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教的！”
雲崇天激動回頭, 指着自己大喊。
臺下呼喊聲一片, 雲崇天的聲音沒淹沒, 連雲舒都沒看他, 眼睛亮亮地盯着俞晶晶, 哪還有剛纔的半分疲態。
老人一拳打出, 並沒停頓太久, 利落回收。
雖然身體不太平衡，微微顫抖，但這一拳捅得又直又重，不帶半點水份。
屍族身體本就有一定的抗擊打能力，雖然雲常天數十年來只專注精神力練習, 根本沒有練過體，硬挨這一拳還是能忍得下的。
肚腹隱痛可以忽略, 衆目睽睽之下，被個人類老者打中身體, 這樣的恥辱，纔是雲常天無法忍受的。
俞晶晶並沒趁勝追擊, 也不像雲常天以爲的那樣，想要取他性命。
這一拳結束，老人安靜呆在原地，紋絲不動。
剛纔是雲常天先出的手，她才操控反擊，現在一擊得中，便不主動糾纏。
說起來, 處處在理。
雲常天被氣暈了頭，只當俞晶晶是想看自己笑話。
難道收了手，這事就算完了？
這一拳，他可不白挨！
雲常天猛撲上前，狠狠揪住老人衣領，一把將他舉起。
雙拳擠壓，扼住老人脖頸，他的手越擂越緊。
老人毫無神智，面上並無痛苦之色，只是隨着呼吸受阻，血色漸漸上涌，一張臉脹紅起來。
“來啊！打我啊！不是很能打嗎！”
雲常天搖晃着手中有如破布一般垂下的瘦小身軀，衝着俞晶晶大喊。
雲常天求仁得仁。
話音未落，老人舉手攥住他兩隻手腕，右腿前拱，藉着手臂的力氣往前一蕩，狠狠踹向前方。
不管是屍族還是人族，男人的薄弱之處，都是共通的。
雲常天將人舉起，老人膝頭便對準那裡，俞晶晶站在後面以眼神測量，確定能打中，纔出的手。
當然，若是雲常天不主動出擊，接下來這些動作也不可能完成。
身爲教習堂新進學員，俞晶晶覺得自己還是得守點規矩的。
還手可以，絕不主動。
雲常天疼得躬起身子，雙手縮回捂住要害，踉蹌退倒。
被鬆脫的老人，在俞晶晶的操控下，穩穩站住。
以防雲常天再暴起傷人，老人雙腿屈伸，一手環腰一手推前，做了一個練體拳最基礎的守勢。
這守勢一出，全場歡聲雷動，都興奮得不行。
“什麼內在進化？根本比不過咱們外在進化的拳腳！看他那慫樣，平時還耀武揚威的，也不知哪來的底氣。”
“一個小老頭都打不過，這要是犯到我手上，直接掀進糞坑喂他吃屎。”
“不練體，就是這種下場。照我說，屍族必須強悍自身，什麼精神力，都是下乘！”
“也不能這麼說，俞晶晶不就用得很好嗎？兩者結合，實力更上一層。”
“倒也是。”
一羣得意得不行的外在進化學員討論了一番如何使用各種招式暴打雲常天狗頭後，又轉回正題，開始繼續誇讚起俞晶晶來。
她雖也是內在進化學員，卻從不驕傲自滿，以勢壓人。
既分出珍貴營養劑給他們，平時又常在練習場練拳跟衆人打成一片。
大家早在心裡把她當了自己人，看到俞晶晶用外在進化基礎拳法，痛揍了初級班學員一頓，心中發親近。
老人身體顫抖得厲害，拳法姿式雖然標準，但明顯體力不支。
俞晶晶的操控，也瀕臨崩潰。
她並不像旁人看到的那樣氣閒神定，身體已經緊繃到了一個極限，每使出一個動作，都竭盡全力。
觀察到這一現象，雲常天只在地上坐了數秒，捱過最痛的那一陣，便翻身跳起。
看到俞晶晶緩慢舉臂，手抖得似風中落葉一般，他咬牙冷哼，炮彈一般向擺出防守姿式的老人衝去。
出拳到眼前，老人緩慢舉臂，竟格擋下來了。
