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製室中, 一個碧眼金髮的男人放下手中滴管, 按滅閃爍不停的提醒燈。
坐在十數米外沙發上的黑髮男人擡眼，“哪邊來的？”
“72號基地。”
金髮男人說一口流利的華國話, 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散出愉悅。
“我去看看。”
黑髮男人扣上西服釦子，推門離開。
配製室中幾位女性工作人員悄悄偏頭，目送黑髮男人離開後，這才長舒了口氣。
“這幾天是怎麼了？一直盯着咱們幹活，連氣都透不過來了。”
“得了吧, 咱們還用透氣？人才透氣呢。我是覺得血脈不通, 身體僵得動都不能動, 配藥手慢, 光捱罵了。”
“我也是！”
幾個女人一邊抱怨, 一邊站起來活動身體。
一個穿着制服, 身材高挑的長髮女人也起了身。
她直直走到冰櫃前，取了杯子打了杯濃稠飲品端回位置, 姿態高雅。
其他幾個人看到她這個舉動, 都有些羨慕, 眼巴巴盯着她手裡的東西, 不住往下嚥口水。
金髮男人在一邊看着也嘴饞, 舉着自己的小杯湊了過去, “朱姐，來一口。”
“你要？”朱姐挑眉，風情四溢。
“好幾天都沒碰過營養劑了, 有點饞。”
“行，分你一點。”
朱姐往金髮男人杯裡倒了一點散着腥氣的糊狀飲品，這一點兒連底都沒蓋上，卻喜得他眉飛色舞。
朱姐喝得很快，一口就倒進了喉嚨。
金髮男人則小口細抿，嚐到糊狀物中的碎渣時，還仔細咀嚼品嚐，一副享受表情。
“這個品級的營養劑，都是內臟打的，解個饞可以，對身體用處卻不是很大。”
朱姐眼尾細微皺紋肉眼可見地舒展開來，她攬鏡自照，嘴裡卻還挑剔。
“原材難找，咱們能用上內臟配的營養劑，就已經不錯了。基地工廠那邊發的東西，比這稀了十幾倍，不一樣用嗎？”金髮男人笑說。
“主料現在是穩定了，就是輔料不好找。”
朱姐拿勺子颳了刮杯壁上殘留的纖維塞進嘴裡，回頭看了一眼，“剛剛72號基地是有消息過來吧？要是有稀缺的輔料，咱們下半月的研究就能有進展了。”
“不一定有什麼進展。方子來來回回試了那麼多，配比根本把握不好，就算來了稀缺輔料，成功率也不高。”有人小聲嘀咕。
朱姐向來聽不慣這種潑涼水的話，從筆筒抽出只鋼尺，直接甩出。
噗嗤一聲輕響，鋼尺直直插入剛剛說話那個女人的胸口。
“雲錚最不喜歡有人說這種晦氣話，你可得多長點心，踢到基地工廠那邊幹髒活就知道現在日子有多舒服了。”朱姐拍拍手，冷冷挑脣。
鋼尺沒入胸口極深，露出來的尾端還在嗡嗡震顫，捱了這一尺的女人聽了朱姐的話，面露驚惶，趕緊捂住傷處，“我就是隨口一說，不是真心這麼想的！稀缺材料到了，肯定能製成純度更高的營養劑的！”
“是啊是啊。”旁邊幾人趕緊附和。
朱姐沒再說話，纖長手指敲擊鍵盤，一副專心工作的模樣。
知道她這是不打算深究了，其他人才敢幫着說話那女人拔出鋼尺。
鋼尺退出胸口時，傷處帶出一抹暗色血痕。
這血遇到空氣，瞬間膠化，黏糊黑稠，粘在尺上拉成細絲。
“你幾天沒喝東西了？怎麼血都成這樣了？”有人小聲問。
女人忍着痛楚，撕了兩塊膠布把傷處貼住，“發的幾支營養劑都給孩子了，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比我更需要。”
“那你這樣不行啊？血脈不暢，動作遲緩，工作跟不上就得被裁……”
“沒事，我還留了一支。今天喝了，能撐到下回發工資。”
“那就好。”
“還在說什麼呢？都不幹活了？”
朱姐一句話，立刻讓大家閉了嘴，各歸各位開始悶頭工作。
“雲錚怎麼還沒回？”朱姐回身，“他不會是要親自去吧？前天才剛回來，這樣來回跑，研究室的工作都耽誤了。”
“怎麼可能。上次是去大基地拖東西，不自己監督着，怕下面人手腳不乾淨。72號基地是個小基地，幾十年纔出一回東西，視頻確定清楚，隨便給個人過去，一隻包就能拎回來了。”
“雲錚實在辛苦，大事小事一把抓，幸好族裡底子厚，特級營養劑不限制纔能有這個精力。”朱姐感嘆。
“唉，雲家。我是沒投到好胎啊……”金髮男人嘆息。
“你也不錯了好吧。直接安插到配置室，一般人可沒這權限。”
“朱姐你不一樣嗎？”
雖然沒雲家那樣的頂級權勢，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兩人互相吹捧一番，都覺得身心舒暢。
雲錚進入私人辦公室，按下控制器，門窗玻璃色彩翻動，最終化爲灰濛一團。
