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相國西曹掾魏諷…太醫令吉平…及其子吉邈、吉穆…』
——『唯獨沒有…沒有長樂衛尉陳禕!』
一整個晚上,李藐可謂是心神不寧,他心裡頭都不斷的迴盪着…關麟傳來的這封“白名單”。
也不斷的迴盪着,他心頭懷揣的疑竇!
很明顯,沒有在“白名單”上的,又是天子劉協信任的人物,那必定就是“黑名單”了。
——『陳禕…是黑名單?』
——『陳禕?會背叛…然後誤事?』
想到這裡時,李藐霍然起身。
經歷過繁雜的心緒過後,他的臉色煞白如紙,已經有一抹汗流浹背的味道了…
“不行!”
他像是最終做出了某個決定。
他覺得這事兒…玄…玄乎的很!
事實上,如果按照歷史原本的軌跡,在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之際,曹魏的內部發生了大量的舉兵、起義。
——叛變,密道,埋伏;
——誅曹賊,閉城門,候關羽。
身處這密室中的有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太醫令吉平,及子吉邈、吉穆,長樂衛尉陳禕…當然…
這…
…
魏諷一番詳細的解釋,在場的一干漢臣又一次彼此互視。
吉平這一番話讓魏諷整個人興奮了起來,“吉先生若能如此,那便是立下了興漢的第一大功…日後在天子面前,我等必如實稟報吉先生的大義!”
“我已經與在許昌城的關將軍聯絡上了,十日之後我們便動手,只要我們的兵馬能順利的佔領洛陽城,扼斷城外魏軍與城內的聯繫,到時候關將軍會從嵩山進軍洛陽,如此一來…復興漢室的大業就完成了!”
昏暗的燈光搖曳不定,將周圍石壁的輪廓勾勒得若隱若現。
“如此一來,若那曹賊在正旦日時的宴會期間暴斃,洛陽一片混亂,魏正式接管城防自是最好,即便不然…這毒針亦能讓那曹賊恍惚、渙散,如此…也能增加子京(魏諷)你舉兵時的勝算!”
“此舉關乎漢室三興,關乎天下歸屬,關乎逆魏的覆滅,不能有絲毫閃失…不能!”
但只是剎那間,他的神色就恢復如常,又變成了那個憂國憂民長樂衛尉的形象。
洛陽城內,一方密室之中。
這…
吉平聞言,連連擺手,“都是爲漢室效力,前有董國舅…有荀令君慷慨赴死,所謂前赴後繼…現在也該輪到我們這些漢臣去追尋着他們的步伐,勠力同心的前行,不畏生死!”
“的確…不過,還有一條…”這次開口的是太醫令吉平,他一邊揣着鬍鬚,一邊鄭重的開口:“平素裡,凡是重要的宴會,那曹賊爲保期間無頭風之痛,總是會讓我提前在其額頭上艾灸一番,以此延緩病痛…既然計劃選定,我亦可以在宴席之前於鍼灸中加入些許毒劑!”
魏諷頓了一下,感嘆道:“丐幫!說起來,這還是那關公的四公子關麟關雲旗做的,他將大量的流民、乞丐收容,一部分收納入沔水山莊作爲工人去生產,一部分則編入丐幫,混跡於各州,予以收集情報…自然,洛陽城一早也混入了丐幫的弟子,是他們主動聯絡我的,也能夠證明…他們是關將軍派來的,至於這十日之期…是我與關將軍幾番書信往來,最終定下的日子!也是剿除曹賊,漢室重興的日子!”
“你豈不聞荊州除了官兵外?還興起的一股勢力!”
因爲關麟的存在,因爲襄樊戰場的終結,因爲關羽挺近許昌…
但無疑…因爲魏諷的話,他們的心情是緊張到了極點。
“陳禕…不可信,這件事兒得想方設法讓魏諷知曉!”
因爲…這次的起義,如今的狀態,可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自也少不了他們的首領相國西曹掾,手握着一支北境兵馬的——魏諷!
此刻,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憂慮和決心。
這注定是一場不成功就成仁的戰鬥,可在場的每一個人眼神都異常的堅定,彷彿已經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
大家彼此互視,陳禕第一個提出質疑,“近來…洛陽城嚴防死守,別說是細作,就是往來客商想要入城都不容易?你是如何聯絡到許昌城的關將軍?又是如何做出這十日後的約定?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若是失敗了,非但沒能佔據洛陽城,反倒是要牽連無數漢臣!不能有分毫的懈怠與遲疑啊!”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沉悶而緊張的氣氛,彷彿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十日後…那便是正旦日…”少府耿紀壓低聲音,小聲說道:“可…正旦之日,那曹賊將與天子、百官一道大宴,這是一貫的禮法,那時候…宮門勢必戒備森嚴,子京,你是有兵,可這些兵…如何能躍過那虎賁軍的重重防護,抵達這大魏的宮廷?”
依舊是唯獨陳禕…雖是拱手,他卻在心頭暗歎:
——『昔日董承、馬騰、劉備密謀的事兒都未見寸功,但憑這一屋子的人…能麼?能…能成麼?是不是有些想當然了呢?』
那時的魏諷是在鄴城起義,卻因爲陳禕泄密,致使這場行動被曹丕鎮壓,魏諷極其家族數百口悉數被屠戮,甚至牽連到了諸如鍾繇、文欽這樣的重臣。
“若當真如此…”陳禕沉吟道:“倒不失爲一條好計——”
…
他們知道,自己正在參與的,是一場關乎漢朝命運的秘密計劃——攻佔洛陽城,迎天子,除曹賊!
