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衝五萬!
這震撼的一幕,全場都在緊張的看着。
“血不流乾?死不休戰麼?”
三千人的怒吼,便是天穹之中,熱氣球上的劉曄與諸葛恪也聽得清清楚楚。
劉曄是從魏國叛過來的,此時看着黃忠,莫名的感覺有些酸楚。
至少,他可以篤定,在大魏,不會有一人能做到他這般地步,飛蛾撲火一般的進攻,悍然無畏!
可這種時候,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收拾心中的悲慟,劉曄清楚的看到,已經有魏軍反應過來,察覺到了這邊的狀況,正列成錐形陣,朝黃忠軍涌來。
劉曄不由得張開嘴,想表達些什麼,可話到了最後,還是悉數嚥了回去。
這種時候,比拼的是勇武…
可勇武的極致又是什麼?
勇武能將這支兵隊,活着帶出去麼?
…
“徐晃將軍掠陣,龐某的大刀還想討教下這黃忠的武藝!”
龐德打算親自去會會黃忠。
沒曾想,徐晃伸手攔住了他,他提醒道:“你、我分別守住兩處後軍的位置,此一戰,我等要儘量避免鬥將,千萬莫要步了那於文則的後塵!”
儼然,徐晃也聽說于禁被關羽陣斬的消息…
還是熟悉的突然殺來;
熟悉的萬軍取首;
熟悉的兵敗如山倒。
這是關羽標誌性的打法。
這也是以少打多的戰鬥中,唯一一條能逆轉戰局的方略。
徐晃的意思很明確,雙方兵馬的數量懸殊,只要不出現主將被陣斬,士氣一下子從頂點墜入谷底,那麼…敵人就一定衝不出去。
時間是他們的朋友,是對手的敵人!
只是…龐德還想戰,這種戰場,在關中他習慣了身先士卒。
突然龜縮在最後壓陣,這種打法不是龐德喜歡的。
但…身經百戰,龐德自然能體會到徐晃的深意,于禁前車之鑑,他應該引以爲戒啊!
“也罷,我與徐將軍各自守住一邊,如此一來,耗也把那黃忠這老骨頭給耗死在這裡!”
…
“死——”
就在徐晃與龐德交談之際…
黃忠一聲怒喝,一名魏騎被他攔腰斬斷,帶着這股氣勢,三千荊州騎兵一往無前的朝敵軍衝殺過去。
——不破敵軍,駟不迴轉;
——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這句口號還在迴盪,在黃忠的帶領下,整個騎兵隊伍頗有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氣概。
“二弟…”
關興正看的入神,突然間,關平喊了他一聲。
“大哥?”
“軍中可有鼓!”關平問。
“倒是從新野城中拉出幾面!”
“拿過來,我爲黃老將軍擂鼓——”
說話間,三門破舊的戰鼓被拉來,關平大步行至鼓前,“咚咚咚”,那低沉悠揚的鼓聲在整個新野城下傳開。
也讓不少人神情一陣激盪,只覺得熱血在胸腔中不斷的翻滾、沸騰、激昂。
“戰,戰,戰…”
留守的四千兵,多半托着殘身,有的還斷了一支腿,一支胳膊,他們勉力的站起,齊齊朝着這支騎隊吶喊助威!
“戰,戰——”
“千萬要活下去啊——”
關平一邊擂鼓,他的聲音極致的低沉。
關興注意到了大哥,他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過錯,他的眉毛凝起,恨不得用匕首插入他自己的心臟,以死謝罪。
都是因爲他…才讓這戰爭陷入了這般被動的局面,讓黃忠與四弟手下這三千騎兵,變得如此悲壯!
“二弟?你哭了?”
關平敏銳的捕捉到了關興面頰上的淚光,關興轉過頭,輕描淡寫的說,“我沒有!”
“那你眼睛怎麼紅了?”
