香囊,更不知道爲何從此以後他的心總被晉疏影所羈絆。
或許一切就是這樣巧合怪異,緣起緣滅猶如大風,每當晉疏影陷入困境時,顧遠風都能感受到晉疏影所在的方向。
可惜近兩年來他被循義掌門安排閉關修煉,直至最近纔出關下山,所以這幾年晉疏影發生了什麼,他卻是一無所知。
這一次顧遠風來到幽州,除了他能夠感受到晉疏影的行蹤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我師傅夜觀星象佔了一卦,他說天機鏡可能就在幽州附近。”
顧遠風已是循義掌門指定的繼任掌門,所以這些機密之事,循義掌門總是相告於他。
晉疏影柳眉一挑,心中波瀾起伏,卻是沒有過多詢問。
顧遠風微微而笑:“無仙山上形勢複雜,所以你暫時還不能回去,我們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天機鏡,若是有了破除天劫的方法,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一縷寒風透過窗戶吹進屋內,晉疏影荒蕪的心間悄然長了幾株綠草,她低頭瞟了一眼腰間的香囊,而後取了下來。
遞到顧遠風手中:“顧大哥,這個送給你。”
顧遠風錯愕的看着這個熟悉的香囊,忽然笑了出來,卻聽晉疏影也笑了起來:“顧大哥,我們是不是早就見過了?”
寒風奏響一曲輕歌,此時無聲勝有聲……
次日顧遠風帶着晉疏影出門探查敵情,晉疏影換上了宋如顏新買的衣裙,看上去和普通的凡間女子並無兩樣。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模模糊糊看得見路邊有一個老人家帶着自己的孫女,坐在寒風之中,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咯,太上老君親煉仙丹,包治百病,一瓶仙丹只要五兩銀子喲!”
那小小的攤子邊頓時聚集了不少圍觀的人羣,晉疏影和顧遠風對視一笑,想都不用想便知這對祖孫乃是江湖騙子。
只是兩人一路舉止低調,無心上前揭穿那對祖孫的騙術,漸漸走遠時,忽聞街邊發聲激烈爭吵。
一個男子暴躁的聲音尤爲刺耳:“好啊你們兩個騙子,竟然跑到城裡來行騙來了!快把我師兄的錢還回來!不然我砸了你們的招牌!”
晉疏影猛然轉過身衝進人羣之中,果然是苑靈脩正提着那老人家的衣襟正惡狠狠的討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