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 睡或不睡不是自己能做決定的事。
想累了, 身體有了疲乏的感覺，意識便模糊沉淪, 難以理清頭緒。
再次睜眼，俞晶晶聽到自走廊傳出的腳步聲。
她翻身坐起，快步走出寢室站到門邊。
每天三頓飯, 一餐都少不了。
聽到有動靜, 便習慣性地靠近，直到看見走廊昏暗燈光, 俞晶晶才發現時間不對。
現在還是夜裡，燈開得不多, 和白天完全不同。
沒有餐車的聲音, 只有腳步緩慢接近, 俞晶晶站在門後, 心提了起來。
等人靠近門邊，聞到熟悉氣味，她不僅沒鬆口氣，反而越發緊張了。
鑰匙插進鎖孔，雲錚推門進來。
俞晶晶靠在牆邊, 一雙大眼睛直勾勾望過來, 反把雲錚嚇了一跳。
“……怎麼沒睡？”
剋制住捂胸口的衝動，雲錚調整表情，壓着聲音問。
“睡不着……”俞晶晶小聲回答。
“委屈你了，這幾天我事脫不開身, 不是不想回來。”
關了俞晶晶這麼久，雲錚心虛，便不好直接問她答案。
“我知道。”
俞晶晶意外的好脾氣，低着腦袋，倒像是自己犯了錯。
兩人對立，各懷心思。
“你在我屋裡殺人了嗎？”雲錚左右看看，忽地笑了起來。
俞晶晶可不是沒脾氣，看這混亂場面就知道了。
不管是頂嘴還是說笑，總要接句話的。
俞晶晶保持沉默，讓雲錚有些沒底。
“生氣了？”
他走近了一些，“是我不好，不是有意的。”
“沒有，我在這裡住得很好，每天都有資源送來。”
“那就好。”
雲錚放了心。
走的時候只是隨口吩付了一聲，說要照顧周到一些，沒辦法外出，也不知道負責的人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俞晶晶親口說好，那應該就是不錯，該給些獎勵。
“我給你重找了個地方，現在就過去。”
臨時住所太過簡陋，雲錚自己都很少過來住，當時氣急了，直接把俞晶晶甩在這裡，越想越不該。
才一脫身，他就過來了，連個隨從都沒帶。
新住所是提前定好的，已經找人打掃過，俞晶晶看到了，肯定會喜歡的。
“我收拾一下。”
“嗯，在外面等你。”
本以爲俞晶晶會生氣，說服要花一番工夫，結果這麼好說話，倒讓雲錚有些不習慣了。
揹着包出來，俞晶晶順手帶上了門。
雲錚看了她一眼，目光下滑又迅速轉回。
那件事他沒忘，但現在這個狀況，不太好問。
“八層？”
進了電梯，看雲錚選擇樓層，俞晶晶疑惑地問。
“八層比較適合居住，去了就知道了。”
進入八層，俞晶晶發現這裡跟其他幾層有着很大的區別。
因爲倒數二層，面積只比九層稍小一點，下了電梯就是極大的廳堂，與頂層有相似。
吊燈密佈，裝飾華麗，走廊牆上貼了牆布，地上也是木製的地板。
走廊呈環形，一圈過了又是一圈，逐漸向外擴展。
帶着俞晶晶走了十幾分鍾，雲錚停下腳步。
再沒有過道可以通向下一圈了，這裡就是最外層。
“707室。”
雲錚走到自己定的好房間前，擡手按下指紋。
鏡面電動拉門向兩邊退開，俞晶晶看到了一間與酒店佈置類似的房間。
“建立八層時就是準備做接待的，最近來的貴賓多，這裡開始啓用了。707室風景最好，我讓人留了。”
雲錚關了門，大步走到落地窗前，刷地拉開窗簾。
“海？”
俞晶晶驚住。
雲錚拉開落地窗，站到狹窄陽臺上，“位置不大，但能透風也不錯了，研究所就沒幾間這樣的。”
他在下面關得久，對於外來的新鮮空氣也很喜歡，展臂揮了揮，笑着回頭，“舒服。”
跟半山酒店相比，這間房可算得上簡陋了，陽臺也逼仄得只能容兩人站立。
可因爲所處環境，對比之下，這又是成了頂級待遇。
“來啊。”看俞晶晶站着不動，雲錚招手。
海風吹入，俞晶晶也體會到了久違的涼爽，猶豫了一下，便站了過去。
這個角度只能看很小一片海，大半被山體擋住，月光都照不進來。
“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時候，能看到的可不止這點東西。”雲錚微笑。