選擇72號機，敲擊連接鍵，雲錚鬆鬆衣領，散開西服鈕釦，回身從酒櫃中取出支兩千年純釀血脂酒倒進杯中。
舉杯輕晃，面上一層淡淡血色油脂分裂又聚成花團，香氣四溢。
“喂。”
晃動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雲錚訝異回首。
“看得到嗎？”屏幕中的女生舉起手揮了揮。
雲錚迅速上前，拍擊數個按鈕，將72號基地全部攝像頭開啓。
屏幕分裂成十數塊，正中間那塊最大，那女孩站在原地一動沒動，瞪着眼睛直直望過來。
其他小屏幕上，是從各個角度錄入的身影。
“你是誰？”
確定這個女孩是在72號基地大廳，通話請求也是她開啓的，雲錚幾乎有些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
這是什麼鬼？
72號基地位於荒島之上，因爲產出極其有限，數十年纔會採收一次。
那個地方極偏，而且地勢險峻，人類幾乎無法到達。
數百年過去，他從沒發現有人報告72號基地有異族入侵的情況。
可是現在。
居然有一個人類女孩進到了地下基地，還打開了通訊設備，將基地內部的秘密一覽無遺。
還有，她還看到了自己！
想到這裡，雲錚下意識擡手捂住面龐，偏過身子想避開攝像頭。
“你是屍族嗎？”
那女孩再次發問。
“你說什麼？”雲錚猛地放下手。
“你是屍族嗎？島上的屍鳥，是你養的？”俞晶晶指指上面。
“屍鳥？”
雲錚怔了怔，“哦，應該是。”
收集配置原材的方式有很多種，豢養屍化獸類是其中一種。
雖然屏幕中那個男人沒有直接回籤她的問題，但看他最後答的這句，俞晶晶就知道自己的猜測不錯。
屍鳥跟普通海鷗是有着極大區別的，雖然外形有九成相似，但腥紅的眼睛和利爪鋼嘴，都是不可忽視的異端，不可能是人類豢養。
收集營養劑原材，在地下建造基地，這也都不是人類會做的事。
最重要的，這塊巨幕像素極其細膩，她連這個男人臉上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會錯過他與自己類似的蒼白麪寵。
難得看到一個跟自己極相似的同族，俞晶晶心情很好，笑着再次衝屏幕擺了擺手，“你好，我也是屍族。”
“你……你是哪家的？你姓什麼？”
屏幕裡的男人怔了好一會兒，才靠前一步，試探發問。
“我姓俞。”
“俞？”
男人似乎在記憶中搜索着什麼，但很快他又搖了搖頭，“沒有，沒有俞這個姓。”
經過數個世紀進化，因身體素質問題沒能留到最後的屍族大量消亡。
如今殘留下來的，只有九個大姓，雲家則是九姓之首，掌握着最大的資源和最多的古早數據。
俞這個姓，雲錚真的沒聽過，不管怎麼搜索，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與其相關的家族。
“我一直住在地下基地，沒出來過。”俞晶晶解釋，“你對這個姓沒有印象，很正常。”
“沒出來過？你在地下基地，呆了很長時間嗎？”
“不記得有多久了。”
對一個初見的男人，俞晶晶並不想給出太多資料。
“你來我的基地，有什麼目的？”雲錚平復了一下心情，問道。
俞晶晶看了一邊的櫃子，那幾樣原材閃閃發光，簡直讓人恨不得立刻收入包裡。
但是直接開口索要，肯定是不行的。
喜歡一樣東西，儘量不要表現得太過，不然別人覺得你喜歡，就把價使勁往高了擡，買貴了就很不划算。
這是馬若玲告訴俞晶晶的坎價心理，以前她不太會用，現在這個時刻，卻無師自通了。
“看到有屍鳥在附近，我就跟着過來看看，沒想到這裡會有個基地……”俞晶晶揪着書包，“我沒什麼目的，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同族在這裡。”
“你想找同族？你沒有同族嗎？”雲錚疑惑。
俞這個姓，是有多小？
“我一個人。”
俞晶晶站在大廳中央，個子瘦瘦小小，不僅皮膚蒼白，衣服還髒污得看不出顏色。
雲錚仔細打量了她一遍，忽地生出一股同情。
他從沒見過混得這麼慘的屍族，就算是基地工廠拿最低薪水的那些人，也比她看起來吃得好。
這副骨架，一看就是長期處於飢渴之中，從沒得到過飽食的樣子。
“你是想找吃的嗎？”雲錚問。
俞晶晶發現這個人居然很會猜心，立刻點頭，“當然！”
“這個世道，吃的可不好找。你出來這麼久，都是怎麼過的？”
雲錚拖過椅子坐下，輕聲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