“有沙子進眼睛了。”關興隨口回了一句,他也到一處鼓前,彷彿要用盡渾身力氣一般,重重的敲向鼓槌。
“咚咚咚”鼓聲如雷——
鼓聲也愈發的激烈。
關平與關興的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
“誅殺敵將者,賞千金,封爲牙門將——”
徐晃一聲大嘯。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即就有三名魏騎中的千夫長,齊刷刷的高舉起手中的長槊,朝着黃忠橫掠過去。
“嗡…”
黃忠的大刀好似在嘶鳴,用以迴應。
他的雙眸也變得赤紅一片,一股凶煞無匹的殺氣瀰漫,使得年邁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修羅夜叉…然後,若虎入羊羣!
“啊…”
魏騎中突然慘叫聲傳開。
眼前的三名魏騎的千夫長,瞬間就被黃忠的大刀劈落下馬,整個三千人的騎兵隊伍也彷彿化成了鋒利的箭矢,將數倍於他們的魏騎衝擊的稀巴爛。
刺刀見紅的戰鬥纔剛剛開始。
黃忠背跨勁弓,裹挾着萬軍之勢,正於敵陣中左衝右殺…如入無人之境一般。
黃忠以“弓技”著稱,但這並不代表他的刀法不行,相反…他的每一擊勢大力沉,擁有着與他年齡截然不同的力量…根本就沒人能招架得住!
很明顯,魏軍人數雖多,但…荊州騎兵更勇猛,更訓練有素…
來去迅捷,招式靈活,彼此間協同作戰,銳利的戰戟、長矛劈砍、揮刺,收割走成片的生命。
一時間,人數更多的魏軍竟有些被殺蒙圈的味道。
誰也沒想到,區區三千騎兵,怎麼這麼能打?
他們都不怕死的麼?
沒錯,這支騎兵…真的不怕死!
至少,比起魏軍來,他們更有膽氣。
這纔是魏軍與關麟的兵最大的區別。
魏軍兵士若死了,那什麼也沒有了,媳婦都變成別人的了;
可關麟的兵若死了,那就是英雄,他的家庭會受到一份豐厚的撫卹,他的家眷也會被一直收納入沔水山莊,絕不會孤苦無依!
“殺——”
“啊——”
一時間,慘叫聲、哀嚎聲接踵響起…
這也讓許多人一陣恍惚,到底哪一邊纔是弱勢的一方?
後方掠陣的關家軍也是一陣寂靜。
所有關家軍士都驚住了,目瞪口呆,就連擂鼓的關平、關興也是下意識的停住了鼓槌,不可思議的望着這戰場。
鼓聲…也隨之停滯。
原本…或許這三千人對於五萬敵軍而言,就像是一滴水匯入江河湖泊,可能就連激盪起一片浪花都是奢望。
可…從現在的局勢看來,這哪裡是浪花呀?這簡直是滔天駭浪正在席捲。
…
“黃將軍神武啊…”
關興頗爲激動,又開始了擂鼓助陣。
“咚咚咚——”
在這鼓聲中,關平則是問道:“二弟,你看到黃老將軍腳下踩的是什麼麼?”
被關平這麼提醒,關興才注意到,黃忠跨馬的腳下的確踩踏着什麼,也正是這個…
讓他的馬術精湛無匹;
讓他整個人始終能處於一個極致的平衡;
也讓他每每大刀的揮砍,事半功倍、勢大力沉!
“好神奇…”
看着看着,關興不由得看呆了。
關平則道:“這…奇怪的鐙子,多半又是四弟的發明吧?”
…
天穹中,諸葛恪看着戰場,他驚喜道:“好勇啊,三千人愣是將數萬人殺退,黃老將軍神勇啊!”
諸葛恪成長在東吳,他對黃忠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那所謂的“威震荊南”,可同樣威震荊南的還有“邢道榮”呢?
到底這“威震荊南”的含金量如何?誰也不知道。
今日一看,厲害了…
不誇張的說,在諸葛恪的世界裡,黃忠的勇武已經超過了東吳所有的武將,就連甘寧也比不上。
“想不到,黃老將軍的神武不輸關將軍哪!”諸葛恪斷言。
“唉…”
同樣關注着整個戰場的劉曄不由得搖頭,他嘆了口氣,一針見血的點明瞭如今的局勢,“對方這麼多人,就是伸着腦袋讓黃老將軍砍,這一夜怕都砍不完哪!”
