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弓弦還在不斷地震顫,聲如洪雷,如洪鐘,如大呂。
“啊…”
魏軍營中,接連響起了慘叫聲,只見得圍在雷銅身旁的一干魏兵,已經倒下了五、六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每一個此間作戰的兵士心頭不由得巨震,一個個都不敢再輕舉妄動。
眼前的一幕太過驚悚。
那一支支通體黝黑的箭矢,像是夢魘一般,讓這些魏軍兵士不知所措。
然而…
隨着那撅起前蹄,仰天嘶鳴的馬兒,前蹄落地,馬超手中的大弓又一次拉滿,這次他對準的方向是曹洪那邊——
“來人…來人。”
曹洪懵了,他連忙拉了兩個親衛擋在了自己的身前,他甚至蹲下了身子,不顧形象的大喊大叫,哪裡還有半點方纔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如今的他…
就像是一個性命堪憂的可憐蟲。
他身邊的魏軍兵士,有一些跑開的,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誰也不想當靶子,當擋箭的!
事實證明,用金錢收攏起來的親兵,在關鍵時刻是靠不住的。
“嗖…”
箭矢破空的聲音再度傳出,曹洪幾乎都要嚇尿了,好在身旁…還有幾個被他拉住的兵士。
“啊…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悶哼,這一支箭直接就射穿了一名親衛的喉嚨,箭矢去勢不減,另一名親衛也被鋒矢擦傷了胳膊,整個人向後墜倒,就連曹洪也被他倆壓倒在地。
鮮血淋漓——
曹洪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已經從那些氐人的口中得知,來的這位不是別人,是…是西涼錦馬超啊!
這是當年讓兄長曹操都割須棄袍的存在。
曹洪是有自知之明的,當然,這根本不需要自知之明,三個曹洪綁在一塊兒也不會是馬超的對手。
而人的名,樹的影…
再加上馬超箭矢之威,整個軍營的兵士,包括曹洪…臉色都變得煞白如紙,冷汗直流。
毫不誇張,因爲一個馬超,這裡的曹軍兵士都傻了、呆住了一般,悉數變得瑟瑟發抖,不敢動彈,生怕…被這馬超的下一箭給盯上。
需知道,馬超最擅長的是槍,可僅僅只是用“箭”,就讓敵人…爲之膽寒——
…
“啥?啥情況…”
雷銅與一干氐人也都懵了。
他們也沒想到,他們的“神威天將軍”還沒動手呢,只是射出了幾支箭,就震懾住了全場。
這太匪夷所思了,這太不可思議了。
可偏偏,這一切就發生在衆人的眼皮子底下。
這一切,也彷彿喚醒了氐人那顆好狠鬥勇的心!
原本已經殺出重圍的氐人再度回身,這還跑什麼?這還找什麼三將軍?
神威天將軍都來了,跑個錘子?
然而…
不等這些氐人回身反攻,“嗒嗒嗒”,只聽得馬蹄聲響徹,從魏軍的身後,從巷口處,馬超的人影已然殺出。
追隨着他的,是數以千計的氐族兵勇。
他們是雷定部落,他們是在城郊的那些本還在猶豫、徘徊的氐人。
可因爲馬超的出現,因爲“神威天將軍”這股信仰的加持,他們迅速的加入了戰場。
正巧,他們碰到了馬超,也見證了他們的“天將軍”那神箭懾敵的一幕!
那一幕,太鼓舞人心了!
