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奇棠不愧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在這邪氣瀰漫的山峰,兩把長劍指着胸口,再進一寸就能取他性命,而他照樣面不改色。
“你們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圖奇棠嘲諷地笑了笑,站在原地也不後退,看向渾身戒備的藥葫蘆,幽幽道來,“息陵教起源於斯塔拉山,老葫蘆,這我沒說錯吧!”
藥葫蘆冷哼了聲,寒光閃爍的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那又如何?”
“息陵教並不是江湖中人所說的邪教,數百年間,息陵教衆懲奸除惡爲民請願,馬匪橫行西域的時候,也是他們不顧生死參與剿匪。老葫蘆,這我也沒說錯吧!”
藥葫蘆不耐煩地開了口:“你究竟想說什麼?不錯,息陵教起初是做過不少好事,但息陵教的墮落也是有目共睹的,自從上任教主走火入魔暴斃,息陵教就變成了一團散沙,那些所謂的教衆爭相修煉魔功,燒殺擄掠無所不爲!這麼邪惡的息陵教,你還爲它鳴不平,是不是你也信奉他們那一套,爲練魔功泯滅天良!”
圖奇棠笑得勉強:“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教衆之中有善惡之分,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個怪物一樣危害百姓。我這麼說不是維護怪物,相反我會竭盡所能剿滅它,但請你們收回對息陵教的成見,不要總是邪教邪教的稱呼他們。”
師中收回劍,反脣相譏:“那你有沒有聽過,‘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些邪惡的教徒也許只是少數,但造成的影響卻是不可估計的。若不是息陵教教導不善,怎會出現這種百姓慘死的悲劇。”
常惠晃了晃手裡的劍,恐嚇道:“廢話少說,老實招來,你是不是息陵邪教的人?”
圖奇棠冷漠地掃向他們,淡道:“斯塔拉山在安息境內,當年息陵教圍剿馬匪有功,父王曾經嘉獎他們。不僅是安息王室肯定他們的功績,安息百姓也是一致稱讚,你們要是不相信的話,他日到了安息,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藥葫蘆收回視線,揚起火把照亮周遭,循着濃重的血腥味發現不遠處有座山洞,忙道:“走,我們進洞看看。”
常惠收起劍,瞥向圖奇棠,揶揄道:“先辦正事,不跟你囉嗦,但你要知道,偏袒邪教是不對的,不能因爲他們沒有傷害你們安息的百姓就叫好人,如果你是龜茲人,你恨他們還來不及哪!”
藥葫蘆貓腰鑽進山洞,息陵教是否邪教這個話題暫時告一段落,師中、劉燁、常惠和圖奇棠跟着步入山洞,此時他們的共同目標是消滅“三目蛭”這種怪物,避免更多無辜的人送命。
山洞隱蔽,在樹木的掩蓋下常年不見陽光,洞口約有五尺高三尺寬,僅能容一人通過,這麼狹小的洞口,如果沒有聞到那股強烈的血腥,一般情況下很難發現。好在衆人身形普遍偏瘦,除了常惠有些費勁之外,其他人都比較輕鬆就通過了。
常惠縮着肩膀擠進山洞,儘管他很小心,雙肩還是沾滿了腥臭的黏液。他噁心地皺着眉,捏着鼻子往前走,每走一步腳底都像踩在泥沼裡,軟綿綿的踩不到底,好不容易前行幾步,又踩到鼻涕一樣黏,滑的東西,稍不留神,險些一頭栽進泥沼裡。
藥葫蘆在前面領路,他取下腰間纏繞十幾圈的布帶遞給師中,師中隨即心領神會,傳給劉燁,又由劉燁傳給圖奇棠,圖奇棠又傳給常惠。他們幾人都在手上繞着這條布帶,就算有人不慎踩中陷阱,其他人也能在第一時間解救對方。
習慣了山洞裡的惡臭,常惠也懶得捂鼻子,肩膀上的黏液滲透布料緊貼着皮膚,有些癢有些刺痛,但這點不適對他來說不算什麼,繼續跟上他們的腳步。
就這樣走出一百多步,他們走到個岔路口,前方有三條岔路,沿哪條路能找到怪物不得而知。因爲每條岔路的血腥味都很重,也許怪物藏在其中一條路的盡頭,也許每條路的盡頭都有怪物。
藥葫蘆停下來,猶豫着來回打量三條岔路,心想他們要是分開走的話,恐怕危險性也更高,但要是一起走下去,萬一退路被怪物封住,不就是進退無路了麼!之前藥葫蘆以爲山上只有一個怪物,但現在卻不敢肯定了,天知道這洞裡有幾個怪物,貿然闖進去中計了怎麼辦?
“三目蛭”這種怪物是人變的,兇狠殘暴嗜血無情,它們喪失了人的本性,卻依然精明狡猾。藥葫蘆等人找到山洞,走了這麼久,怪物不可能沒察覺,可能它也知道自己跟藥葫蘆交過手,所以躲在暗處,尋找時機下手。
看出藥葫蘆的猶豫,劉燁提議道:“既然三條岔路都有可能是怪物的藏身之地,那麼我們就在這兒守着吧!怪物承受不住陽氣,威力最強的時候就是子時,等到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也就是它功力最弱的時候,我們抓到它不就更有勝算了麼!”
