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孫劉聯盟,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兒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在巨大驚訝之下,說出這句話的曹操沒變。

可他的身邊,已經不會再有,昔日說出那句“完全有可能”的荀彧。

一旁的賈詡只是驚在原地,原本揚起的眉頭這一刻迅速收斂,他也覺得不可能,但既是傳來的急報,料想就是真的了。

那麼…

賈詡不由得把整個事件在腦海中又過了一遍。

從變故突起,關家軍被一分爲三,百里聯營一潰千里,兩支軍隊困入偃城、新野城,圍城打援。

然後是文遠將軍在百里聯營處設下重重埋伏,只等關羽進入這甕,淪爲甕中之鱉;

從這裡起,局勢的發展還一切正常。

不誇張的說,那時候整個漢水北岸的戰場,完全可以用“穩操勝券”這四個字。

可接下來,局勢的發展…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從荊州軍開天眼一般的繞開了層層埋伏,成功的救下了新野城的關家軍;

再到關羽也開天眼一般的,避開了百里聯營處的埋伏,成功的救下了偃城的關家軍。

過程中,于禁父子死了,龐德死了。

整個張遼的統兵、部署像是完全被看穿了一般。

這太假了…

就是軍中有細作,那情報也不該“實時”傳遞出去吧?

局勢突然就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也向着詭異的方向發展。

當然,儘管局勢如此,但無論是賈詡與曹操還都穩得住,因爲關羽被逼迫北上。

對應的宛城…賈詡早已預料到,且曹操也安排重兵去鎮守。

更是堅壁清野。

無論是急攻,還是持久戰,似乎…宛城魏軍都是必勝的局,關羽沒有一點點的機會。

可偏偏,變故就這麼出現了。

宛城…在曹操與賈詡巨大的不可思議中,陷落了。

隨着信使進一步的稟報。

天上突然出現個飛球,飛球還特喵的會射箭…

然後夏侯惇被射瞎眼睛,夏侯楙被射死,若非李藐力挽狂瀾,整個宗室兵馬怕是要悉數葬送在這裡。

這一切,整個就是兩個字——詭異!

這一切也讓曹操與賈詡聽得是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如今的關羽距離許都城再無屏障,朝發夕至,這已經是威脅到了大魏的根基,是關羽帶來威脅最大的一次。

當然,如果拿這個與那“玄乎”的飛球去比?似乎…更玄乎的還是那飛球啊?

這是什麼?

空軍麼?荊州軍已經有空軍了麼?

離譜,整個就是離了個大譜。

呼…

長長的吁氣。

曹操已是豁然起身,他一手撫着額頭,久違的頭風帶來的眩暈感又一次襲來。

“孤…孤…”

曹操只是吟出了一個字,可接下來…“咚”的一聲,他整個人一下子栽倒在地。

原本的單手撫額,也變成了雙手抱頭,他那沙啞的聲音不斷的吟出。

“孤的頭…孤的頭…”

“丞相,丞相…”賈詡連忙去扶曹操,一邊趕去,一邊大喊。“快傳醫官,快傳醫官。”

這一刻,隨着曹操的倒下。

就連這個大魏的老毒物、大忽悠,一貫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賈詡,他的面頰上也露出了深深的擔憂。

誰又能想到,這穩如老狗的局,竟崩潰的這麼快!

幾乎是旦夕之間,整個漢水以北的局勢,就從甕中捉鱉,變成了危如累卵。

現在好了,許都與樊城的聯繫被截斷了,糧道也斷了呀!

有那麼一個瞬間,賈詡有生出這樣一種想法。

原來他賈詡…

原來整個魏軍纔是“甕中捉鱉”計劃中的那支“鱉”!

這邊廂,整個官署亂作一團。

那邊廂,壽春城內,一處普通的驛館。

一個男人趴在牀上,一隻小烏龜在他的大手上爬來爬去,速度極快。

這男人是司馬懿。

說起這小烏龜,還是司馬懿曾在外遊玩時,心血來潮揮鋤刨土,飲水開渠時,將一塊兒石頭刨開,看到了水邊泥裡露出的這個異樣的小東西。

就是這隻小烏龜。

司馬懿舉起鋤頭時,這小烏龜的腦袋就縮了回去,待得放下鋤頭,這小烏龜的腦袋就伸了出來,司馬懿覺得有趣就養了起來,隨時帶在身邊。

此刻,張春華剛燒好飯,端進來時就看到了司馬懿這副爬着的模樣。

“人人大白天裡都往丞相身邊跑,阿諛奉承,謀取高官厚祿,倒是唯獨你,身爲軍司馬,卻整日藏在這驛館中,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張春華拿兩個菜碟擺在桌子上,不忘再度開口:“那曹真又來見你…我說你不在。”

“他曹子丹來這兒,能有什麼事兒…定還是因爲那卓榮的事兒,還是不要見了…這種事兒,說多了都是破綻。”司馬懿依舊趴着身子,可眼眸卻是張開了,“我有一種預感,我感覺最近會出事兒…出大事兒。”

張春華又從餐盒中掏出了一壺小酒,“整日故弄玄虛的,能有什麼大事兒?”