“殺…殺——”
“殺——”
“誅逆魏——”
“活捉曹洪——”
一道道的聲音已經從巷口傳出,原本魏軍包圍的武庫,一時間,變成了氐族對魏軍的全新包圍。
獵人與獵物的位置調轉了。
“唏律律…”
只聽得那衝殺而來的兵士中,那爲首的高頭大馬的又一次仰天嘶鳴,然後…那黑漆大弓不見了,轉兒馬超的手上多出了一柄長槍,一柄虎頭湛金槍,他一馬當先,衝在最強,朝魏軍這邊衝殺了過來。
血眸——
當那彷彿魔鬼一般的血眸被魏軍的兵士看清楚時,那口虎頭湛金槍已經開始橫掃,所過之處,冰冷、無情、嗜血。
使人不寒而慄。
“神威天將軍神武——”雷銅高舉着大刀,搖旗吶喊。
一時間,無數氐人齊聲高呼:“神威天將軍神武——”
“神威天將軍神武——”
反觀曹洪,他是真的嚇尿了,方纔的那幾箭已經嚇破了他的膽…
“退,快撤…護着本將軍,快退回來…”
曹洪神色猙獰,極爲慌亂。
“退——”
當即,一干親衛默契的結陣,大家夥兒都知道,這種情況…內外夾擊,跑是跑不了的,必須結陣突圍。
“嗡——”
面對敵人的退卻,虎頭湛金槍好似極爲興奮的顫鳴,已經在掀起那滔天的殺戮。
“破…”
馬超揮槍突刺,愣是一人面對結成的戰陣,迅速的尋找到破綻,一套中平槍揮出,最後一點…直接點到了敵陣的破綻所在。
“嘭”的一聲,一個兵士被挑殺,而整個魏軍結成的戰陣,也因爲這一個兵士的缺口而開始崩潰,不過片刻,土崩瓦解。
這是——中平槍!
正所謂——中平槍,槍中王,中間一點最難防!
需知,真要論及槍法,馬超這種從實戰中琢磨出的槍法,摒棄了一些繁雜的招式,每一槍都能置人於死地的。
他從小到大練的槍從來不是招式,而是“殺戮——”
這等槍法,便是童淵傳授給趙雲的百鳥朝鳳槍,亦要望塵莫及。
或許,能與他比肩的,只有趙雲在實戰中感悟,將百鳥朝鳳槍去污存清,去僞存真後,精煉而成的七探盤龍槍法,可以與之一戰。
“快逃…”
“帶上我…”
“啊…”
整個魏軍的陣型迅速的崩潰,無數兵士倉皇而逃。
只是,馬超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他彷彿像是一個嗜血的狂戰士,隨着周圍的血腥飛濺,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是暴漲的殺氣,就好似有滾滾血海在心頭劇烈的翻騰着。
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一個從地獄中殺出來的修羅,在無情的收割着生命。
虎頭湛金槍上的寒芒更甚。
血債當以血還——
馬超來這裡,乃爲立功,乃爲血仇!
…
“一起上…他只有一個人,你們一起上——”
“上啊,難道…就在這兒等死麼?”
“快上,殺此馬兒者,本將軍賞萬金,萬金…”
曹洪歇斯底里似的指揮着,嘶吼着…
這種時候,他已經顧不得再省錢了!
在性命面前,錢…都變成了身外之物!
也的確,馬超來的太快,身後的氐族兵士跟不上,數十魏騎一起上,是有可能掀翻他的。
再加上“萬金”這樣的賞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即…
一個三十多人組成的錐形騎陣揚刀立馬,一齊朝馬超殺了過去。
別小看這隻有三十多人的騎陣,這是曹洪重金打造出來的,每人均是從百夫長中挑選出來,爲首之人更是一名千夫長。
幾次戰場上,曹洪之所以能救下曹操,從重重亂戰中殺出重圍,不無這支騎兵小隊的功勞。
只是,面對面前的隊伍,馬超連正眼都沒有看一下。
虎頭湛金槍只是極爲隨即的揮動…
那鋒利的尖刃處,像是蘊含着無匹的煞氣一般。
“啊…”
“嗚啊…”
血色天穹之下,數道無比淒厲的哀嚎聲響起,讓人聽之遍體生寒。
“嗒嗒嗒…”
馬超騎下的那高頭大馬還在向前奔馳,可那魏軍騎隊的百夫長以及…身旁的幾名扈從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唯獨留下外圍二十騎…呆若木雞一般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一幕。
在他們的記憶中,他們三十餘騎好像與馬超正面碰撞了,然後…一陣槍影,馬超就從這支騎隊中殺了過去。
再然後,他們的同袍、戰友就倒在了血泊裡。
快…快到眼睛都追不上同袍倒下的速度。
快,快到他們都沒有來得及出刀…
快,快到…他們呆若木雞,快到他們再握着長槍的手都不由得發顫,顫的厲害…
快,也快到每一個魏軍騎士的心頭,都不由得浮蕩起三個字:
——“強!無!敵!”
