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太傅大人,小的乃是真心實意來向大人您提供線索的。”倪里正連忙跪下,“可是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還在家裡等着小的,太傅大人還是放小的回去吧!”
“你急什麼。”謝太傅冷冷的打斷了他的話,“我即可送過去五百兩銀子給你妻兒,你若是留下來,好好等我查清楚了,本官自然是虧待不了你。”
見謝太傅這樣說,倪里正想起家裡總是哭喪着臉的老婆,與其回去被老婆罵,還不如留在謝太傅這裡,謝太傅既然會賞銀子給他,吃穿用度應該是少不了他的。
“多謝太傅大人。”
謝太傅冷冷的目光掃過倪里正彎曲着的背脊,原來倪重陽有這麼一門無恥的親戚。之前都聽說,大墳腳村的里正,最爲公正嚴明,清廉勤政,誰知,竟是個連自己侄媳婦兒,都可以出賣的卑鄙小人。
暑夏的白日又長又熱,好多金陵城內的百姓都會在午時睡上一會兒,就連在河岸便的船販,也被火熱的太陽逼的躲進船檐下休息避暑。大約到了未時,街上的人才會又逐漸熱鬧起來,而到了申時,那基本上就是鑼鼓喧天的感覺了。
只是,天上的雲朵,無論何時,都一直安靜的變幻着自己的形象,或如彩旗飄飄,或如駿馬奔騰,而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火紅的半邊天空,更是美的像幅畫。猶如被打翻的紅色果醬,隨意潑灑,卻意境優美,令人不得不讚嘆大自然的神奇!
倪里正被送到離謝太傅比較近的主院裡後,謝策走進了謝太傅的房間裡。
謝太傅把奴才們都趕出去,單獨和謝策說話。
“爺爺,你說的可是真的,楊康真的還活在世上?”謝策一怔。
“這並不是最讓人奇怪的事。楊康不但還活着,並且,他已經回來了。而楊逸辰和楊端午,竟然都是楊康的孩子。這纔是最讓人吃驚的。”謝太傅苦笑道,“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我們似乎一早,就中了一個圈套。”
謝策大笑起來,“爺爺,這怎麼可能。楊康哪裡會有這麼多孩子,並且還在我們眼皮底下,好好的活了這麼多年?”
謝太傅說,“我知道,楊康的確有五個孩子,你當時還小,不知道也不奇怪的。”
什麼?謝策大驚,“楊康有五個孩子?那麼,謝靈正好也有五個孩子。”
“所以,倪里正所說的,絕對有可能是真的。”謝太傅坐下來,手指按在椅子上,骨節突起,發出咯咯的聲音。
謝策說,“不,不可能。”
“爲何不可能。策兒,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謝太傅關切而奇怪的問。
“沒,沒什麼。”謝策心口好痛,不,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一切,豈不是楊端午一早就步好的局嗎?那麼,楊端午和他,還有可能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這讓謝策怎麼能相信呢?在他心中,楊端午已經深深紮根了。
“策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謝太傅警覺起來,謝策爲何一口認定這不是真的。謝策雖然年輕,可很多事他都很英明,可爲何在楊康孩子這件事上,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沒,我只是覺得,楊康是不可能活着回來的,倪里正也不是什麼可靠的人,也許他是胡編亂造也說不定。”謝策解釋說。
謝太傅擺擺手說:“是不是真的,我會去調查,你不要操心。不過,我聽說,楊逸辰已經完成了殿試的筆試和文試,據說,成績都是第一。”
“是的,楊逸辰不但文采斐然,連武功也是極好。他會的一種武器,竟然是扁擔,頗有點旁門左道的感覺。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學的,竟也能耍的極好。”謝策說。
“那麼說,楊逸辰這次,是一定會出現在明天的面試這一關了?”謝太傅皺起了眉毛。
