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晶晶這話, 沒人當真。
後面跟着的幾個人笑眯眯看着他們，只覺得這是小兩口之間的打情罵俏。
雲錚雖知道俞晶晶向來有一說一，卻也不以爲意。
俞晶晶年歲尚小, 哪知道養育自己骨血的意義與樂趣。
等她真正進入屍族這個圈子生活, 接觸的人與事多起來，就會知道現在說的話有多幼稚可笑了。
屍族的女人，就算不具備生育能力，也都在拼着力氣嘗試產子。
俞晶晶有這方面的潛能, 時機到了，也會和她們一樣, 爲了振興屍族而盡一份力的。
在休息區轉了一圈，研究所幾個主要負責人收到消息匆匆趕來。
頂着雲錚未婚妻的名頭, 俞晶晶又亮了一回相。
話已經說出去了, 抵賴不成，這樣的場合只能硬着頭皮上。
好在俞晶晶要做的, 只是點頭打個招呼，並不用像莫桑那樣挽着雲錚的手，去迎着這些人說些她聽都聽不懂的那些場面話。
因爲與這些人有事要談，雲錚便讓俞晶晶暫時留在這邊, 由幾個接待安排下面行程。
雲錚離開後, 俞晶晶跟着幾個人在大廳裡繞了一圈。
先聽他們介紹了各個區塊職能，又瞭解了一下近年研究所比較出名的幾個項目。
因爲一層大廳主要是對外事務，俞晶晶聽了半天都沒聽到自己感興趣的部份，他們說的那幾個項目, 也是老掉牙的，沒什麼值得參考的部分。
“雲錚人呢？去哪兒了？”回到休息區，見雲錚還沒回來，俞晶晶便問。
“去三層病毒所了。最新項目有進展，病毒培育進入三期孵化，已經有兩個成功案例。雲先生應該是去看試驗體情況了……”
雲長林是最早接待俞晶晶的，一路跟過來，覺得她平易近人也不怎麼拿架子，便主動告知雲錚行程。
這件事在研究所也不是什麼秘密，剛纔那幾個上層過來的時候，當着大家面也提過幾句，只是俞晶晶東張西望不上心，略過了而已。
“試驗體？”
聽到病毒與試驗體這兩個詞，俞晶晶眉心微皺。
“人體試驗。”
看雲長林只顧着一個人討好俞晶晶，話全給他說了，有人急不可耐地湊過給俞晶晶答疑解惑。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也不肯在旁邊閒站着，七嘴八舌做講解。
人體試驗的事，研究所每個人都清楚，可是有些細節，在外面卻不能提，屬於保密性質的。
俞晶晶是雲錚未婚妻，在他們看來也不是外人，現在又在研究所內部，說起了勁也就顧不了太多了。
“都死了……”
俞晶晶怔怔看着他們，不相信地追問：“接受病毒試驗的人類，都死了嗎？”
“是。”雲長林點頭，“現在的人類可以比前脆弱多了，再微弱的劑量用到身上，也很難承受。要不然試驗怎麼一次次失敗呢？”
“這不光是體質的問題，跟他們身上的注射的抗體也關係。人類自嬰兒時期就開始注射抗病毒疫苗，提取到的活性病毒又太過古早，兩者發生激烈衝突，再厲害的人也抗不住。”
“這話就不對了。山上的野民又不是沒捉過，那些人連字都不識，大半輩子都沒出過山，從哪兒注射疫苗去？相比起來，他們的體質比城市人還強得多，不一樣死翹翹？”
“照我看，還是研究所沒找準方向。病毒培育了這麼些年，大部分是離體就滅了活，難得育出有活性的，又無法保存。就那麼一兩天時間，急吼吼地找試驗體做試驗，匹配的機率當然不高了，死了也正常。”
“呵？你這話還真有意思。病毒培育出來，還得找專門的受體，不合適還不行？辛苦了這麼些年研究這東西，意義何在？”
培育出病毒，就是爲了無條件擴散的，古早屍族咬誰是誰，大多都能抗過感染期，屍變後轉爲同族。
照這樣挑挑揀揀，十幾二十億人類能擇出多少正好與病毒相匹配的對象？
還不如靠生育來得快呢。
一提到病毒相關的問題，幾個人就開始爭論不休，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道理。
俞晶晶站在一邊，從這些訊息當中挑選出有用的部分消化吸收。
聽得越多，原本就有些難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等等……”
看這些人越說越遠，俞晶晶忽地擡手，把話題拉回正軌，“最近這個項目，已經有兩個成功案例。”
雲長林正說得口沫橫飛，完全忽略身邊還站着這位，被攔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是是。”
話題被阻斷，大家迅速閉了嘴，意識到今天的工作重心是什麼，都暗暗自我警告。
“就是說，這兩個人還活着？多久了？”俞晶晶急問。
“好像……有一個星期了吧。”
雲長林有些拿不準，回頭看其他人，“是不是？”
“嗯，到今天是七天整了。在此之前，活得最久的試驗體，也就六天半。”
