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拓跋綠珠從宣城趕到了綠海原,自從聞知了父汗的死訊,她便始終處於極度的悲傷中。
此次前往北胡,我除了讓雅克當嚮導以外,還帶上了阿東、突藉、狼刺、騰多爾,還有五百名訓練有素的武士隨行。
從綠海原前往烏庫蘇城,要比上次我取道陰山路途平坦的多。我知道綠珠現在是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於是棄馬乘車,儘可能多一些時間陪在綠珠的身邊。
綠珠一雙美目哭得有些紅腫,拓跋壽繕向來對她疼愛有加,綠珠也一直期待能有一日回去和家人團聚,沒想到上次的遠嫁,便成永別。
我摟住她的香肩勸慰道:“生死乃上天註定,任何人都躲不過這一天,你也不必太過悲傷了。”
綠珠含淚道:“我……連父汗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我是不是太過不孝?”
我輕聲道:“父汗在天有靈會庇佑你一生平安,他如此疼愛你,一定不會埋怨你。”
綠珠撲入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也許是精神太過虛弱,綠珠終於躺在我的懷中沉沉睡去,我爲她除去蠻靴,爲她蓋上羊皮褥子。
車外狂風呼嘯,我掀開車簾望去,卻見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由於風力迅猛,雪花飛速向後滑去,形成一道亮銀色的斜線。
突藉縱馬來到我的車邊,他的鬍鬚眉毛全都被雪花染成了銀白色,微笑道:“主人,此次我從宣城來的時候,採雪姑娘專門讓我將這個木匣給你!”他將手中的木匣從車窗處遞了進來。
我打開木匣,卻見裡面放着兩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心中頓時一陣溫暖。採雪爲我考慮的相當周到,生恐我在北胡遇到什麼危險,帶上這兩張人皮面具,定然便於脫身。冷靜下來,卻覺得采雪的身世越發的神秘,她表現出的能力越來越像一個江湖中人,她的身上究竟有怎樣的秘密?爲何不願向我吐露?
突藉道:“主人還有什麼事情吩咐嗎?”
我看了看車外漸漸昏暗的天空,低聲道:“天色快要黑了,你去告訴雅克,在附近找一個能夠躲避風雪的地方暫時歇息一下。”
我們繼續前行五里左右,在一片古堡的廢墟前停下,北胡和大康之間這種建築極爲常見,多數都是當年戰火頻繁的時候修建的防禦工事,後來隨着兩國邊界的不斷變化,很多工事便廢棄了,慢慢被風沙侵蝕成爲廢墟。
我們紮營的地方便是一座烽火臺,整座烽火臺以沙石砌成,邊角處已經塌陷多處,不過仍舊能夠躲避風雪。
我們在烽火臺四周紮起營帳,突藉讓人將我的營帳紮在烽火臺內,依靠烽火臺的圍牆,可以阻擋凜冽的寒風。
我小心地將綠珠抱入帳中,爐火早已生好,帳內溫暖如春,我輕輕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吻了一記,這才走出了帳外。
雅克已經讓人在烽火臺的另一角燃起了篝火,騰多爾將隨行帶來的黃羊放在火上烘烤,香氣隨着凜冽的寒風四處飄散了起來。
我笑道:“雅克安答果然會享受人生!”
雅克呵呵笑道:“我即便是享受也忘不了你們這些兄弟。”
突藉和狼刺每人抱着兩罈美酒來到我們的身邊。
我不由得有些奇怪道:“臨來之時,我怎麼沒有注意到你們帶着這麼多的酒來?”
雅克笑道:“酒是我讓察哈臺放在車子裡的,他害怕被你訓斥,所以沒敢跟你說。”
我笑道:“我有那麼不近人情嗎?”
雅克哈哈笑道:“你雖然是我的安答,可是在察哈臺他們的眼中,你是令人生畏的主人。況且這次去北胡又不是去賀喜,乃是奔喪,所以他們自然搖忌諱一些。”
我淡然一笑,其實拓跋壽繕的死對我沒有任何的影響,我唯一擔心的便是綠珠的感受。我坐在篝火旁指了指遠處的營帳道:“綠珠剛剛睡着,喝酒可以,說話的聲音務必要小一些,千萬不要驚醒了她。”
雅克裂開大嘴笑了兩聲,聲音收斂了許多。他擡起頭望向烽火臺的上方,原來阿東站在那裡,默默爲我們守候。
突藉低聲道:“要不要喊他下來?”
