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中的毒還沒解,惟恐復發不敢接近翁歸靡,但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僅兩人之間有誤會,她的身體也會拖垮的。
在師中的遊說下,軍須靡加快了擴建赤谷城的進程,也同意了大漢工匠參與,並委任解憂公主爲監管。
得知早朝將要宣佈這個消息,劉燁強撐着虛弱的身體前去,爲了掩飾蒼白的臉色,特意擦了好多胭脂,對着銅鏡勉強地一笑,倒也不像病重之人。
馮嫽攙扶着劉燁走向召開朝會的蒙古包,路上碰見了好多長老大臣,他們紛紛向劉燁行禮問安,再也不似往常那般敷衍。農業組和桑蠶組的成功爲劉燁贏得了不少人氣,其中也包括這些高傲的貴族,但劉燁不會因此而滿足,她給自己定下的目標遠遠不僅如此。
馮嫽掀起門簾,劉燁微微欠身剛要進去,卻見翁歸靡迎面走出來,身子頓時繃緊,一顆心狂跳個不停。
幾日未見,劉燁看起來消瘦許多,翁歸靡沒來由地心痛,隨即又強迫自己看清現實,不要輕易投入感情。然而,感情付出多少不是可以估計的,他已經愛上了這個女人,理智還能挽回什麼。
“你,還好嗎?”翁歸靡做不到視而不見,他怎麼可能因爲一絲懷疑就徹底斬斷對她的愛戀。
劉燁心情起伏,很想衝過去抱住他,向他傾訴綿綿思念,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這種舉動。馮嫽看她在發怔,悄悄地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失態。
察覺到體內那陣騷動有死灰復燃的趨勢,劉燁連忙移開視線,客套地點點頭,語氣也是硬邦邦的:“左賢王,吃過了吧!”
吃過了吧?汗,她怎麼不問睡醒了吧,真是蹩腳的寒暄!
翁歸靡神色黯然,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漸漸疏遠,現在只能算是點頭之交。縱使周圍還有其他人的注視,也不至於謹慎到這種程度。其實,最讓他心寒的是她的眼神,不像以往那麼溫暖熱烈,只剩下了躲閃冰冷。
“呵呵,你們這一進一出的,誰先讓誰啊……”被劉燁和馮嫽堵在外面的某位大臣等了一會兒看沒動靜,笑嘻嘻地調侃道。
劉燁回過神來,徑自走進去,翁歸靡被動地給她讓路,看她漸行漸遠,心裡的依戀彷彿也跟着她的腳步遠去。
軍須靡在早朝上宣佈了赤谷城的擴建工程下個月動工,總監管爲烏布吉,大漢工匠監管爲解憂公主,其他各項工作也都陸續分派到人,一開始就參與討論的翁歸靡沒有任何職務。
這是翁歸靡意料之中的結果,沒有多少意外,但劉燁帶領大漢工匠去赤谷城倒是沒想到的。按理說,這種國家要事很少有女人插手,當初軍須靡也是極力反對大漢工匠參加的。不過,大漢工匠的技藝確實比烏孫強得多,若是從工藝方面考慮,確實不能沒有他們。
“大王……”有位大臣瞥了眼劉燁,毫不猶豫地開了口,“擴建赤谷城關乎烏孫興衰,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找那些齊心協力愛國爲國的人,技藝不分高下,真心實意彌足珍貴。赤谷城是我國國都,烏孫工匠足以擔此重任,何須假手於人?”
這位大臣表面上說烏孫工匠更爲團結,說白了就是怕大漢窺探烏孫的機密,掌握烏孫腹地的虛實。
劉燁冷笑道:“大漢與烏孫兄弟同盟,既爲手足何分你我,大漢多方協助無非是爲了烏孫的繁榮昌盛,擴建赤谷城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各盡一份心意而已。赤谷城雖爲國都,但又有什麼好防備的呢,大漢若是心存歹念,何必花時間做這些表面功夫,大人你多慮了吧!”
劉燁懶得跟他繞圈子,直截了當點出他的弦外之音,當着大家的面,一次把話說明白。
“解憂一介女流,嫁爲烏孫大王,烏孫就是解憂的家,女子以夫爲天,實現大王的願望就是解憂最大的心願,別說是帶領工匠建城,哪怕是率領千軍萬馬與匈奴交戰,解憂也不會退縮半步。話已至此,大家就都坦白些吧,匈奴不僅是大漢的威脅,也是整個西域的隱患,尤其是對我們烏孫,邊境的百姓水深火熱受苦受罪的日子多久纔是個盡頭,是否整個烏孫都要遭殃大家才能醒悟?與其處處堤防萬里之外的大漢,倒不如想想怎樣除掉家門口的惡虎,不要怪惡虎兇猛,怪只怪自己太弱小!”
這番話聽得衆人面面相覷,這個道理誰都懂,但沒想到從劉燁嘴裡說出來分量竟是這麼重。
衆人無語,不管是匈奴還是大漢,若是真打起來,他們都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兒。俯首陳臣還是好的,最起碼還能做人,萬一被奴役,世世代代都只能做牛做馬了。
雖然有反對的聲音,但現在看來意見應該統一了。
軍須靡照着原先想好的話繼續說:“那就這麼定了吧,下個月動工擴建赤谷城,烏布吉長老和解憂公主準備一下,過幾天就動身,先去看看那邊的情況,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本王。其他人沒異議的話,就散了吧!”
