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車國國王向翁歸靡和劉燁請求,想要萬年做他的王位繼承人,緊接着龜茲王子絳賓又向他們求親,執意要娶弟史爲妻。
這兩件事看着好事成雙,卻不知是福是禍,翁歸靡首先想到的是如此一來便可與莎車國和龜茲國結盟,鞏固烏孫自身的勢力。但要是考慮到兒女的感受,他就不能當即下定決心。
劉燁看出來弟史對於這位龜茲王子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於是和馮嫽一起去找她商量,若是弟史堅持不同意這門婚事,她是絕對不會勉強的。相比烏孫今後的發展,兒女的幸福是她最在意的。
果不其然,聽說絳賓向父王和母后求親,弟史不知所措,頓時慌了心神,連連後退,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說纔好。
“弟史,你不要慌,也不要怕,你母后只是來徵詢你的意見,又沒有逼迫你嫁給不喜歡的人,凡事都有商量,你要是不答應,沒人會勉強你。”馮嫽看她神色驚慌,心想她以爲劉燁已經答應了這門親事。
“母后……”弟史確實以爲翁歸靡和劉燁已經答應絳賓了,馮嫽這幾句話讓她重新看到希望,“母后,你和父王還沒答應他,是嗎?”
劉燁微微一笑,走過去坐到她身邊,輕撫着她耳邊的長髮,柔聲道:“傻孩子,這是你的終身大事,沒有徵得你的同意,母后和父王怎麼會擅自做主。”
聞言,弟史鬆了口氣,感激地紅了眼眶:“母后,謝謝你,謝謝你和父王,剛纔我還以爲,還以爲……”
“自家人哪裡要這般見外!”劉燁擁她入懷,拍拍她僵硬的後背,“只是你早晚都要嫁人的,母后還沒問過你,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子呢?”
弟史的腦海中浮現出萬年的瀟灑身姿,但她隨即又搖了搖頭:“什麼樣的男子女兒都不喜歡,女兒只想陪伴着母后和父王。”
劉燁心裡一暖,想起了從前的自己,無論是在現代還是穿越之後,每當母親說起類似的話,她都會否認自己想嫁人,不過,當時的她,心裡也沒有中意的人,也想不到日後會遇到誰。今日聽到弟史也這樣說,她不由思緒萬千,如果每個人都能預知到將來會遇到的那個人,也許就不會有相逢的驚喜與分離的憂傷了吧!
“母后也不捨得你走呢,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都是人之常情,人生必經的歷程。弟史,雖然你在父王和母后眼裡永遠是個孩子,但你正一天天長大,有些事得需要你親自經歷過才懂的。再說了,父母不可能陪着你一輩子,你總是要找個情投意合的伴侶纔好。”
弟史仔細聽她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母后希望女兒向您一樣,找到一位父王那麼好的伴侶是嗎!嗯,草原上的人們都在說,父王和母后的感情最好了,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是上天眷顧的一對!”
劉燁眼裡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弟史將來一定會過得比母后幸福,終生伴侶若是不能兩情相悅,何來的幸福呢!”
弟史眨了眨眼睛:“母后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
馮嫽可樂兩聲,連忙岔開話題:“你母后的意思就是,夫妻兩情相悅才能幸福一生,就比如說你吧,人家絳賓王子喜歡你,可是你偏偏不喜歡人家,這就不算是兩情相悅了。”
“那我不喜歡他,也不是我故意的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有什麼辦法?”弟史的心思又回到這件事上,委屈地嘟起小嘴。
“咦,說起來你只不過見了人家一面而已,怎麼就不喜歡呢,絳賓王子對你可是情有獨鍾,向你父王和母后求親的時候,說了許多感人的話,他還發誓要對你好一輩子。”馮嫽繼續逗她。
弟史羞紅了臉,搖搖頭:“什麼嘛,誰要他對我好,我又不稀罕。我最不喜歡那些看起來好吃懶做的人了,管他是王子還是誰的,我統統不喜歡。”
“你這樣說就不對了,你不喜歡人家,也不能說人家好吃懶做啊!”
“誰說不是,你看他腰寬體胖,滿臉橫肉,說話輕佻,舉止輕浮,這種人不是好吃懶做又是什麼?而且他還出身王族,絲毫都不在乎自己的修養,即使他將來不是始亂終棄的人,跟他在一起,生活也會無比枯燥。”
馮嫽聽弟史說的頭頭是道,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你認爲什麼樣的人能帶給你幸福?”
“至少,不能長得那麼胖,相貌是否英俊倒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他有才華,一個人只要有才華,不管他長得怎麼樣,看起來都是給人感覺很好的。還有,他最好有保家衛國的本領,作爲一個男人,如果連保護自己心愛的東西都做不到,豈不是很窩囊嗎?另外,他不僅是受人推崇的勇士,對待心愛的女子也能柔情之至……”弟史說着說着,自己又覺得不好意思了。
“哦,原來你喜歡剛柔並濟的男子,還要有學識有才能,既有運籌帷幄的本領,又有溫柔如水的情意。呵呵,我們弟史果然是長大了,看男人的眼光也是很好的。”馮嫽看她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心裡有些好奇,“等一下,難不成你心裡已經有了意中人?”