這根本就是武藝上的碾壓。
武庫處的雷銅,馬超身後的雷定、楊千萬也看到了這一幕。
他們在不同的戰場,卻幾乎異口同聲:
“不愧是神威天將軍——”
的確…
馬超!一人一馬,殺入敵陣,卻好似虎入羊羣,他每每所過之處,唯有慘叫連連。
而在他身後的那支氐族的兵馬,正偷摸的屠戮着那些呆立在原地的魏軍兵士,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這時候再看曹洪,他已經傻了。
眼看着馬超朝他殺來,他病急亂投醫似的望向身側的王異,“王姑娘曾奇計策九條擊潰此馬兒,王姑娘救我…”
“我…”王異不由得咬住牙,這麼近的距離?
馬超如此神武,又並無任何屏障!
她哪裡還能施展出計策呀?
她根本就是無計可施了。
考慮到她與馬超的那不共戴天的仇怨,考慮到哪怕到此時,她的丈夫依舊不知在何處?
王異能感覺到,她的丈夫…恐怕已經被俘、乃至於不在人世了!
而她,此情此景下,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也直到這時,王異才鼓起勇氣張口怒斥曹洪,“你還讓我救你?若非伱不顧氐人的死活,強徵軍糧,又怎會有現如今的這一天?”
“若非你私自增加徵糧的數目,中飽私囊,又…又豈會讓這下辨城的城防毀於一旦!”
“若非…”
王異說着說着,眼淚不由得落了下來,她有太多的“若非”,可這種時候,抱怨…還有什麼用呢?
“唉…誒呀…”
曹洪愁容遍佈,他整個都快哭出來了,王異救不了他,他只能再想辦法。
他只能極爲瘋狂的大喊:“穩住,穩住…膽敢臨陣脫逃的,誅九族,九族——”
可惜…這時候,魏軍的兵士早就士氣低落,戰意全無,他們的防線一次次的被突破,在生命與軍紀的面前,他們毫不猶豫的選擇——“逃”!
…
楊千萬也騎在馬上,他發現,哪怕是他拼命的追趕,也趕不上馬超的殺戮。
可看着馬超砍瓜切菜一般的在魏軍陣營中縱橫馳騁,在楊千萬的那雙虎目中,無疑…露出的是深深的震撼。
相傳,虎頭湛金槍,長一丈一尺三,槍身是用混鐵金剛打造,槍頭呈虎頭型,虎口吞刃,表面鍍金,這種兵器可以砍、刺、剁、劈。
舞動起來之後槍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種武器是氐族祖先傳下來的神兵,整個氐族無人可以駕馭!
而縱觀整個歷史,使用他的也唯獨三人——馬超、秦瓊、常遇春!
在氐族的傳聞中,這虎頭湛金槍中藏着八荒猛虎之靈,凡人觸碰虎頭槍鋒,會有虎齒啃咬、撕裂之感,並且這槍一旦見了血,兇威更甚。
以往…
楊千萬作爲氐族首領,他從不信這番說辭。
但這般近距離的觀看,他不禁發現…這虎頭湛金槍在馬超手中,彷彿時刻都溢出四個字“嗜血、殺戮”——
傳言誠不我欺,這是一把兇兵,主殺伐——
而馬超就如同從血海中殺出來一般,渾身上下都籠罩着煞氣,縱橫馳騁,所過之處,點槍之下,敵軍盡皆潰逃。
終於,馬超手中的這把兇器…鎖定到了曹洪!
“那邊殺出一條血路,護住曹洪將軍,快走——”
一名魏軍大嘯一聲。
頓時,百餘人護住曹洪向那血路之處退去。
馬超,那如神似魔的身影,此刻已然在曹洪,在每一個魏軍心頭烙下了深深的恐懼。
“想跑?”