她說話的功夫,司馬懿注意到了那小酒,“這酒你是從哪弄來的?”

“隔壁酒肆啊,這段都是從那打的酒水!”

“隔壁酒肆可沒有這樣的酒壺。”司馬懿的眼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他迅速的提起這酒壺,仔細的打量,沒有發現什麼不同,卻在打開瓶蓋時,意外的發現裡面裝的不是酒,而是一塊兒布絹。

這下,張春華也驚訝了起來。

剎那間,司馬懿的眼眸,一下子變得宛若鷹眼般銳利。

他迅速的抽出這布絹,然後左右環顧,因爲擔心隔牆有耳,每一處窗戶、門框他都親自去查探,做完了這些。

他才小心翼翼的再把那酒壺取出,也將其中的布絹取出。

眼眸掃過這布絹,司馬懿先是小聲驚歎:“按照雕版的位置,是解藥,那關麟還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說話間,司馬懿從這酒壺中倒出了幾粒藥丸。

沒錯,按照他記憶中的雕版,整個上面兩行文字中,能提煉出來的唯獨兩個字——解藥!

可隨着他接着往下看。

一時間,司馬懿的眼眸變得幽幽,眼眸更是死死的盯着那布絹中,下面的內容。

“除了解藥?什麼讓仲達這般驚訝?”

張春華好奇,湊了過去。

可目之所及,這布絹上,除了雕版下的“解藥”那兩行字外,什麼也沒有,不…準確的說,是有一些血跡。

“這是什麼?”張春華好奇的問。

司馬懿卻是眉頭凝起,他重重的咬着牙,他指着那些血跡,喃喃數到:“一、二、三……五六……八、九、十!”

布絹上,清楚的印着十滴血印,雖有些乾涸,卻依舊殷紅。

數完這些血後,司馬懿的牙關一下子咬緊。

“怎麼?”張春華驚問。

司馬懿卻還在沉思…像是在閉着眼數着什麼。

又過了幾十息的時間,司馬懿的牙關方纔有些鬆動,然後輕聲道:“那關麟是在提醒我,昔日…董國丈的那封衣帶詔上…有十個人的血印!”

“那又如何?”張春華還是有些不解。

司馬懿“唉”的一聲嘆出口氣,他儘量的剋制,儘量的壓低自己的聲音,壓住自己的情緒,可…極致的擔憂與悲痛感還是呼之欲出。

“這十個血印中,就有我爹的一枚…”

啊…張春華大驚失色。

沒錯,昔日天子劉協一封衣帶詔交給董承。

國舅董承領命,密謀誅殺曹操,這封衣帶詔中,參與密謀的一共有十個人。

這十個人更是紛紛在衣帶詔上印上血印,以示歃血爲盟。

其中,包括董承、種輯、吳碩、王子服、劉備、吳子蘭、馬騰、楊彪、司馬防。

這是九個…

最後一個,董承拿給荀彧,想要拉他入夥,但荀彧沒有簽字,更是勸他們不要行動。

但又有一個人簽了,是華佗!

不過華佗提出,他不參與行動,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勸曹操歸隱。

那一年,因爲這衣帶詔的牽扯,死了很多人。

那一年,劉備與曹操青梅煮酒時,心裡卻嘀咕着,『曹操是不是發現了那衣帶詔上有我劉備的名字?』。

於是劉備想方設法逃出許都。

那一年,就連弘農楊氏、河內司馬氏也都受到了牽連。

得虧這封衣帶詔被劉備帶出許都城,司馬防與楊彪這才躲過一劫,否則…如今這世道,哪裡還有司馬家?哪裡還有司馬懿的存在?

這一封衣帶詔對“司馬家”的殺傷力,沒有人比司馬懿更清楚。

“呼…”

這一刻的司馬懿長長的籲出口氣,他望着那布絹上空白的血印,沉默許久。

張春華大大咧咧,心裡藏不住事兒,大聲道:“他…什麼意思?他不是說過,把張遼給帶出荊州,他就給你解藥麼?”