“當然,並且楊逸辰也已經確定無疑問會成爲本屆的狀元郎。就算明天面試成績不合格,他的總分也是很高的了。”謝策的回答讓謝太傅很是糾心。
“楊逸辰竟然就這樣在我眼皮底下,要成爲狀元郎了。好,很好。”謝太傅陰陰笑了起來,“我真的是失算啊。”
“爺爺,這事情,不是還沒個定論嗎?”謝策根本不能接受,楊逸辰和楊端午都是楊康兒子的事。
“不管是不是真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都不能讓楊逸辰這麼順利。這翅膀若是長硬了,豈不是要針對我們謝家了。幸好,還不是很晚。”謝太傅手指抿動,打出一個響亮的,刺耳的聲音。
謝策心裡一抑。
回到自己的王府上時,已經是晚上。
戌時,王府裡已經比白日裡安靜了許多。忙了一天的丫鬟傭人們也都回屋睡了,只是幾個主人的貼身丫鬟和隨從,要等到伺候主子睡下後才能安歇。但他們的月餉,多的可不是一點點。
廚房裡,兩個丫鬟頂着火燙的柴火,將一鍋鍋水燒開,倒不是用來喝的,而是給幾個主子被洗澡水。
王府裡的女子精貴的很,雖然天氣很熱,但有月事的女子,是不碰冷水的。而另外一些人,也很懂養生之道,每晚睡前,都要被人伺候着泡一泡腳,纔會舒心的上牀睡覺。
謝策路過楊端午的院子,見裡面燈光還亮着,傳來周芷若和楊端午的說笑聲,眉毛一皺。
“你去叫楊端午過來我書房一下。”謝策走了。
“這麼晚了,明天不可以嗎?”楊端午很不高興。
奴婢說:“王爺說是有急事,一定要見。”
周芷若說:“你放心,王爺若是要對你做什麼,不用等到晚上的。他不會的。肯定是有急事。”
楊端午見周芷若也這麼說,便嘆了口氣,“好,我去去就回,若是半個時辰還沒有回來,你就過來找我。”看來楊端午還是沒有對謝策放下戒心。
周芷若笑了笑,“好,我答應。”
楊端午走進謝策的書房,那株綠蘿長高了,月光照進來,給綠蘿度上了一層白銀色。
“見過王爺。”楊端午行了個禮。
同時四下看一眼,見沒有什麼危險才放下心來。
奴婢進來把一碗紅棗粥,放在桌子上,然後對楊端午作揖說道:“端午姑娘,這是王爺吩咐的,您慢用。”然後奴婢就退下了。
那碗紅棗湯,澄紅色的湯液裡映出又大又圓的紅棗,倒着實讓楊端午小小感動了一下。
“我知道,夜晚女孩子不要喝茶,所以,紅棗湯會更加適合你。”謝策今晚笑的很沉重,雖然,他已經極力想要搞的和過去那樣輕浮,可那抹沉重的心情,還是在他的眼角眉稍,掛了出來。
“謝謝。”楊端午坐下,喝了一口,畢竟謝策對她,還算好,她不能連句謝謝都不說的。
“端午姑娘,你的父親,叫什麼。”謝策忽然問道。
楊端午面不改色:“我哪裡知道。我出生的時候,他就不在了。”
謝策雙手負後,來回走動着,好像是在沉思什麼。
“莫非王爺這麼晚,讓我過來,就是要讓我坐着看你來回的走嗎?”楊端午冷冷的說。
謝策停下了腳步:“端午姑娘,你爲何一直都在騙我?”
“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楊端午說,“我並沒有什麼欺騙你的。”
“是麼?”謝策忽然一臉痛苦,上前幾步,抓住端午的雙肩,“如果你告訴我,你從來都不曾騙過我,我會信你,我會信你,懂嗎?你說的,我都會信的。”
楊端午避開了他的注視,心虛的說:“我不喜歡回答這樣幼稚的問題。”
“呵呵,你覺得幼稚嗎?是的,遇上你之後,我也忽然變的幼稚了。”謝策放來了楊端午的肩膀,苦笑道,“你告訴我吧,你究竟有沒有在欺騙我。”
“我沒有。”楊端午不耐煩的站了起來,“現在你滿意了嗎?”
謝策低垂着頭,“好,你說的,我都信。就算你是騙我的,我也信。”
楊端午依舊冷冰冰的:“那麼你說完了嗎,我要走了。”
謝策嘆氣說:“端午,你聽說了嗎,你弟弟楊逸辰,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殿試的最後一關,面試。”
“我知道他肯定能行的。”楊端午說。
“好,好,你就不擔心他嗎?”謝策說。
“我需要擔心什麼?”楊端午覺得謝策今天很是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麼和逸辰有關的事瞞着我?”