啊…
諸葛恪恍然明白了什麼。
劉曄的話還在繼續,“黃老將軍再勇也是無根浮萍,再加上,他快七十歲了,這份勇力…又能堅持了多久呢?”
這話脫口,劉曄的眼眸黯淡了下來,諸葛恪的心頭也涌上深深的擔憂。
果然…
劉曄的聲音方纔落下,諸葛恪就注意到,陸地上的友軍,他們的動作已經開始稍有停滯,他們的身手也不再如方纔那樣敏捷。
人力終究有限!
…
徐晃指揮若定,“繼續,朝那老頭殺——”
他提高了懸賞,“能誅此老賊者,賞萬金,奏請丞相,封關內侯。”
說話間,徐晃的嘴角微微的勾起,他在淺笑,他更是在消耗。
——『老傢伙,你還能有多少力氣?』
這下,更多的魏軍朝黃忠,也朝那些荊州騎兵殺了過去。
密密麻麻、凶神惡煞。
黃忠的身邊都有一座屍體堆成的小山,不算高,卻是連綿起伏…
黃忠也意識到這麼殺,根本無窮無盡,他的目光湊向徐晃,也湊向龐德。
如今此二人,分列兩邊,坐鎮中軍…統籌指揮。
在火把下,黃忠騰出間隙,用手指參照,比出他與徐晃、龐德的距離。
——距離徐晃八百步…
——距離龐德有五百五十步!
“噠噠噠…”
黃忠急勒戰馬,當他擡頭時,正迎面上一個敵將。
這敵將似乎是注意到黃忠慌神兒…以爲他油盡燈枯了,想趁機下黑刀…只是,沒想到迎面就撞上了黃忠那猩紅的眼眸。
方纔落下的大刀,劃過一個絢爛的弧度,順勢向上一提,然後…黃忠將整個敵將挑斬而起,一刀穿膛而過。
“噹啷…”
這敵將被劈落下馬,黃忠的眼眸繼續鎖定龐德,朝着龐德方向行進。
這時候,黃忠身邊的騎兵已經僅僅只剩下幾十人,其它的被衝散,或是三五結成戰陣,更多是各自爲戰。
倒是黃忠這幾十人,一馬當先朝着龐德那邊殺去,一路橫掃,所過之處,充斥着哀嚎與慘叫。
魏軍陣勢大亂。
…
“大哥,黃老將軍已經把敵軍陣型衝散了…”關興紅着眼,大喊一聲,“突圍的時機可到?”
“敵軍是亂了,但包圍圈並沒有擊破,我們的援軍也還沒有到。”關平也緊握着拳頭,冷靜的分析着局勢。
他嘴上是冷靜,可手心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是因爲緊張。
他必須再等,等到援軍,或是殺出一條道路…
否則,當他的這一支兵馬出動時,那於對手而言,他們就再無保留,也再沒有任何變陣的機會。
儘管很難,但…關平還是不能上。
“嗚嗚——”
魏軍那低沉的號角再度響起,又一支軍隊阻攔住了黃忠的攻勢。
這一次,哪怕…黃忠拼命行前,只是又靠近了龐德三十步而已!
同樣的,這一次…黃忠身邊只有那麼幾十個人,可面對的依舊是以“千”爲單位魏軍兵士。
“無恥至極!”關興目眥欲裂,“他們在消耗黃老將軍…”
說到這兒,關興望向關平,“他們…他們是在欺咱們關家軍不敢動!”
說着話,關興已經橫起了青龍刀。
這次,他再不請命,直接翻身上馬,支援黃忠而去,跟着關興一起走的,有五百多兵士,都是再也按捺不住。
他們決然的身影彷彿在說。
——『如果一定要死,那…就在戰場上吧!』
“二弟?你要做什麼?”關平連忙朝關興喊道。
“黃老將軍身邊已經沒有兵了。”關興目眥欲裂,他的聲音讓關平一顫…
的確,三千騎兵如今還剩下的不足一半,且每一個,或者每幾個都被數倍的敵軍在圍攻。
險象環生!