“那解藥…他給了。”司馬懿的聲音依舊沙啞,“只不過,他還多給了這一封‘衣帶詔’啊!”

說到這兒,司馬懿昂着頭,緩緩走向窗子,他並沒有打開窗子,就是站在窗子前,感受在那縫隙中才能尋覓到的光影。

“現在…普天之下,誰都知道,皇叔劉備參與了衣帶詔,帶走了衣帶詔…呵呵,他說那詔書中的血印是誰的?那…便是誰的呀!”

司馬懿無助的喃喃。

這時,那小烏龜從他的肩膀上爬下,一個不慎就要掉落,卻被司馬懿伸手接住。

那小烏龜腦袋鑽了出來,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司馬懿。

司馬懿慨嘆道:“在曹操身邊,是與虎爲伴,可爲關麟做事,卻也是與虎爲謀…呵呵,終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的腳下依舊是如履薄冰,能不能活的長久,就要看運氣了!”

剛剛說到這兒。

“咣咣…”

一連兩聲,是劇烈的擂門聲。

司馬懿嚇了一跳,張春華也緊張起來。

司馬懿反應迅敏,連忙將手中的布絹握緊,左右環望,卻沒有找到地方可以藏匿,他下意識的就將那布往嘴裡填。

這時,門外的聲音傳出,“軍司馬,丞相暈倒了…”

唔。

已經吞進嘴裡的布絹,又被司馬懿拿了出來,他將這布絹連同小烏龜,塞到了張春華的手裡,他則三步並作兩步打開門。

“丞相怎麼暈倒了?”

這虎賁軍道:“是漢水北岸的戰場,宛城…宛城出事了,軍司馬還是去衙署那邊吧,諸將軍、謀士悉數在那邊…”

這…

司馬懿心頭,那高高提起的石頭剛剛落地。

可宛城那邊…帶來的,無疑是更大的驚訝。

他穩了穩心神:

“好…我換身衣服,這就去——”

司馬懿、賈逵、陳羣…他們沒有資格進入曹操的房間,但還是很快就聽說了宛城的潰敗。

“關羽這仗打神了吧?”

賈逵止不住的感慨…

陳羣搖着頭,也喃喃吟道:“天上、天上?”

司馬懿沒有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如今發生的一切,應證了他的猜想,有大事兒發生。

他們三人與無數文武,都站在衙署門外,靜靜的等候。

等候這位六十歲的大魏國主,在頭痛緩解後,下達新一輪的命令。

屋內,大夫從曹操的太陽穴上取下一枚銀針,曹操稍稍安靜下來,卻依舊小聲的、痛苦的呻吟着。

大夫不敢囑咐,行禮過後徐徐退下。

曹操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眸,眼前唯獨曹真、賈詡、程昱三人。

“仲德回來了…”

曹操一眼就注意到程昱。

程昱拱手:“全憑丞相神算,昱不辱使命,那淩統已經被孫權斬首了。”

“你做事,孤素來放心。”曹操緩緩的擡眸,“這也算是爲我大魏昔日裡,那些駐守淝水大營的將士們討回了一個公道,算你一大功。”

“丞相頭風復發,切莫動怒…”程昱接着說,“臣剛回到壽春,就聽聞變故,更聽聞丞相暈倒,丞相…區區一座宛城,大魏丟得起,可大魏丟不起的是丞相的身子啊,只要丞相在,一切就都在,都能收回來。”

“哈哈,孤喜歡聽你說話。”隨着這一句,曹操已經坐起身來,他擡起頭再度掃過眼前的三人,“好了,好聽的都被仲德說過了,接下來說說難聽的吧?”

說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眸光變得犀利,他冷言問道:“宛城究竟是怎麼丟的?”

此言一出…

賈詡、曹真、程昱彼此互視,還是曹真拱手,一五一十的將宛城陷落的始末,包括那玄奇的飛球,包括宛城守軍的背叛,這一切都娓娓講述給曹操。

這次,曹操再沒有力氣去說“不可能”,他只是閉着眼,在沉默中接受了這總總的不可能!

接受了這既定的事實。

“這麼說,無論是細作混入宛城策反守軍,還是天降神箭射瞎元讓,射死子林,都是拜那飛球所賜?”