“沒有。”這回輪到謝策心虛了。
楊端午轉身就走。
謝策凝視着她的背影,心裡淒涼,她真的就是楊康的女兒嗎?
哦不,不會的。
謝策心裡愁苦,“來人,拿酒來。本王今天要喝個爛醉。”
謝策今天太奇怪了,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可是楊端午卻是個聰明人,她感覺到了什麼。
“不行,我要寫信告訴爹孃,要他們小心一點。謝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爹爹回來了?不然,他爲何總是問我,有沒有欺騙他?”楊端午想到這裡,拿出紙筆,就給父母寫信。
而今夜,謝策喝了一罐又一罐的酒。
謝策是何其聰明的人,他當然已經知道了真相,可是,他卻不能接受真相。這世界竟然會有一個女孩,讓謝策接受不了殘酷的真相,從而不得不借酒澆愁。
“端午,端午,你究竟是誰?”他眯着眼睛,把酒罐子都打碎,跪在地上。
月光如銀。
他雙手趴在地上。
“端午,爲何你要這樣對我。”
楊端午此時也是睡不着。
不過,她卻是爲倪重陽而睡不着。
謝策這邊的動靜,是傳不到她那裡去的。
直到今時今日,謝策才明白,他對端午的愛,已經不可救藥。
愛你直到,落荒而逃,可是,我已經,無處可逃。
旌旗飄飄,鑼鼓喧天。皇宮內一年沒幾天有這麼熱鬧的。
宮門外,前來參加應試的考生早早的就已經守在門口,或三五一羣交流策論,或獨自一人閉目冥想。
“開門進場!”太監嗓音一開,考生們一個個緊張的心跳加快。
守門的太監嚴格的把守着進場的規矩,而考生們,也早有準備,把文書早早的掏出來給太監應驗。
這些考生都是第一次踏入皇宮大門,不免四處多看了幾眼。而心智更成熟些的考生,則仍然心靜如水,絲毫不被左右。
太監一路帶領,考生們最後被帶到了殿試的場所——太和殿。
殿內,一排排鎏金桌椅早已擺好,文房四寶亦羅列整齊,決定考生人生軌跡的殿試馬上開始。
輪到楊逸辰了。
謝太傅看着他,說:“楊逸辰,你擡起頭來。”
想到楊端午叮囑他,不可在謝太傅面前擡頭,楊逸辰只擡了一點點。
“你擡頭,本官聽說你是難道一見的美男子,本官想要一睹爲快。你再擡起來一點點。”
楊逸辰很生氣,這個謝太傅也太煩了,看就看唄,難道還能看出他的真實身份不成?
楊逸辰的臉,完整的出現在謝太傅面前。
謝太傅嘴角,露出一抹陰笑。
“考官問答。”謝太傅把接下來的時間,交給了主考官。
楊逸辰對答如流,哪怕是遇上考官很刁鑽的問題,他回答不上來也能借題發揮。還讓人高興的是,他的借題發揮,簡直比真實答案還要巧妙。
並且,楊逸辰答題,不慌不忙,很是從容不迫,他的那種自信,可以讓主考官都被他嚇的失了氣場。
謝太傅的眉毛皺了起來。
他看到楊逸辰的臉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楊逸辰就是楊康的兒子了。
不是父子,是不可能有這麼相似的兩張臉的。
可偏偏,楊康的兒子,竟然會這樣的優秀。
不用說,凡是聽過這場殿試的人,都不得不承認,楊逸辰是當之無愧的人才。
原來想通過刁鑽的考題來難倒楊逸辰,以讓他名落孫山的計劃,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如果楊逸辰不能是狀元,那這次的考生,沒有一個有這個資格了。
“也好,那就讓你做幾天的狀元郎,讓你風光一陣子吧。”謝太傅依舊是面帶笑容。
最後,主考官把總分排名交給謝太傅。
謝太傅交給皇上。
皇上當場宣佈,楊逸辰爲新科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