我搖了搖頭向騰多爾道:“給阿東送一條羊腿上去。”
看得出拓跋壽繕的死並沒有影響到大家高漲的情緒,所有人都將這次的弔喪看成了一次愜意的旅程。
雅克咕嘟咕嘟飲幹了大碗中的美酒,微笑道:“沒想到我兩次隨你入胡都是去奔喪。”
我也不禁笑了起來,不過這兩次奔喪的心情全然不同。上次因爲胤翔之死,我的心情壓抑,這次要好上許多,何況主要的目的也不是奔喪,而是去和拓跋醇照商談聯盟之事。
雅克道:“上次過於匆忙,我們都未曾在烏庫蘇好好遊歷。這次說什麼都要躲逗留兩天,將烏庫蘇城好吃的好玩的全都享受一遍。”
我笑道:“這沒有任何的問題,赤魯溫依靠兩胡戰爭大發橫財,這次我們前去,凡事都由他做東,他肯定不會心疼那點銀子。”
突藉和狼刺他們聽到這句話,也呵呵笑了起來。
此事烽火臺上,阿東忽然道:“有人過來了!”
我微微一怔,雅克站起身來,頗感迷惘道:“這裡剛剛出了綠海原的邊界,什麼人會如此大膽?”
我們幾人同時向烽火臺上攀去,順着阿東所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片黑線向我們所處的位置飛速地靠近着。
我掏出遠望鏡,視野之中出現了一羣頭戴獸皮面具的胡人,粗略國際人數大概有千人左右。我將遠望鏡交給雅克,雅克看了看,低聲道:“是海蕪族!”他放下遠望鏡,惡狠狠地罵道:“這幫混帳,
定然是跟蹤了我的行蹤,從陰山西麓的小路過來阻殺我的!”我知道雅克統領的叉塔族和海蕪族之間的仇恨,這兩年叉塔族在我的扶植下已經成爲陰山列族之中最爲強大的一支。海蕪族多次被雅克圍剿,被逼得在陰山之中四處逃竄,死在雅克手中的族人數以萬計,他們對雅克的仇恨可謂是深重之極,前來尋仇也在情理之中。
雅克歉然道:“是我連累了安答。”
我笑道:“既然叫我安答,還說這些話是不是太外氣了?區區千餘名海蕪族人,對我們來說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命令道:“突藉你馬上吩咐下去,讓所有的弟兄準備迎戰!”
狼刺提醒我道:“我們這次帶來了足夠的弩箭!”
我點了點頭指向烽火臺上:“這裡可以佈置五十人,讓他們從高出對那幫人實施射殺!”
雅克道:“我率領二百人衝上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阿東淡然道:“這羣人應該是烏合之衆,隊形都無法保持整齊,除掉他們應該沒有任何的難度。”
我囑咐道:“儘量先用遠程攻擊耗去他們的力量,將我們的傷亡壓至最低點。”
海蕪族人呼號的聲音隱約傳出,風向忽然變了,他們原本順風衝擊陡然變成了逆風,我的脣角不禁浮現出一絲冷笑,看來上天都在幫我們。
“放!”隨着阿東一聲令下,烽火臺上的五十名弓弩手同時射出弩箭,弩箭如同雨點般向敵人的隊伍中落去,衝在最前方的敵人不少已經被射中,從馬上跌落下來,一時間人仰馬翻,後方的騎兵不及勒住馬繮,被跌倒在地的同伴絆倒在地。
海蕪族人的強悍超乎我的想像,密集的箭雨並沒有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倖存者仍然向我們的位置衝來,進入了環繞烽火臺腳下的一百名弩手的射程之內,更爲密集的一輪射擊開始了。
根據我的估計這千餘名海蕪族人至少在前兩輪的射擊中損失了一半。
他們絲毫沒有被同伴的死傷嚇倒,呼號的聲音反而更加激越。
雅克大吼一聲:“衝啊!”率領二百名鐵甲武士全速向海蕪族的陣營衝去,我手下的這幫騎士裝備之精良遠遠超過那幫海蕪族人,鐵甲對人和馬匹起到了有效的防護作用,同時也增加了騎手的重量和衝擊力,對方的不少馬匹在我方騎手的衝擊下被撞到在地,閃亮的長矛輕易便戳穿了敵人身上的皮甲。
海蕪族人激越的吶喊,馬上變成了一種哀號,他們終於發現自己對我們的圍剿,無異於送上門來供我們屠戮。
阿東率領一百五十名弓弩手,收起弩箭,拿起長矛也加入了戰團,鮮血在雪花飛舞的夜空中綻放,血腥隨着凜冽的寒風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戰局已經註定,我負起雙手緩緩走下烽火臺,卻看到綠珠不知何時醒了,穿着一身單薄的衣衫靜靜站在營帳外的雪地之上,目光迷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來到綠珠的面前,將她微冷的嬌軀摟入懷中,輕聲道:“不用害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綠珠點了點頭,忽然趴在我的懷中大聲哭泣起來。