再不上,就真的,真的,真的全部拼光了——
想到這裡時,關平的眼中的,黃忠身邊的一名騎兵在面對五名長槍兵的合圍。
一槍,又是一槍劃過。
無數槍,槍槍刺在他的身上,一個又一個血窟窿,血肉橫飛,這簡直就是…屠戮!
可那親兵尤自喊着:“不破敵軍,駟不迴轉,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喊罷時,他的身上已經多出了十餘個窟窿,他再也說不出話,卻本能的揮舞着槍矛繼續廝殺…
刑天舞干鏚,猛志固常在——
犯刑若履虎,不畏落爪牙——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彷彿…
這些後世的詩篇,都是在爲這一刻,爲那一個個浴血奮戰的戰士而書寫,而歌唱,而鳴啼!
可,不一會兒,這個戰士還是倒下了。
他身邊的另一個戰士也倒下了,還有更多…更多倒下的戰士…
“咚咚咚…”
終於,在最後的一聲鼓響之後,關平心一橫,他恨恨的說:“血不流乾,誓不休戰…不忍了,殺,所有關家軍能動的,都隨我殺…”
“戰,戰,戰…”
那些帶着傷的關家兵也提起了長槍,他們眼含熱淚往前衝。
頓時間…
這支最後的關家兵士出動了。
這也意味着,這支殘軍…拼到了最後。
這將是最後的攻勢——
…
“死——”
又一個魏軍的百夫長被黃忠劈落下馬。
黃忠的聲音都變得沙啞,他也負了傷,但不嚴重…
可這一刻,巨大的疲憊感席捲全身,莫說是一個年近七十的老者,就是…就是巔峰的壯年男人,也扛不住這接連的車輪戰。
呼…
黃忠長呼口氣,他翻身下馬,他扶着馬,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身邊的屍體很多,連同那些倒下的戰馬,橫於衆人的面前,他撫了把揹着的蒙古複合弓,他舉起手,再度判斷他與龐德的距離時,手都在微微的發顫。
“五百二十步是麼?”
黃忠是神射手,他對距離的把控極爲精準,哪怕是夜晚,哪怕只是憑着周圍的火把。
感受着呼呼的勁風,黃忠沙啞的低聲沉吟。
“這麼強勁的風向,極限距離…是足以射到五百步的…”
說這話時,黃忠還擡頭看了那五百二十步之外的龐德一眼。
這一刻,黃忠身邊餘下的一干騎兵也紛紛下馬,擁簇在了他的身邊。
“殺…殺…”
星空之下,鮮血仍在飛濺,席捲整個戰場…到處都是人的屍體堆起的屍山,特別是黃忠的身邊,一人多高的屍山竟能將他完全遮蓋。
“又是差二十步麼?”
黃忠口中喃喃…
這一刻他不由得想到的是當年,他自詡英雄無敵,老年得子,可偏偏在郊外,救兒子時,射虎所差的就是那二十步!
也是那二十步讓他與兒子永遠的天人永隔。
“二十步…二十步…”
黃忠不由得咬牙切齒。
若是…他能多射出這二十步,那現在的他又豈會如此孤苦?又豈會在那一個個夜晚,輾轉難以入眠。
——『吾兒…若沒死,如今也…也有云旗那麼大了吧?也有云旗這麼機敏,這麼聰慧吧?』
這一刻的黃忠眼眸中擒着淚花。
他想到了他的兒子,想到了關麟,想到了這複合弓,想到了關麟頭頂着的“逆子”頭銜!
呵呵,若是他兒子還活着,便是逆子又又何妨?
那一樣是他黃忠的心頭肉啊!