俞晶晶能聽出一點話中隱意，偏頭看他，“研究有了新進展嗎？”
“活性病毒已經研製成功了。人類感染沒有問題，屍族二次感染效果增強，現在唯一要攻克的，是即時傳染性。”
說到工作，雲錚就來了興致。
做爲主導者，這些事他很少能找到人分享，俞晶晶是唯一個他不需要顧忌，可以暢所欲言的傾訴對象。
“傳染性？感染成功，不就可以了嗎？”俞晶晶問。
“精心培育出的活性病毒，用針劑注入，隨時觀察進展，在最完美的狀態下達成目的，這只是字面意義上的成功。”
“接受二次感染的屍族，只是提升了一些自身能力，體內蘊含活性病毒，卻不能直接做爲傳染源，其實就是一種失敗。”
想要擴展軍隊，難道還要研究所工作人員，舉着針頭對人類進行注射嗎？
就算活性病毒注入，人體環境達不到覈定標準，也是會失敗的。
不論何種環境，只要沾染了病毒，便能迅速屍化成爲屍族一員，纔是雲錚想要達成的目標。
其實培育出活性病毒，就等於一百步走到了九十九，最後這一步，隨時都可以邁出。
雲錚本打算迅速邁過這一步，可是接到族長登島消息後，便刻意壓下了。
幸好事情還未做成，他尚有利用價值。
不然的話，手上這些東西就要被那個老東西一鍋端走，連渣都不會給他剩下。
“呵，以爲東西是這麼好搶的嗎？關我幾天，還不是乖乖放出來了？沒有我，他什麼都不是。”雲錚冷笑。
“我說這些，是不是很無聊？”發現俞晶晶很久沒說話，他問道。
“戰爭什麼時候會開始？”
“暫時說不好。”雲錚搖了搖頭，“到了最後關頭，什麼牛鬼蛇神都出來了。不光老傢伙壓着我，其他幾個家族也開始蹦躂。我現在是腹背受敵，很不好過。”
俞晶晶見到的雲錚，一向是意氣風發無所不能的。
難得露出這樣對未來的迷惘情緒，看着讓人心裡不太好受。
“沒事的，不用擔心我。”雲錚笑笑，“最終站到那個位置的，只有我，唯有我。”
他目光溫柔下來，“你相信嗎？”
俞晶晶望向遠方，輕輕點頭，“嗯。”
“我讓你考慮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雲錚終究沒放過這個話題，顯見是一直在盤算，想得知答案的。
“我想留下他。”俞晶晶轉頭，“這是我的孩子。”
雲錚臉色陰沉下來，“留下？”
“沒了他，再想要，說不定就要不到了。”俞晶晶摸摸小腹。
雲錚深吸了口氣，轉向前方。
沉默許久，他纔開口，“你想留就留着吧。”
“真的？”
“不然呢？難道還能強逼着你去做這件事？你不恨死我？”雲錚皺眉，“我說得對吧？”
俞晶晶沒吭聲，只當默認。
“把他忘了，以後也別再見面了。這個孩子，我來養。”
感覺到來自他的觸碰，俞晶晶低頭。
雲錚的手搭在她腕上，小心試探了一下，緊緊握住。
“嫁給我，我會給你好的生活。”
他轉頭望來，面上已沒了煩躁，只餘一抹溫情。
這樣的眼神，俞晶晶其實不是第一次見。
以前忽略掉的東西，現在真切地再一次感受到，頗具衝擊力。
雲錚的認真，在這一刻徹底體現出來，面對面站着，確實能感應到他的一片赤誠。
“……不行……”
俞晶晶剛搖了搖頭，臉便被撫住。
“怎麼不行？”雲錚急切地說，“你相信我，我會比白錦溪對你更好。”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我也愛你。”
他緊張地看着俞晶晶，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想說卻沒敢說的話。
若是換了別的女人，這樣的話一籮筐都可以送出去。
同意或是拒絕，根本不會牽動他半分情緒。
俞晶晶不一樣，說了太超過的話，怕被她拒絕。
雲錚覺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已足夠強大，卻因爲這個，遲遲不敢開口。
現在不能不說了，再不說，她就要飛了。
有了孩子，跟白錦溪的牽繫就更加緊密，這不僅僅是兩人之間的感情問題，還牽扯了另一個新的生命。
在這份連繫出現之前，他便要提前霸住位置。