離開這片廢墟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我舉目向四周望去,卻見雪地之上俱是觸目驚心的殷紅色,一具一具的屍首橫七豎八地躺在風雪之中,在時間的長河中完全定格在永久一刻。
我們一方除了三人死亡,二十六人受傷之外,並沒有什麼重大的損失,經此一役,我們和海蕪族之間的矛盾將更加難以化解。 Www● Tтkǎ n● ¢ ○
雅克在我的身邊低聲道:“等我從烏庫蘇返回以後,勢必將海蕪族人趕盡殺絕。”
我淡然笑道:“滅絕海蕪族人固然可以解決一個敵人,可是也會引起陰山其它各部的警覺,雅克安答處理這些問題的時候,還需要慎重。”
雅克迷惘地看着我。
我低聲道:“最好讓陰山其它部落也加入殲滅海蕪族的戰爭之中,所有部族利益均分,大家就會消除對你的敵視心理。”
雅克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五日之後,我們一行順利抵達北胡的首府烏庫蘇城,途中的這場驚險,絲毫沒有影響到衆人的心情。所有人雖然表面上裝出哀傷的樣子,可是內心之中都興奮異常。
負責接待我們的北胡官員,將我們一行引到預先準備好的公主府,這座府邸是拓跋綠珠嫁給我之後方纔修建,建築精巧,佔地廣闊,從這一點便可以看出拓跋壽繕對小女兒的重視和疼愛。
那北胡官員一邊爲我們引路,一邊恭敬道:“大汗這兩日正在忙於處理國事,一時間恐怕無法趕來,他讓我向公主和駙馬錶示歉意。”
我微笑道:“這兩日我們剛好歇息一下,大汗又何須如此客氣。”心中暗道:“着拓跋醇照,剛剛繼承北胡的汗位,所要顧及的事情肯定很多,即便是無法來見我們也是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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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員又道:“三天之後便是先汗昇天之日,到時候你們自然會見到大汗。”
我點了點頭道:“你先爲我們安排一下,明日我和公主想先去父汗的陵前祭奠一下。”
“駙馬放心,明日黃昏下官便過來爲你們引路。”
北胡方面安排得相當周到,即便是丫鬟侍女也是原來負責伺候綠珠的那些,綠珠見到她們又免不得一番唏噓。
雅克幾人來到這裡,暫時沒有了任務,向我請示了之後,便相伴前往城內玩耍。我特地交代他們這裡並非我們的勢力範圍,千萬不要在城內惹事。
這邊雅克幾個剛剛離開,北胡商人赤魯溫便過府前來拜訪。
我慌忙迎了出來,卻見赤魯溫身穿灰色松鼠皮袍,頭戴灰色貂皮帽,足下卻蹬了一雙漢人常見的布靴,笑眯眯走了進來。
我和他在長期的貿易之中,已經建立了相當的信任關係,而且對此人的頭腦頗爲推崇和欣賞。我大笑道:“赤魯溫兄,我正要去找你,沒想到你就來了。”
赤魯溫微笑道:“在這裡,我是主你是客,哪有讓你主動登門的道理?”
我伸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請赤魯溫去裡面說話。
赤魯溫卻搖了搖頭道:“我在這裡還是不便打擾,今日來此主要是請平王殿下跟我去府中一聚。”
我微微一怔,低聲道:“父汗新喪,綠珠公主正在悲傷之時,我此時離開是不是……”
赤魯溫笑道:“平王殿下果然對綠珠公主情深義重,不過我剛剛來的時候,已經知道北胡皇室中的皇親國戚馬上就要過府來拜會公主,殿下留在這裡也插不上什麼話……”
此時府內的一名胡女向我和綠珠居住的小樓走去,看到我施了一禮道:“殿下,七公主前來探望綠珠公主。”
我心中一震,她口中的七公主就是拓跋玉兒,也就是胤翔的妻子,當年因爲和薩滿都赦憲的姦情,一手謀殺了胤翔的拓跋玉兒。上次我來北胡之時,假手拓跋醇照殺掉了她的姦夫,從此和她結下深仇,在薩庫蘭節的合會上,如果不是綠珠及時發現,她已經將我毒殺。
我皺了皺眉頭,向那名胡女道:“我去告訴公主。”又向赤魯溫道:“赤魯溫兄先在這裡稍待,我去去就來。”
赤魯溫笑眯眯道:“平王殿下請便。”
回到房中,綠珠正和過去的幾位宮女敘舊,看到我進來,那幾名宮女慌忙退了出去。
綠珠用絲帕擦去眼淚,輕聲道:“有什麼事情嗎?”