黃忠的眼眸再度望向這蒙古大弓…
彷彿冥冥中,他的眼前出現的幻覺,就像是這蒙古大弓是他死去的兒子親手交給他的!
黃忠都能想到,兒子長大時的樣子,想到兒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問他。
——“爹,人人都說你百步穿楊?那五百步怎樣?”
——“五百二十步呢?”
五百二十步麼?
黃忠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最後吟道:“二十步”,這一刻他轉過頭,又一次望向龐德。
因爲他…
突然想到了什麼,他…還有最後一招殺手鐗!
就是兒子死後,他苦苦練習,數百個日夜,爲了增加那“二十步”的射程,而練出的殺手鐗!
…
慘叫、哀嚎、戰矛、大刀…
各種兵器的碰撞時,慘叫聲依舊縈繞在黃忠的耳畔,只是,彷彿聽多了這些聲音,他已經變得麻木!
又彷彿,他正在醞釀着什麼。
“哈哈。”
看到黃忠下馬,徐晃終於笑了。
另一邊的龐德也笑了,“這老匹夫總算扛不住了!”
說這話時,龐德尤自一陣心有餘悸,他自問,若是他自己…一定不會像黃忠這麼能打!
說起來,他與關羽交過手,也與黃忠交過手,如今的龐德篤定,真要打起來,關羽未必能勝得了黃忠!
“圍上去,統統圍上去——”
龐德也大聲喊道,一邊喊他還向前幾步,顯得頗爲激動…
他看不清楚屍山後的黃忠在幹什麼,不過…他篤定,這位老將軍,從他下馬的一刻起,他就已經油盡燈枯了。
龐德的心頭尤自暗歎。
——『黃忠是麼?你很強,只是…還不夠!』
…
“黃老將軍…”
這時候,關平與關興也已經殺到黃忠的身旁,他們是支身殺來的…看到黃忠下馬,他們也在擔心。
只是,這時候,黃忠身邊已經只有寥寥的個位數的兵了。
“你們可能信我?”
黃忠沙啞的聲音朝關平、關興道。
“如何不信?”
隨着關興激動的張口,黃忠拿起了蒙古大弓:“我彎弓搭箭,足可以射殺賊將龐德!”
啊…
此言一出,關平與關興嚇住了,他們不是神射手,不可能像是黃忠那般對距離把控的如此精準,但料想…此間距離足可有五百步以上吧?
而尋常的弓箭能射到兩百步都需要在大順風的情況下。
關平不由得道:“當年呂布轅門射戟,也纔不到三百步吧?”
是啊…
歷史上就沒有人能夠射出五百步,更不要說這麼遠的距離,還是黑夜之下,能夠命中敵人了。
——『黃老將軍究竟在想什麼?』
“你們,信我——”
黃忠的聲音決然無比。
在關平與關興的目睹下,黃忠彎弓搭箭…他露出頭,向龐德那邊瞄了瞄。
可只是一下子,他就把腦袋與弓箭再度藏在屍山之後。
這一次,像只是爲了瞄準!
徐晃的角度是能看到屍山背面的…
看到黃忠彎弓,他下意識的驚愕道:“難道,他想要射殺龐德將軍?”
只是,徐晃在驚呼,一旁的副將分別笑了,就好像是聽到了這世間最好笑的事兒一樣。
“哈哈哈…他與龐德將軍的距離超過五百步?這世間哪有人能射出這個距離的!”
“是啊,哈哈哈哈…這老匹夫是已經糊塗了,累傻了!”
“百步穿楊已是神技,五百步穿楊,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副將們的話並沒有讓徐晃鬆懈下來。
徐晃連忙道:“不論如何,壓制住他,傳我軍令,全軍壓上去,莫要給他拉弓的機會,讓他絕望!”