“沒有,沒有,我沒說過我有意中人……”弟史生怕被劉燁和馮嫽察覺到她的秘密,跳起來奪門而出,“我去喂小羊了……”
弟史匆匆離開,沒留意到躲在一旁黯然神傷的龜茲王子絳賓,絳賓原來滿懷希望想要回去稟告父母再來求親,臨行之前思念弟史,特意來跟她告別。不料,沒機會告別不說,還意外地聽到了這段對話。
得知弟史不喜歡自己,甚至是討厭自己,絳賓別提多難過了。好不容易遇見一位心動的女子,卻被對方厭惡,嫌棄他沒有才能,是個披着王室華麗外衣實則腹中空空的草包。
絳賓對愛情是個很執着的人,他不想借父母之手向烏孫施壓,勉強得到不喜歡他的女人。只是,他怎樣才能忘記她,怎樣才能讓她回心轉意?絳賓想不出答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樣做纔好,他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有明天。
沒有開始的戀情,以他單方面的失戀告終,對他來說,也許稱不上戀,但他寧願這樣以爲。
馮嫽陪同劉燁回去的路上,想起弟史說過的那些話,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公主,方纔弟史形容的那個人,我怎麼覺得很像萬年呢?”
“萬年?”劉燁深藏於心的擔憂又重現眼前,“不會吧,他們兄妹倆的感情是很好,但也不至於發展成愛慕!”
“不要忘了,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兄妹,弟史那時都記事了,她知道萬年不是她的親哥哥,就算是心生愛慕也不出奇。萬年文武全才出類拔萃,草原上的姑娘都喜歡他,弟史跟萬年朝夕相處,更容易生出感情。”馮嫽憂慮重重,“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得趁早斷了她的念頭才行。”
“小嫽姐姐……”劉燁停下腳步,面帶憂愁看向馮嫽,“其實我有時候也覺得他們兄妹之間有種異樣的情愫,只是我不能確定,也不願意這麼想。弟史畢竟還小,她不知道分輕重,更何況她從小就被萬年保護,打心底裡就很依賴他,這種依賴可以是出自親情,也可以是……”
“不會的,就算弟史分不清是親情還是別的,萬年也應該懂得分寸。”劉燁打消了那個荒唐的念頭,“我相信萬年不會也有這種心意,只要萬年不迴應,時間久了,弟史自然就會放棄的。”
“這倒未必。”馮嫽不認同劉燁的話,“公主,你知道嗎,每次萬年出征,弟史都會瞅着機會找常惠打聽情況,以前我也沒有多想,現在看來,她特意來找常惠,而不去問你和大王,正是因爲她害怕被你們看出端倪。”
劉燁皺了皺眉:“他們小時候感情就很好,我都以爲那是兄妹之情,那時候趙大人剛過世,萬年在西域又沒有親人,我便讓他們成爲真正的兄妹了。這幾年,我也沒有格外留意弟史的心事,沒想到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
“公主,這又不怪你,我也只是隨口說說,像弟史這種年紀的女孩子,誰心裡沒有仰慕的英雄呢!也許是對萬年的依賴佔多數吧,她這麼小,哪裡懂真正的愛情。”馮嫽安慰道,“就算弟史有那份情意,一個人也長久不了,日後多看着點就是了。”
劉燁沒有多說什麼,傍晚的時候拎着親手做的牛肉麪給萬年送去,萬年正在翻看着羊皮卷,聞到牛肉麪的香氣,就知道是劉燁做的。
“母后,您怎麼親自過來了?”萬年連忙接過食盒,攙扶着劉燁走進蒙古包。
劉燁看着俊朗的萬年,笑道:“你這次從邊境回來,我們母子還沒有好好說過話,好了,你快吃吧,吃完我們再聊天。”
萬年低頭聞着香噴噴的面,陶醉地閉上了眼睛,“好香,我開動啦!”
“慢點吃,不着急。”劉燁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想起他小時候的樣子,趙大人平時喜歡給兩個孩子做麪條,萬年和弟史都很喜歡吃。萬年成爲烏孫大將軍之後,很少有時間回來,駐守邊境也沒有人做大漢的麪食給他吃。所以,每次萬年回到草原,劉燁都會親自下廚,做幾樣他懷念的家鄉美食。
“母后,我吃完了……”萬年擦擦嘴,看向滿懷心事的劉燁,直截了當地說道,“母后來找兒臣,是不是有事要說,並非單純聊天吧!”
劉燁點點頭:“是啊,母后有心事,現在都瞞不過你的眼睛了。萬年哪,今日莎車國國王向你父王提出一個請求,他打算讓你來繼承莎車國的王位。”
萬年愣了下,他對莎車國國王並不熟悉,也想不起之前打過什麼交道,怎會就被選爲繼承人了。
“父王答應了嗎?”