我低聲道:“七公主過來了。”
綠珠幽然嘆了一口氣,我曾經對她說過自己和拓跋玉兒之間的過節,她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姐姐是否還記掛着過去的事情,你暫時還是迴避一下的好。”
我點了點頭道:“赤魯溫邀請我去他府中做客,我正好去那裡迴避一下。”
綠珠道:“你去吧,不過明日下午的時候千萬要回來,莫要耽擱了祭掃我父汗。”
我伸臂將她抱入懷中,又在她的櫻脣上深吻了一記,輕聲道:“千萬要注意身體。”
綠珠紅着臉兒點了點頭。
爲了避免和拓跋玉兒狹路相逢,我和赤魯溫從角門離開了公主府。除了角門,還要經由公主府後面的長巷才能抵達赤魯溫的車馬停靠之處。
赤魯溫忍不住笑道:“平王殿下好像對我們的這位七公主怕得很呢!”
我苦笑道:“你們的這位七公主並不喜歡我,所以我還是避免和她見面的好。”
赤魯溫道:“你們漢人有句俗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人並不是那麼好應付的。”
我饒有興趣道:“看來赤魯溫兄對女人方面頗有心得?”
赤魯溫笑道:“我比平王殿下更加害怕女人,所以我不敢對任何的女人產生感情。需要的時候,招來兩個美女滿足一下身體的歡愉足以,若是讓我娶妻,不如將我殺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赤魯溫談起自己對女人的看法,頗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覺。
我們登上赤魯溫寬敞的坐車,腳下的火盆炭火正熊。我脫去外面的貂裘,赤魯溫也脫去了他的那件松鼠皮外套,裡面現出一身藍色布衫,布料再尋常不過,卻是我們漢人的服裝,難怪他足下會蹬着一雙漢人的布靴。
赤魯溫道:“貂裘皮袍,遠不如絲綢布料穿着舒服。”
我打趣道:“赤魯溫兄這一身的衣服絕對不會超過五兩銀子,對你這麼以爲富甲天下的大財東來說,是不是有些寒酸了呢?”
赤魯溫笑眯眯抄起衣袖:“我所追求的生活便是安逸,並非奢華,金錢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數字,這個數字越龐大,我的內心就會感到越發的滿足,我卻並非一定要去花銷它。”他看了看我道:“正如你們這些爲王者,給你一座府邸足以讓你居住,可你們仍然要不停地去打拼,去擴張,這政讓你擁有天下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概念而已,你又能夠住的了這麼大的地方嗎?”
我不覺一怔,沒想到他的這句話中隱然含有哲理。
赤魯溫笑道:“我改不了追逐金錢的嗜好,你也改不了追逐權力和土地的嗜好,人活在世上並非是爲了享受,而是爲了追逐過程,平王殿下以爲我說得對嗎?”