看他身子晃動，像是下一秒就要栽倒，雲常天不信邪，撲過去按住老人肩膀，擡腿猛踹。
腿還沒到，老人拳頭又衝出去，直擊他下顎。
牙齒撞到舌頭，濃稠鮮血溢出，鼻頭又接着一酸，順着老人手背一路刮擦，血涌出兩行。
雲常天反手抹掉血痕，面目猙獰再度撲出。
他倒要看看俞晶晶能操控多久！
就不信自己挨不到她精神力耗空，虛脫倒地的時候！
事實證明，俞晶晶很能扛。
老人身體顫抖有如風中落葉，卻依舊頑強抵抗住了雲常天的撲擊。
他動作不大，每一招都是衡量纔出手，力求以最小的代價換得最大的利益。
雲常天眼見是吃了虧，而且動作越來越慢，手腳也沒了章法。
在旁人看來，他輕輕撓了老人脖子一下，卻換得重重一掌劈砍，簡直是得不償失。
“可以了。”
評審席上教導師起身，“不能再打了。”
原本還擔心雲常天會破壞受控者，現在看來，再不制止，被錘出問題的反而是他了。
“你去讓她停手。”
評審收到吩咐大鬆了口氣，準備上臺制止。
雲錚伸手一攔，“俞晶晶哪次不是還擊？她有主動過嗎？讓她停手，可不公平。”
評審腳步一停，回身看向教導師。
幾位教導師面面相覷。
“照錚先生的意思做。”
“放開我！放開！”
雲常天被兩個人帶着往後拖，屁股在地上摩擦，兩腿胡捅亂彈不依不饒。
把他拖開，老人果然不再出手，安安靜靜站在臺上，有如一尊雕塑。
下面還沒看過癮的外在進化學員都在喝倒彩，雲常天氣得身子翻扭又想撲過去，卻被阻止他的人死死拉住。
“放開！看我不揍扁他！”
“行了。不定誰揍誰呢。”
臺上打成一團，評審也不敢插手怕被波及，上臺拉雲常天的是他隨便找來的兩個外在進化學員。
這兩人孔武有力，拽着雲常天衣領就把他帶回了，拖死狗一樣拖到臺邊。
看雲常天不自量力，被揍成豬頭還想找回場子，兩人冷笑，一人一句地拿話刺他。
“你要還想過去，我們就鬆手啊。”
“交待的任務是完成了，他自己想死，可怪不到我們。”
“當然。”
雲常天扭了兩下，聽到這話，又慢慢安靜下來。
一直覺得俞晶晶處於強弩之末，下一拳就能把人徹底擊倒，可纏鬥了這麼久，吃虧的卻總是他。
俞晶晶的精神力，像是個無底洞一樣，完全探不出深淺。
熱血一退，雲常天才意識自己不能放過這個臺階。
感覺到後頭兩人要鬆手，他趕緊把身子靠了靠，不讓他們鬆開自己衣領。
心裡認慫了，表情卻依舊不變，猙獰憤怒叫罵不休，維持住最後一點臉面。
“是他先動手。”
俞晶晶站到評審席前，只說這一句話。
雲常天自己作死，大家都是看見了的，教導師並沒想責罰她，剛剛那幾句只是例行勸誡。
“第一次做人類操控？”
“是的。”
“感覺怎麼樣？”離俞晶晶最近的那位教導師伸手，輕輕按了按她肩膀。
俞晶晶皺眉，微微偏身避讓。
“還好。”
“我看不太好。”教導師回頭。
“是，再繼續下去，就撐不住了。”其他幾人點頭。
俞晶晶的臉色充分說明了問題。
面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手尖震顫幅度已不受控制，從臺上走到臺下，三兩步一歇，說話都有些費力。
“給你的東西呢？怎麼沒吃？”雲錚皺眉。
雲錚提醒，俞晶晶才記起自己手心裡握着的進化顆粒。
她確實被掏空了，極需補充。
因爲精神極度緊張，催化出的力量還未消退，她才能勉強撐到現在。
提起右拳，俞晶晶才發現指甲抵進了掌心，掐出幾道血痕。
這是操控老人出拳擊打，下意識的反應。
看俞晶晶握着拳頭，費力張合數下，才顫抖打開掌心，雲錚眉心皺起。