衆人思量片刻,想她這個提議的可行性,師中道:“公主說得對,與其分散實力冒險,不如來個守株待兔。怪物要是不甘心束手待擒,想衝出來尋條活路,我們守在這兒,就能集中力量對付它了。”
常惠拍下腦門,恍然大悟道:“剛纔公主說我還沒想明白,師大人這麼說我就懂了。反正這是怪物出入的必經之地,不管它藏在哪兒,都得從這出來。我們隨便挑條道進去,還有可能中計,守在這兒勝算更大一些。怪物怕陽光咱們不怕,跟它耗下去就是了,看誰能耗得過誰!”
“怪物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耗下去對它不利,說不定會藉着功力最強的時候跟我們拼一把。”圖奇棠警惕地察看面前三條幽長的小道。
“拼就拼唄,誰怕它啊,走,咱們到洞口那兒等,坐等太陽升起……”常惠打着如意算盤,笑呵呵地說。
藥葫蘆搖搖頭:“怪物相當狡猾,它不像我們想的那麼簡單,我懷疑它還有其他出路,走遠了就怕它逃了。現在能感覺到它的邪氣,它一定就在附近。好,就照公主說的,咱們在這兒等。這怪物有本事就別出來,明早抓它個現行。”
衆人達成一致,以不變應萬變,候在原地跟怪物較量。山洞裡氧氣不足,火把的光芒越來越微弱,衆人靜靜地等待,等待怪物存不住氣主動現身,等待太陽升起的那一刻。
劉燁的腳踩在泥地裡,泥漿漸漸透過鞋子黏着皮膚,起初是覺得瘙癢,後來又癢又麻,就像是有成千上萬條蟲子,密密麻麻地順着腳往上爬,邊爬邊啃噬着皮肉,爬過的地方奇癢無比,時不時地還有鑽心的痛。
劉燁額頭上佈滿汗珠,她實在是忍受不住,輕輕地扯了下師中的衣袖,悄聲道:“我的腳好癢,癢得就快受不了了。”
師中愣了下,道:“我也有這種感覺,但還能忍受,興許是腳泡在泥漿裡不舒服吧!來,你到我背上來!”
“可是,你……”劉燁不想讓他太辛苦,師中不由分說拉過她的雙臂,把她背在身上。
閉目養神的圖奇棠聽到動靜,睜開雙眼看見他們這麼親密,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酸酸地說道:“都說你們漢人禮數最多,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區區侍從也能褻瀆鳳體。”
劉燁連忙解釋:“你誤會了,我的腳不舒服,師大人出於體諒所以才……”
“那我也可以揹你啊,我好歹是個王子,跟你身份相當,出於體諒與你肌膚相觸不算逾矩,他只不過是個侍從,有什麼資格跟你親近。”劉燁這麼一說,圖奇棠倒來勁了。
“王子殿下,你多慮了,我是公主的侍從,照顧公主是我的本分,何來逾矩之說。王子身份尊貴,這種體力活怎好勞煩你。”師中不卑不亢地應對。
常惠撓着肩膀的癢處,厭煩地嘲諷道:“你眼紅師大人,你也來給公主做侍從啊!當着公主的面,有些話原本不該說,但你這人實在過分,咱們都是男人,別以爲我看不出你的那點心思,不就是想借機沾點便宜麼!公主何等身份,豈能容你玷污,管你是安息的王子還是什麼,就你這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傢伙,還好意思說自己有純陽血,也不怕人笑話,切!”
圖奇棠還要說些什麼,藥葫蘆揮了揮手,表情嚴肅地問道:“公主,你的腳怎麼不舒服?”
劉燁苦着臉,不好意思地說:“很癢,癢得難受,不過,我能忍受,師大人,放我下來吧!”
劉燁不好意思,因爲是她要求上山來的,現在剛遇到一點困難,就嚷嚷着忍受不了,思來想去都不能半途而廢。
藥葫蘆又看了看渾身不自在的常惠,問:“常將軍的胳膊怎麼了?”
“我……”常惠指着自己,不肯承認自己也很難受,故作鎮定地說,“沒啥,就是有點癢,撓撓就好了。”
“你的胳膊碰到哪兒了?怎麼會癢呢?”藥葫蘆緊接着追問。
“就是,就是剛纔進洞的時候碰到洞口了……”常惠難堪地說,“唉,我個頭太大,硬擠過來的。”
藥葫蘆又問師中和圖奇棠:“你們身上有哪兒癢嗎?”
師中點頭:“我跟公主一樣,腳癢。”
圖奇棠不明所以地說:“我也是,腳泡在泥漿裡,有點癢也正常啊!”
“不正常!”藥葫蘆當即否定道,“在這山洞裡,稍微有點異樣就不正常!你們的腳泡在泥漿裡會癢,常將軍的胳膊碰到洞口也癢,而我沒有任何感覺。這正常嗎?”
圖奇棠不解道:“那你說是什麼原因?”
藥葫蘆正色道:“原因只有一個,你們中毒了。”
“中毒?那你怎麼還好好的?”
“小子,我老頭子跟毒打了一輩子交道,對普通人致命的毒藥都不能奈我何,這點毒我當然沒感覺。算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萬一這毒能致命,晚了就來不及啦!常將軍,原路返回!”
藥葫蘆一發話,常惠調頭就往外走,剛一擡腳,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半個身子陷進泥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