馬超注意到了曹洪,他疾勒戰馬,直接朝曹洪殺去。
周圍的氐人攻勢更盛,他們也拼命的往馬超這邊馳援,與那一個個殿後掩護的魏軍廝殺於一處,給馬超爭取追殺的時間。
“走…”
曹洪顧不上別的,只是吩咐,“快突圍…突圍…”
只是,他的聲音方纔吟出,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個鋪天蓋地“麻布袋”將他整個人罩住。
這個“布袋”足足可以裝“六斛米”,這是當初馬超與曹操議和時,本打算它來擄走曹操,但…他發現…曹操雖然短小,這袋子卻裝不下,於是只能作罷。
如今,曹洪比曹操更短小…
這“六斛米”的袋子完全足夠了。
而這一邊驅馬一邊用布袋綁人,這樣的操作,馬超曾經練習過無數次,早就諳熟於心…今日總算派上用場了。
“這是啥?”
“怎麼黑了?”
“快救我,快救本將軍哪…”
曹洪被套上了布袋…整個人栽倒落馬。
馬超熟練的勒繩,將布袋悉數綁上,然後就勢翻身,將整個布袋提起,大聲吼道:“魏將軍曹洪已被本將軍所擒,爾等還爲誰戰?”
此言一出…
原本交戰的雙方,特別是魏軍的一方,一個個遲疑了。
他們下意識的望向馬超那邊,卻見馬超已經解開了麻袋,用手將露曹洪的頭髮抓起,同樣露出的還有曹洪頭顱的正前方,那柄血琳琳的虎頭湛金槍。
這下…魏軍的兵士悉數絕望了。
王異也咬着牙,默默的將那高傲的、不服輸的頭顱埋下。
“哐啷啷啷——”
伴隨着一道道清脆的聲響,無數魏軍的兵器落地,與地面碰撞發出“悅耳”的音律。
這場下辨起義的行動,終於…進入了尾聲!
也是這一刻,無數氐人朝着馬超大喊。
“神威天將軍——”
“神威天將軍——”
“神威天將軍——”
王異低着頭喃喃:“輸了麼?終究沒有逃出被馬超…破城…破城的命運麼?”
想到這兒,她的心情悲愴至極,當即就拔出匕首想要自刎。
卻被眼尖的雷定發現,一刀劃過她的手臂,搶下了她的匕首。
口中不忘道:“王夫人,不忙着死,如何發落你?當由神威天將軍定奪。”
王異咬着脣:“守義死節,不爲苟生,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說着話,王異就要咬舌自盡…
哪曾想,卻被雷定搶先一步重重的塞進她嘴巴里一塊抹布。
雷定朝着王異笑:“有你玉碎的時候,但不是現在——”
反觀另一邊…
曹洪的腦袋從布袋中探出,望着眼前那虎頭槍指向他的腦門,曹洪渾身哆嗦,顫巍巍的張口:“別殺我…我…我對你們還有用,有用——”
“你們要多少金子,我給你們…給你們,別殺我…千萬別殺我——”
曹洪這輩子只爲一個人拼過命,那便是曹操。
換句話說,大哥曹操是他的底線。
而只要曹操不再,他曹洪便可以輕而易舉的越過他的底線。
再加上,他攢了一輩子錢,還沒咋大手大腳的花過呢!
這時候死了,那他家的錢多半要充了公,那…那不虧死個錘子了!
一想到,一輩子賺的錢充了國庫,打了水漂,這簡直比讓曹洪死更難受。
曹洪從來都不怕死…
他怕的是人死了,錢也沒了呀!
“哈哈…”馬超笑吟吟的望着曹洪,聽着他的話,一時間整的馬超不會了,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他了。
哪曾想,就在這時。
“報——”
一名氐族的兵士迅速的駕馬而來,看到雷定朝他稟報。
雷定卻指向馬超,提醒道:“直接向神威天將軍稟報。”
於是,這兵士朝馬超單膝跪地,“神威天將軍,大事不好…城北五十里處發現三萬餘魏軍,爲首的將軍乃是曹休,正疾馳朝下辨城殺來——”
唔…
此言一出,雷定、雷銅、楊千萬俱是一驚。
反倒是曹洪、王異下意識的擡眸,似乎是察覺到…局勢的轉機。
唯獨,馬超…他心裡卻在嘀咕着另外一件事兒。
——『翼德呢?』
——『雷銅、雷定、氐族都打到這般地步了,翼德怎麼還沒入城?』
想到這兒,恍然間馬超想到了什麼。
“該不會——”
他下意識的張口喃喃。
而他的眼眸,卻望向了下辨城的正北方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