對研究項目比較瞭解的那個人殷勤向着俞晶晶解釋，“聽說這還不是極限，下面預估是至少超過十五天，或許更久。”
“更久？那不是成功了？”
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都訝異看他。
人類受到病毒感染，會經歷一系列屍化過程，以前這個過程最長也就四十八小時，能否成功化身同族，一目瞭然。
現在的人類體質與古早不同，病毒培育又有些問題，成功感染後便處於不不上下不下的持續高熱狀態，屍化過程緩慢又艱難。
到目前爲止，存活七天是最漫長的一次了。
據說這次情況還不錯，有變異徵兆出現。
若真能捱過十五天以上，成功轉爲同族的可能性極大。
“說是這麼說，有沒有水份不清楚。你也知道的，研究所總喜歡搞噱頭，不把事兒吹厲害些，幾族當他們光拿餉不辦事。”
消息也是這人打聽來的，幾分真幾分假也說不好，就算是三層病毒所的工作人員，也不一定能掌握到別組項目實情。
病毒所的培育計劃，分了幾個班子在搞，每個班子方向不同，互相是競爭狀態。
有進展的這個是項目二組，雲錚就是被二組組長帶下去的，明顯是想邀功。
聽他這麼說，大家都沒做聲，都尋思着一會兒雲錚上來，看能不能透過他了解些詳情。
“我能去嗎？”
俞晶晶說完這句還不算，又找了一句，“我想去看看。”
“去哪兒？”雲長林一怔。
“去三層病毒所？”
有人反應比他快，脫口而出。
“是。”俞晶晶點頭。
大家面面相覷，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都下去那麼久了，我不放心。”俞晶晶垂眼，一副嬌弱作派。
該轉的地方都轉過了，從工作區出來，幾個人來孩童遊戲區這邊一站就是好一會兒。
剛剛幾個人沒顧上俞晶晶，爭辨了好一會兒，後頭又有一羣孩子鬧哄哄地。
俞晶晶聽得無趣，插了兩句嘴，其他人接過話頭就說個沒完。
仔細想想，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肯定會覺得無聊。
若是去市集轉，幾個人輪番上場連買帶送，絕對哄得她樂出花來。
可現在，除了去找未婚夫，俞晶晶還有別的什麼可做呢？
“要不……下去看看？”雲長林左右一望，徵集大家意見
三層病毒所也不算特別機要的部門，重要資料都鎖在資料室，一個個辦公室隔開，下去也只能順着走廓轉轉。
雲錚去了這麼久，估計也差不多了，把人帶過去，再讓他領上來。
這麼來回一趟，也能安撫一下情緒，好過在這鬧騰騰的地方搓磨時光。
有人起了頭，其他人自然是響應的。
沒人會在這件事上觸俞晶晶黴頭，惹得她印象不好。
進了電梯，俞晶晶鬆了口氣。
還以爲要費一番工夫才能下去，沒想到一句話就輕鬆辦到了。
對於雲錚安到自己頭上這個未婚妻的身份，俞晶晶終於體會到了一點好處。
三層與一層完全不同，整層都是靜悄悄地，光線幽暗，長長走廊望不到邊。
俞晶晶走在中間，悄悄偏頭回望。
剛經過的一間辦公室門開了道縫，雖只是短暫路過，內部情況卻盡收眼底。
高高鐵架，各式各樣的玻璃瓶。
內裡裝的東西，俞晶晶雖看不清楚，但憑氣味就能判定是肉類。
人的肉，獸的肉，還有自屍族身上剮下來的東西，都放在培養皿中做病毒培養基。
瓶子蓋得極緊，但氣味卻依舊散發出來。
隔着門縫就如此濃烈，若是身處其間，不知多嗆鼻。
這間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環境，連口罩都不戴，直接用手拿取各式器皿，用鑷子直接取出內容物放到顯微鏡下觀察。
“項目二組就在前面，3075實驗室。”
雲長林回頭衝着俞晶晶笑了笑，“雲先生應該在的。”
“嗯。”
俞晶晶收回目光，快步跟上。
到了實驗室門前，雲長林讓大家先等在一邊，自己站在掃描孔前露了露臉。
紅色光線一閃而過，急促地滴滴聲響起。
雲長林迅速退開一步，恭敬站立。
很快門就開了，一羣人擁着雲錚從裡面出來，發現雲長林堵在門前，雲錚皺了皺眉，“你來做什麼？”
“俞小姐在一層逛得無聊，說想來看看您。”雲長林趕緊解釋。
越過雲長林，雲錚瞧見俞晶晶縮在角落，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意思？想我了？你？”
俞晶晶對上雲錚目光，繃着臉，脣線緊抿，“嗯。”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過的話不可能不認，就算雲錚笑得一臉欠扁，她也得配合着把話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