這次,徐晃第三次加重了賞賜:“能誅此老匹夫者,本將軍奏請曹丞相,追加賞賜,食邑五百戶——”
又是一個重賞。
…
呼…呼…
此刻的黃忠躲在屍山後,他在調整呼吸。
十餘名魏兵殺了過來,關平與關興青龍刀橫掃,逼退了他們,清理出一小塊兒空間…
其它寥寥支援上來,與原本殘留下來的荊州兵士也有八、九人,他們佔據着這座屍山,正在進行更爲慘烈的廝殺。
“敘兒…爲父這些年一直想要…”
“一直想要,把當年欠你的那二十步彌補回來,敘兒——”
黃忠口中喃喃,滿是血跡的臉上,幾滴淚水落下。
這一刻的他,再沒有了戰場上的森然肅殺之像,雙眸之中滿是柔情,宛若一個慈父一般。
“老匹夫,受死——”
一個魏軍的千夫長殺來,大刀朝黃忠砍去。
“鏗…”關平的青龍刀擋下了這一刀。
“嗡…”
蒙古弓在顫鳴,已經拉成滿月。
在大順風的情況下,蒙古複合弓極限距離是五百步,可…唯有一種方法能夠超越這個極限距離,那就是將弦再向後拉動,拉到不屬於臂力能夠伸展出的極限!
哪怕只是分毫的距離,都足以讓射程更遠。
而黃忠正在做的是…
“扶住我…”見關平斬殺了那千夫長,黃忠向外行出一步,找準龐德的位置,他竟用腳踩踏在弓架上。
用腳取代了手,用腿替代了胳膊,黃忠的腦袋與另一支胳膊朝相反的方向,將弓弦拉到了極限。
這樣的姿勢必須需要一個人攙扶,否則一隻腳根本站不穩…
關平看懂了黃忠的目的,他雙手牢牢的抱住黃忠的那一隻腳…讓這支腿變得穩定。
因爲是用腿、用腳在拉弓,比之胳膊拉出的弦,無疑要更長一點。
雖也只是多了一點點,但,夠了…
在痛失愛子後,黃忠無數次的測試後,他發現,這樣真的可以提高二十步,只是…這種射法很難!
比尋常射箭之法難…何止百倍!
可偏偏黃忠,他用腿拉出了滿弦,不,準確的說是超越了極限的滿弦。
一時間,那蒙古複合大弓上,一股驚天駭浪般的氣勢沖天而起,彷彿整個天地都在震動。
就在這時…
又一個魏軍的校尉瞅準機會朝着黃忠與關平劈砍而來。
“鏗…”
這次是關興用自己的後背,替黃忠,也替大哥關平,擋下了這一刀。
他趁着還有最後的力氣反手一刀,將這最後靠近的敵人斬殺!
一時間,他的後背溢出了大量的鮮血。
“二弟…”
關平自然看到了這一幕,他驚呼。
不過,這血腥的一幕,黃忠卻視若無睹。
不…準確的說,是他現在的眼中只有弓、箭、目標!
其它的一切,都是一片虛無,都無法干擾到他心神的絲毫。
至於,那弓箭的目標…就像是那一年的樹林中,就像是那撲向他兒子黃敘的猛虎!就像是他黃忠差的那二十步!
龐德就是…就是那支猛虎!
張牙舞爪,血盆大口…
這支猛虎,需要他黃忠…需要他射出超出這二十步的距離,黃忠在與他自己較勁!與他十幾年前較勁!
“吾兒,這二十步,爲父爲你——”
“中!”
隨着黃忠最後的嘶喊,所有人都望向了這個古怪姿勢搭弓射箭的老人,他的面頰扭曲到了極致,他的身影如神似魔!
然後,一支箭從蒙古大弓中爆射而出,宛若流星一般,藉着夜色的掩護,去勢驚人。
整個過程,黃忠只用了兩到三息的時間,快到…讓人都以爲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嗚哇…”
又是兩到三息,只聽得五百“二十”步之外的龐德一聲慘叫,從馬背上栽倒了下去。
仔細去看…
一支通體黝黑的金翎箭洞穿了他的眉心——
在他身旁的親衛還沒反應過來之前。
曹魏的上將軍;
武力能排到前三,乃至於坐二望一的存在!
龐德,這個白馬將軍!
已經死於當場,死狀慘烈至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