“是!”曹真重重的點頭。

“可惜那淮南人劉子揚(劉曄)背叛了孤,否則,他定能仿製出此飛球。”曹操一聲長吁短嘆…

“倒是那李藐表現出色,挽狂瀾於既倒啊…”賈詡補充着提醒一句,“若不是他,怕是這些宗室的兵勇就悉數葬送在宛城裡了,如若那樣…那關羽直接進擊許都,許都將再無屏障,再無兵馬…”

“是!”聽過整個事件後,曹操也驚喜於李藐臨陣之際出色的發揮,“是這狂士替孤守住了許都城,他那臨陣部署,那埋伏之後還有埋伏,讓孤驚喜也驚詫,這狂士是懂兵的!”

順着曹操的話,曹真也不吝讚美,“夏侯老將軍的信箋中也提及這點,說這李藐幾度回城救人,更是將子健公子從戰火中救出,乃真國士也!”

“呵呵…何止是一個國士,還是個有勇有謀的國士。”曹操笑了,“若非當初他被那關家逆子扒光衣衫,捆綁於城門大肆羞辱,孤如何能得到如此大魏國士?”

說到這兒,曹操當即吩咐:“傳孤詔令,加封李藐爲許都令,軍師祭酒,許都城兵馬暫時交由其統籌,此外…我大魏謀士李藐兩度埋伏,重創關羽,擊斃關家軍一萬餘人,此事須得傳揚九州!孤要天下都知道,他關雲長敗在了孤的謀士李藐手上!”

一萬餘人。

曹操是親自幫李藐誇大戰果。

誠如關羽與侯音的猜想。

哪怕是宛城大敗,可其中表現出色,甚至“重創”關羽的李藐,一定會被曹操大肆宣揚,重重的嘉獎。

如今的大魏太需要這麼一個英雄了!

還是這麼一個沒有“世家身份”背景,又與劉備、關羽、關麟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英雄。

這李藐,曹操要用,且敢用,他是完全信得過的!

“子丹,此事你即刻去辦。”

“喏…”

隨着曹操的話,曹真答應一聲,當即退下…就去安排。

曹操朝許褚擺手,許褚會意,立刻吩咐一干閒雜人等離開。

無數虎賁軍則守在門外。

這下,屋中只剩下曹操、賈詡、程昱三人,他們要議論的,關乎戰場,關乎局勢,更關乎這大魏的岌岌可危。

“兩位都是孤的心腹謀臣…”曹操託着那疲憊沙啞的聲音張口:“說說吧,這局?怎麼破?”

這…

隨着曹操的話脫口。

賈詡與程昱彼此互視,賈詡當先道:“屋漏偏逢連夜雨,如今那卓榮死的不是時候,文遠將軍勢必是歸心似箭哪,現在唯有兩種選擇,其一另派一大將,北上圍了宛城,與關羽博弈!其二,就是駐守了,想辦法從上庸、汝南往樊城調糧,此外…封鎖住漢口,讓宛城無糧可收,將這一座孤城困死!”

賈詡緩緩的說,一邊說,還一邊思慮着…把整個計劃,在腦海中又反覆推敲。

前車之鑑歷歷在目,這次的他,變得更鄭重,也更謹慎了。

倒是程昱,他的眼珠子一定,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丞相怕是忘了,子桓公子還在東吳啊!”

唔…曹操豁然想到了什麼。

程昱則意味深長的頓了一下,繼續張口:

“此前…子桓公子並未見到孫權,可現在,局勢又不同了,那從天而降的飛球,對丞相是莫大的威脅,對孫權…又豈不是巨大的威脅呢?”

這…

曹操一下子就從程昱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麼。

——『威脅!威脅麼?』

他心頭喃喃吟道。

他也能意識到,這一戰荊州軍那不可思議的戰績。

包括那玄奇的飛球。

這些…對他曹操是威脅,同樣的,對孫權更是巨大的威脅!

東吳,不…準確的說是孫權,他不會坐視荊州一方獨自的壯大,更不會允許一個能夠“改變”戰場的“空中軍隊”出現在荊州。

更何況,孫劉聯盟…從來也不是鐵板一塊兒。

想明白這一節。

曹操輕吟:“仲德的意思是聯吳擊劉?”

這話脫口,曹操頓了一下,旋即他笑了,“哈哈,現在的局勢下,倒未嘗不失爲一個破局的方法!”

等等…

突然間,曹操猛然想到了什麼。

他想到了這個戰略下一個巨大的隱患;

也是這個戰略下,他曹操不得不鄭重其事考慮的一個人的心情。

張遼!張文遠!

——『若是孤與吳聯合,那文遠…』

一時間,隱隱的愁容再度於瀰漫於曹操的臉上。

額頭處的痛感也開始浮現而起,然後…隱隱的、持續的作痛。

又到了屬於他曹操…

也屬於大魏最“關鍵抉擇”的時候了!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可偏偏,兩者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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