“沒有,你父王的意思是,尊重你的決定,你要是不願意……”
“我願意!”萬年坦然道,“母后,我願意接受莎車國國王的請求,繼承王位。”
“萬年,母后知道你想報答我們,但未必就是用這種方式,你現在保衛烏孫的安穩,我和你父王已經很感激了,又怎捨得把你送去莎車國,讓你時刻處於權勢鬥爭之中?”劉燁道出自己的擔憂,“雖說莎車國國王看中你的才能,心甘情願將王位傳給你,但是莎車國的王室肯定有人不服,勢必會處處針對你。”
“母后,我知道,就算是這樣,我也願意去試一試。”萬年神色自若道,“如今烏孫的境況比前些年安穩許多,況且又有駐紮在大宛的漢軍相助,兒臣早就在打算該怎麼做才能更好的維護烏孫在西域的地位。莎車國雖不是強國,但它的地理條件比較有利,要是將來發展起來,再與烏孫聯手,也能對匈奴造成威脅。”
“那你不爲自己考慮一下嗎?母后真不希望你只爲烏孫着想。”劉燁看他這麼懂事,心疼得不得了,“王室紛爭比你帶兵打仗還要困難複雜,你孤身一人對抗整個王室,這不是件容易事啊,比你父王當年要難多了。”
萬年莞爾一笑:“沒有母后和父王,就沒有兒臣,兒臣這麼做,不止是爲了烏孫的安定,也是爲了自己盡孝,母后難道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嗎?”
劉燁無奈地笑了笑:“好吧,既然你堅持,母后就不多說了。但你要記住,父王和母后永遠是你的後盾。”
“嗯,有父王和母后支持,無論兒臣在哪兒都是信心百倍的。”萬年停頓了下,又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萬年,你說吧,我們母子之間用不着生分。”
“兒臣離開之後,恐怕很難再回到父王和母后身邊,兒臣希望母后能多培養元貴靡,爲他的將來早作打算。”萬年說完這句話,連忙給劉燁單膝下跪,“兒臣自知有罪,不該過問王族之事,但是母后您也要爲自己的將來考慮,而今父王大權在握民心所向,何必還要在意須其格母子,泥靡表面上溫和謙遜,但他爲人心狠手辣,兒臣擔心,擔心……”
劉燁扶他起來,欣慰地笑道:“母后知道你擔心什麼,只是,你父王答應先王在先,將來要泥靡繼承烏孫王位。若是出爾反爾,只怕會落人口實。我和你父王都沒什麼好在意的,只盼着你們兄妹幾個能過得好。至於母后的將來,就不用你操心了,母后心裡已有打算。”
“母后有何打算?倘若泥靡繼位,他不會再奉行父王的親漢政策,他會掉轉過頭與匈奴交好。這麼一來,母后多年來的心血不就是付諸東流了嗎?”
“話雖如此,但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烏孫和十幾年前變化很大,泥靡即使有意擺脫大漢只怕也是力不足啊!大漢的聲威足以震懾西域,烏孫朝中的長老大臣絕大多數都支持你父王的親漢政策,僅憑一個泥靡,還不足以撼動大漢在西域的影響力。”
萬年沉吟片刻,終於釋然:“也許是兒臣多慮了,母后定然是想的更周到。”
莎車國國王將王位傳給萬年的消息散播開來,最高興的人就數須其格了,她等不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的寶貝兒子泥靡。
“靡兒,靡兒,娘剛聽說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萬年那小子就要滾出烏孫了,哈哈,他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再也不能成爲你的威脅,娘還想着怎麼拔掉這顆眼中釘,原來老天早就安排好啦。”
泥靡擦拭着自己的佩劍,頭也不擡地說:“他本來就不是我的威脅,反倒是現在,他居然也有了籌碼。”
須其格不解地問道:“你這話從何說起?他不再是烏孫的大將軍了,跑去那個鳥不拉屎的莎車國能有什麼作爲!就算他當上國王,還比不過烏孫的一個部落首領呢!”
“但他擁有整個莎車國,他是萬人之上的國王,日後我稱王,他也能跟我平起平坐。”泥靡斜眼瞥向須其格。
“這,這……”須其格訕訕地笑,“話是這麼說,但他怎麼能跟你比呀,小小的一個莎車國,哪裡能與西域強國烏孫相比。”
“十年前的烏孫,也差點兒被匈奴吞併。”泥靡放下長劍,轉過身來面向他高興太早的孃親,“萬年從不是我的威脅,正因爲他知道這個道理,所以纔會痛快答應繼承莎車國的王位。他想跟我抗衡,這條路還算勉強可行。娘,你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嗎?能威脅到我的人,只有元貴靡。”
“元貴靡?”須其格更是如墜五里霧,“他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他更沒法跟你爭啊!”
“他是王叔的孩子,他也是正統的王位繼承人。”泥靡提醒道。
須其格無言以對,她防備萬年多時,沒想到到頭來防錯了人。萬年走了,還有元貴靡,完全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元貴靡。現在整片草原都是翁歸靡的,他和劉燁聲勢正盛,她這個失去靠山的匈奴公主,拿什麼跟他們較量?翁歸靡看似沒有忘記當年的承諾,但誰能保證他沒有私心,他要是決心傳位給元貴靡,誰又有能耐阻止?誰能告訴她,她們母子如何才能奪回烏孫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