太莽撞。
她從不知道量力而爲，什麼事都由着性子來。
像這樣耗損一空的情況，不是第一回 發生了。
掌心貼到脣邊，俞晶晶咬住進化顆粒含進嘴裡。
經由口腔粘膜迅速吸收，身體很快就感應到了補給的力量，俞晶晶微微閉眼，將其引向精神力空虛之處。
大家都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打擾，安靜等她緩過來。
“喂！你剛纔怎麼做的？”雲水茜從雲錚身後探出頭。
雲錚皺眉，“別吵。”
“我吵什麼了？說話也不行嗎？”
雲水茜是真的好奇。
她並不懂操控外在進化學員和操控人類的具體區別，但是站在評審席邊聽幾位教導師討論了那麼久，也知道俞晶晶做得很不錯。
雲常天第一回 動手，雲水茜就看出來他是故意的，後來俞晶晶操控老人還擊，打的幾招還挺爽快。
看了臺上一場戲後，雲水茜對俞晶晶的反感淡化了不少，又生出幾分佩服。
像她這樣的人，確實值得雲錚招攬，特意推薦進教習堂，也能理解了。
“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俞晶晶緩緩睜眼，輕吐了口氣，“什麼事？”
精神力稍微恢復了一些，身體卻依舊疲憊，轉頭看向雲水茜這一個動作，就讓俞晶晶感應到了肩頸肌肉內裡的痠痛。
“你會打拳？還是那個老頭會打？”雲水茜上前一步，“要是你會打的話，打給我看看啊！挺好玩的。”
“水茜。”雲錚拉了她一把。
雲水茜被嬌養長大，在分部人人哄着寵着，出來說話行事也有些不知分寸。
幾位教導師微微皺眉，見雲錚在拉，便沒說什麼。
“不好意思，打不了。”
俞晶晶無視雲水茜訝異目光，轉頭看向臺上。
雲常天已經被拖下去了，抽到第三組上臺的兩位學員正在做準備，神情緊張。
臺下觀衆被吸引注意力，除了少部分人還在回味剛剛那一戰，其他人都已經嘻嘻哈哈想看這組是怎麼操控人類在臺上抽瘋了。
“我可以回去休息了嗎？”俞晶晶問。
原本測試結束後是要等分數出來才能離開的，但俞晶晶剛纔那一場，幾個教導師全看怔住了，都忘了記分這件事。
“可以的……”站得近的那位教導師點點頭，“出分後會直接進行排名。想知道結果，明天過來看就行了。”
“好。”俞晶晶轉向雲錚，“我先回去了。”
“去吧。”
“喂！誰讓你走的！”雲水茜頓足。
直接拒絕她的要求不說，還招呼不打一聲就走！
這個俞晶晶簡直一點都沒把她放在眼裡！
雲水茜受人捧慣了，哪受得了這個。
俞晶晶轉身，正想說話。
雲錚卻先她一步，把雲水茜拉到一邊，“她現在哪能打拳？手都擡不起來。”
他聲音放得輕，顯見是不想跟她吵。
“哼，人家都沒說讓她走！”
雲水茜被拉住胳膊帶得靠向他，聞見雲錚身上清冽氣息，語氣也嬌嗔起來。
“站了這麼久，累不累？不如上樓喝茶？”雲錚問。
“我剛剛就說要上樓了，你都沒聽見。”
只要雲錚肯花心思，沒哪個女孩是他哄不好的，雲水茜已經徹底把俞晶晶拋到了腦後，拉着雲錚氣鼓鼓地抱怨起來。
又哄了兩句，雲錚帶着雲水茜轉身離開。
俞晶晶望着雲錚背影，沒一會兒，就見他回了頭。
哄雲水茜時面上掛滿的笑意已消失無蹤，他眉心那一抹煩躁之色，不仔細根本瞧不出。
見俞晶晶望着他，雲錚才彎了彎嘴角。
去吧。
他無聲地做了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