赤魯溫的府邸仍然是原來的那番模樣,簡樸舒適,而不是張揚。
他設宴的地方乃是他平時飲茶之所,整個房間就是一個大大的地炕。室內已經燒得溫暖如春,炕桌之上擺好了各類山珍。赤魯溫雖然是胡人,卻不喜葷腥,菜餚之中以素食爲主。
赤魯溫爲我斟滿美酒,舉杯道:“這杯酒我爲平王殿下的遠道而來接風洗塵。”
我愉快喝下。
他又滿上一杯道:“這一杯酒,我感謝平王殿下這段時間以來對我的幫助和照顧。”
我呵呵笑道:“赤魯溫兄何須如此客氣?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彼此幫助,彼此照應纔對。”
赤魯溫也笑了起來。
他飲用美酒感嘆道:“兩胡已經停戰,短時間內貿易的重點已經轉移,牟取暴利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笑道:“以赤魯溫兄的才智,任何時候都會發現利益的所在。”
赤魯溫搖了搖頭道:“拓跋醇照和他的父親不同,他的頭腦和能力遠在歷代可汗之上,再想像過去那樣經營,應該很難。”
我緩緩將酒杯放在桌上,等待着赤魯溫的下文。
赤魯溫道:“拓跋醇照登上汗位雖然沒有幾天,可是已經着手改造北胡的大政方針,將經營畜牧、軍備的權力收歸國有,這對我這種商人來說,無異於天大的打擊。”
作爲一個王者,我可以理解拓跋醇照的做爲,北胡經歷了這場戰事,整個國力處於極度衰弱的時候,他肯定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國庫重新充裕起來。最有效的方法,便是把握國內主要的經濟命脈,壓縮民間商人的利益。
赤魯溫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大汗早晚都會向我們這幫商人下手。”
我笑道:“既然如此,赤魯溫兄乾脆去大康經營,我可以保證一定會給你一個安穩的環境。”
赤魯溫呵呵笑了起來:“多謝平王殿下的美意,不過大汗短期內還是不會對我們有所行動的,我只是將自己的擔心說出來。”
我微笑道:“其實拓跋醇照應該可以想到,如果對你們太過苛刻,只會將北胡衰落的經濟變得雪上加霜,有些時候壓制還不如扶植,達到共榮纔是真正高妙的決策。”
赤魯溫望着我的雙目流露出欣賞之色,他試探着問道:“平王殿下這次來北胡恐怕並不是單純爲了奔喪吧?”
我點了點頭道:“大汗邀請我前來是爲了和我進一步加強聯盟。”
赤魯溫道:“這次戰爭讓北胡損失慘重,大汗和周邊修好應該再情理之中,不過他爲何不選擇大康而選擇殿下呢?”
赤魯溫提出的這個問題我並非沒有考慮過,我的答案是拓跋醇照已經看到了我不斷髮展壯大的力量,我已經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
赤魯溫道:“有件事我必須提醒平王殿下,拓跋醇照決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和此人相處,殿下還是多加小心。”
我重重點了點頭。
赤魯溫笑道:“本來說好爲殿下洗塵的,說着說着居然又回到政治上去。”他壓低聲音道:“北胡最好玩的地方便是銷金窟,不如我帶殿下去見識一下。”
我微微一怔,暗忖道,自己剛剛來到北胡,而且是來爲拓跋壽繕弔孝,去那種場合若是被人撞到,豈不是十分不妥?我很多時候要顧及自己的身份。
我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等以後再說吧!”
赤魯溫猜到我的顧慮,微微一笑,也不勉強,他低聲道:“夜色已深,今晚殿下便在我的府邸中歇息,明日再返回公主府也不遲。”
我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道:“我真的有些倦了,赤魯溫兄爲我安排一下,我想歇息了。”
赤魯溫笑着站起身來,爲我引路。
剛剛走出房門,便看到嚇人慌慌張張走了過來,恭敬道:“主人門外有一位叫突藉的人,口口聲聲要面見平王殿下。”
赤魯溫回身看了看我,我心中隱然覺得發生了事情,不然突藉不會如此匆忙地趕來。我慌忙道:“趕快請他進來。”
突藉的表情顯得有些慌張,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主人,大事不好了,雅克他們在銷金窟跟人大打出手,事態已經驚動了城內的駐軍。”
我不禁攥緊了雙拳,雅克果然帶着狼刺他們去尋花問柳了,他居然在這個時候給我惹事,真是混帳到了極點。
赤魯溫關切道:“知不知道和他們發生衝突的是什麼人?”
突藉搖了搖頭道:“我並未跟他們進去,一直在外面賭錢,便看到銷金窟外圍滿了人,裡面已經大打出手了,我便慌忙去府中通報,後來才知道主人到這裡做客。”
我低聲道:“綠珠公主知不知道?”
突藉道:“我沒敢驚動她!”
我點了點頭道:“帶我過去,我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赤魯溫道:“我跟你一起去。”他在烏庫蘇城人脈廣泛,跟我前去一定有很大的幫助。
等我們來到銷金窟前的時候,果然看到被北胡士兵包圍得水泄不通,爲首的將領和赤魯溫十分熟識,赤魯溫微笑着走了上去,和那將領耳語了幾句,重新回到我的身邊,表情顯得極爲凝重,低聲道:“麻煩了,你的手下將博貼爾元帥的兒子忽乎給傷了!”