即將散朝之時,有個侍衛神色慌張地破門而入,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語無倫次道:“報大王,跳崖,不好了啊,勸不下來……”
軍須靡厲聲道:“誰跳崖,你說清楚!”
侍衛擡頭看向烏布吉,哆哆嗦嗦地說:“扶瑪,烏布吉長老家的扶瑪……”
“你說什麼?”烏布吉神情大變,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若不是翁歸靡及時扶住他,只怕要昏厥過去了。
軍須靡拍案而起:“在哪兒,快帶本王過去看看!”
“塔拉克山上的懸崖……”侍衛話未說完,就被軍須靡揪着衣領拖出了蒙古包。
衆人匆忙跟着去了,心裡都在納悶扶瑪活得好好的爲啥非要跳崖,翁歸靡面無血色,怔怔地看向劉燁,即使是到了這種時刻,他第一個想到的人仍是她。
劉燁不忍心無視他,柔聲道:“去吧,你去看看,不管怎樣勸她下來再說,希望她沒事!”
翁歸靡點點頭,扶着烏布吉走出蒙古包,短短几步路的時間,烏布吉腦海中設想了好幾種可能性,他強作鎮靜,輕輕推開翁歸靡的手:“你先上山,我得叫上扶瑪的爹孃一起去,他們說話扶瑪應該能聽進去。”
“也好,長老你沒事吧?”翁歸靡擔憂地看着雙目失神的烏布吉。
烏布吉苦笑着搖頭,揮揮手,示意翁歸靡快去。轉過身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劉燁,心裡霎時充滿了恨意,這個無恥的女人,竟然將他的寶貝孫女逼到死路,這筆賬他一定會跟她清算。
烏布吉拂袖而去,他那道惡毒的視線讓劉燁陷入深思,馮嫽不服氣地說道:“這老頭子發什麼神經,他孫女跳崖跟公主又沒關係,瞪誰啊瞪……”
劉燁擡眼看向翁歸靡的背影,不由自主追了出去:“小嫽姐姐,我們也去看看!”
“唔,好吧,公主,遠遠地看一眼就好,小心扶瑪那個神經病見了你要發瘋……”馮嫽邊囑咐邊跟着跑,一想起扶瑪那張癲狂的臉就犯愁,“真是的,害人不成,還當人家都欠她的,世上咋有這種不要臉的人哪……”
塔拉克山以險峻聞名,聳入雲端的山峰比比皆是,隨便一處都有幾百丈,最高的約莫得有數千丈。不管是從那座懸崖跳下來那都是必死無疑,而且是死無全屍的那種。
平時缺乏鍛鍊的長老大臣們爬山爬到一半就氣喘吁吁了,遠望雲霧繚繞的懸崖只能連連嘆氣,看來,這場熱鬧是湊不上了,這個扶瑪跑哪兒自殺不好,上吊跳湖都可以啊,非得爬到這麼高的山上來,沒有一點兒娛樂大衆的意識。
翁歸靡飛奔上山,劉燁和馮嫽一路小跑,羨慕死了那些趴在路邊喘粗氣的大臣們。緊接着,身強力壯的侍衛們將軍須靡、烏布吉和老賢王也擡上山。被烏布吉叫來的老賢王陰沉着臉,拳頭握得咯咯直響,只等着見到那個不孝子一頓猛抽。
扶瑪站在懸崖邊發呆,身後幾名侍衛嚇得雙腿發抖,心想主子要是從這兒跳下去了,他們幾個也都別想活命。
看到翁歸靡,那些侍衛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連忙喚道:“左賢王,您快勸勸我家小姐……”
翁歸靡原本想不聲不響抱住扶瑪,將她帶下山的,這幾個人一叫,立即驚動了扶瑪。
扶瑪猛地回過頭,憔悴的臉龐寫滿了恨意,泛黑的眼眶浮上譏諷的笑意,忽然仰頭大笑道:“現在想來見我了?索朗,太遲了,我要你後悔一輩子,痛苦一輩子……”
“扶瑪,你這樣傷害自己有意義嗎?你這不是在折磨我,是折磨最愛你的家人,你就沒爲烏布吉長老和你的爹孃想過嗎,失去你,最痛苦的是他們啊!”
翁歸靡勸說的時候,劉燁和馮嫽也趕來了,扶瑪看着劉燁,嘴角揚起勝利的笑容:“賤人,等着瞧吧,我死了化成鬼也要來找你的,你們不會有好日子過,絕對不會!我永遠詛咒你們!”
劉燁喘息未定,急道:“你快下來,這樣做對誰都沒好處,你以爲我和索朗會在乎你的死活嗎?你做人都管不了我們,做鬼就更別想了,索朗不愛你了,這是事實,他不愛你,就不會爲你心痛,結果你的死並沒有讓任何人痛苦!你想要這種毫無意義的死嗎?如果你願意,你就跳下去吧!”
扶瑪愣住了,隨即又冷笑了聲:“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已是生無可戀,活着更是一種折磨!”
“扶瑪,你回來……”翁歸靡上前幾步想拉住她。
扶瑪往前又走了兩步,腳下沙石滾落,她一隻腳已經懸空:“索朗,再見了,你這輩子對不起我,我生生世世都不原諒你,是你欠我的,你和那個賤人不會幸福,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