雲錚的手透出冰冷，有別於自白錦溪身上傳出的火燙。
他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從這一點就能看出。
唯一相同的，是那份真誠的心意，意外地打動人心。
“……我知道。”
“你知道？！”雲錚怔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看了電腦裡的照片。”
雲錚眨了眨眼，“是嗎？”
幸好月光照不進來，俞晶晶看不見他耳根赤紅。
這種被人剝了底褲，心底秘事被挖穿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不過仔細想想，雲錚又釋然了。
將心思徹底袒露，其實是好事，比他多費脣舌要強。
俞晶晶偏頭，沒再說話。
陽臺黑暗，她聽了自己說的那些，面上是什麼神色都看不清。
雲錚試探貼近，想以脣找她，求得肯定。
她頭垂得更低了，悶悶出聲，“不行。”
這是明確的拒絕，沒有二話。
雲錚瞬間變了臉色，握緊拳頭，忍了半響還是忍不住錘到了牆上，“爲什麼？！”
“我有他了……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
雲錚真的被觸到了痛腳，聽到這三個字，比發好人卡還讓他難受。
不敢說那些話，就是怕被無情拒絕。
現在真正嚐到了從俞晶晶手上捅出利刃的滋味，那剮骨的疼痛，真的鑽心鑽肺。
“給你時間，想清楚怎麼答我！”
忍了許久，雲錚終是忍下了那些順着脾氣會爆出的傷人話語。
“我……”
“別說話，一個字都不要說！”
雲錚回到房間，氣得踹了腳沙發，踢得它橫出半米遠。
俞晶晶還在陽臺上，沒有跟出來。
讓她不說話，就真的閉了嘴，雖是聽不到那些刺痛他的話，卻也表達出了一種堅定的倔強。
上回憋着氣走了，讓她想了這麼久，就想出這麼個答案。
一而再再而三給她機會，難道就真能聽到合心的回答嗎？
想到這一點，雲錚咬牙回頭，“最近島上不太平，八層有防禦密碼，有情況也威脅不到這裡。從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裡，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回話給我。”
上次是無意間的關押，現在卻成了事實，俞晶晶走到門邊，問道：“想不通呢？”
“有什麼想不通的？”
雲錚冷笑，“不過是爲了個男人罷了。他要是不在了，你還別的選擇嗎？”
“你別動他！”
“這不由我說算。戰事一起，上京就是主要攻堅地帶，炮火無情，人要沒了，可不能栽到我頭上。”
雲錚風一般衝了出去了，門緩慢合上，外頭傳來咚地一響。
沒有摔門，就改踹了。
到了雲錚這個位置，沒什麼是得不到的，遇到這樣的麻煩，當然忍不住脾氣。
沒當着她的面暴火氣，已經算是給面子的了。
俞晶晶回了客廳，慢慢坐到沙發上。
這裡東西備得齊，茶几上擺了許多吃食，都是她最近愛的花樣。
角落堆了幾瓶進化顆粒，營養劑也密密麻麻擺了兩排。
東西備得這麼齊，看來是要準備長期作戰了。
雲錚應該是猜到她不會那麼容易被說服，提前做的安排。
天光微亮，不知不覺清晨來到。
俞晶晶許久沒見過陽光，雖然沒有直射下來，但透過海面波瀾，也有亮斑折射過來。
飢渴準時傳達，並不會因爲情緒低沉而有半分影響。
俞晶晶吃了些糕點，又用了粒進化顆粒。
在房間轉了幾圈後，等到了送餐的人。
本以爲門會打開，沒想到牆壁上竟有傳送物品的窗格。
遞送物品時，一面開啓，一面關閉，竟是連外面的走廊都看不見了。
收了東西，俞晶晶沒有心思吃，放到一邊就去了陽臺。
在陽臺上從早坐到晚，直到天徹底黑下來，俞晶晶纔回房間休息。
第二天是這樣，第三天也是。
直到第四天，她纔等到了姍姍來遲的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