我心中不由得一沉,此時聽到樓上一個粗豪的聲音叫道:“王八蛋,有種的一個一個地跟老子比過,想倚多爲勝嗎?小心我將這龜兒子的卵蛋給割了。”
從聲音我聽出是雅克在說話,皺了皺眉頭,早知道他這麼喜歡鬧事,我這次就不該帶他同來。
我向赤魯溫道:“赤魯溫兄,你跟他說一聲,我去裡面將這件事情解決。”
赤魯溫點了點頭又來到那將領身邊說了幾句,那將領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周圍士兵閃開了一道縫隙,我從容地邁步走了進去。
銷金窟內一片狼藉,桌椅板凳被砸得殘破不堪,杯碗碟盆摔得到處都是,顯然剛纔這裡經歷了一場大戰。
幾名絹裙輕薄的胡女正蹲在桌下瑟瑟發抖,十多名胡人武士躺在地上哎喲不止,看來傷得不輕。
我邁步走上二層樓梯,卻見雅克和狼刺每人抓着一個胡人大漢的肩膀,正作勢要向樓下丟去,那胡人滿臉都是鮮血,不住悲號,應該就是博貼爾的兒子忽乎。
他們沒想到我會上來,兩人都是一怔。
我冷冷道:“雅克安答,你果然沒給我惹事!”
雅克呼呼道:“這混蛋居然當着衆人的面要強暴叉塔族的女孩子!”
我這才知道今日事出有因,轉身望去,卻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蜷曲在牆角處,看她的年紀最多不會超過十一歲,衣裙被扯破了數處,露出羊脂般的肌膚,一雙大大的眼睛流露出無比驚恐的目光。
我低聲道:“你們先放開他再說!”
雅克道:“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怒吼道:“我讓你放開他!”
狼刺嚇得率先將忽乎放開,雅克猶豫了一下,終於也放開了他的臂膀。
忽乎癱倒在地,嘴角處仍然有鮮血不斷流出,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證實他仍然還有呼吸,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雅克脫下外袍,爲那名叉塔族的女孩披在身上。
這時從四周緊閉的房內先後走出了幾名胡人女子,圍住那女孩,輕聲安慰着,那女孩過了許久方纔從驚駭中回過神來,大聲哭泣起來。
雅克猶未解恨道:“這龜兒子無恥到了極點,放着這麼多的美女不去光顧,偏偏想去強暴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兒!”
我怒道:“你以爲自己比他高尚嗎?”
雅克還從未見到我發這麼大的火,一時間呆在那裡。
我強忍憤怒道:“他老子是北胡大元帥博貼爾。”
雅克憤然道:“那又怎地?”他顯然也意識到闖下了大禍,聲音不由得低了許多。
樓外的北胡士兵已經衝入樓內,那爲首的將領和赤魯溫一起來到我們的身邊,他從赤魯溫的口中已經知悉了我的身份,言談之中顯得頗爲恭敬。
他和我來到僻靜之處,低聲道:“平王殿下,這件事卑職恐怕不好交待。”
我微笑道:“你先將忽乎救走再說。”
他苦着臉道:“忽乎公子傷成了這副模樣,元帥那邊我該如何解釋?”
“你不必擔心,我明日一早便會親往元帥府中致歉。”
那將領也明白此事兩邊都開罪不得,左思右想終於決定:“平王的幾位手下在事情沒有處理完之前,絕不可離開公主府。”
我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難做。”
赤魯溫又將那將領拉到了一邊,顯然又偷偷做了些功夫,總算將那羣胡人支走。
經歷了此事,我也不敢繼續在銷金窟久留,生恐回頭博貼爾讓人過來尋仇,慌忙帶着雅克幾人返回了公主府。
雅克幾個都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禍,一個個默不做聲,我生恐驚擾了綠珠休息,將他們帶到書房之中。
雅克率先道:“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和他們幾個沒有關係,你要怪便怪我吧。”
我嘆了口氣道:“現在並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便要將它儘快解決……”我停頓了一下道:“不要忘了,任何時候我都會站在你們一邊。”
他們幾人的目光之中頓時流露出激動之色。
雅克道:“那忽乎如果不是太過分,我也不會下如此的重手。”
我沉吟片刻,毅然道:“你們幾個馬上離開北胡!”
雅克和狼刺同時道:“不行,我們決不離開!”
我怒道:“這件事由不得你們做主,博貼爾在北胡位高權重,若是存心想對付你們,你們根本沒有還手的餘地,你們離開這裡,他就算想找我的晦氣,勢必也要顧及到我的身份,這件事情反而容易解決。”
一直沒有說話的赤魯溫開口道:“平王殿下說得沒錯,眼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便是你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