魏諷這突如其來的計劃,讓滿座所有人都驚駭不已。
儼然,陳禕不是理想主義者。
這一句句話傳出,所有人聽着都是覺得振聾發聵,倒是唯獨陳禕,他的眼神渙散迷離,心裡似乎有些其它的想法。
幾乎同時,吉平與耿紀、韋晃、吉邈、吉穆也暗中妄圖除掉曹操,製造混亂,響應關羽…但最終也是在這一年事泄被殺!
“很簡單…”魏諷接着說道:“據那些丐幫弟子所說,有一處密道,可以通往那曹賊大宴羣臣的宮殿之下,我可以提前埋伏兵馬在此,待得正旦日曹賊大宴羣臣之際,從地下的密道中突然殺出,亂刀之下誅殺了那曹賊的性命,整個洛陽必定大亂,我等趁亂…只需控制城門,緊閉城門…然後靜候關將軍到來即可,等關將軍神兵天降,所有逆魏同黨可悉數誅之——”
“什麼?”聽着魏諷的話,陳禕急問,一雙眼睛無比的迫切,無窮的望眼欲穿。
當此黃昏之際…
吉平的話讓衆人互視,然後一道拱手:“吉先生大義。”
因緣際會之下,魏諷與吉平耿紀、韋晃、吉邈、吉穆均在洛陽。
這一場命中註定的“叛亂”一如既往的發生。
那麼問題來了?
因爲…關麟的緣故,他們那命運的齒輪,能否發生改變與偏轉呢?
…
…
黃昏,那懶散的陽光灑落在嶄新而莊重的洛陽城牆上。
金色的光輝映襯着巍峨的城門,使得整個洛陽城都沐浴在一種神聖而莊嚴的氛圍中。
曹操,這位中原與北境的霸主,這位大漢十三州,他一人就雄踞九州的梟雄,此刻正站立在城門之外…
他的身後是一羣精銳的士兵和謀士,他的目光遠遠地投向了遠方的道路,彷彿在期待着什麼重要的人物到來。
隨着一陣輕盈的風聲,一個馬隊出現在了曹操的視線中。
似乎是馬隊提前得到了什麼風聲…
馬車遙遙就停下,從馬車中,左慈在葛玄的攙扶下緩緩走出,姜囧亦是翻身下馬,莊重的前行…
他們一道行至曹操的面前。
“大王…”
左慈與葛玄行的是道理,姜囧則是單膝跪地。
曹操則是三步並作兩步,踏步上前攙扶起了姜囧,也示意左慈與葛玄不用行禮…
“哈哈哈哈哈…”
他的虎目眯成了一條縫,笑容可掬,“姜將軍、左先生…你們快馬送來洛陽城的白磷,孤已經聽人稟報了,哈哈哈哈…此番你們均立下大功了,大魏如今正直用人之際,孤已經下令封姜將軍爲安西將軍,也封你那兒子姜維爲牙門將,至於左先生…權且好生歇息幾日,我對先生與道門均有重賞,啊…哈哈哈哈…”
曹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大笑。
姜囧當先拱手:“多謝大王!”
左慈與葛玄也紛紛又一次行出道禮,左慈緩緩的說,“在大王這兒,老夫從不圖什麼封賞,老夫所盼…唯是大王言而有信,在一統之後重用我們道門,將我道家丹鼎一派奉爲國教!”
“哈哈哈…這個自然!”曹操頗爲爽快的答應。
曹操身後的許褚則是伸手示意道:“大王已經爲幾位準備好了接風的宴席,諸位…請——”
“多謝大王…”
這邊,無論是姜囧還是左慈、葛玄…他們在許褚的引領下就去赴宴。 倒是另一邊,就在曹操見到左慈、姜囧他們時,一個校事府校尉小聲在程昱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也正是這些讓程昱的臉色驟變,他給這校尉使了個眼色,校尉先行離去。
程昱則是悄悄的行至曹操的身後。
“大王,有一件好事兒,一件壞事兒,大王要先聽哪一件?”
儘管是問詢,可程昱的臉色很是嚴肅。
通過程昱的臉色,原本還心情大好的曹操神色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
“先撿壞的說…”
隨着這一句,程昱又靠近了曹操一步,然後用只有他與曹操才能聽到的話語,輕聲道:“大王,姜將軍與左慈帶來的這批白磷是假的…”
“假的?”
曹操的面色驟冷。
可他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也剋制着自己的聲音,他眼神示意程昱先不要接着說,然後轉身一邊往馬車上走,一邊吩咐程昱:“跟我來——”
這一刻,曹操的臉色差到了極致。
…
…
“告辭——”
“告辭——”
隨着一聲聲的告辭在密室響起,除了魏諷外,其餘的諸人均已經先後離開。
他們不敢一起出去,於是…每隔一刻鐘走出一人,以最隱秘的方式離開。
陳禕是最後走的。
臨行前,他不忘再三向魏諷探問過那“正旦日”行動過程中具體的細節…
“呼”…在一聲幽幽的呼氣聲中,陳禕才莊重的與魏諷道別。
當然,離開了這裡歸離開了這裡,可陳禕的心緒始終凌亂,他像是在心頭不斷的做着天人征戰。
他在權衡…權衡利弊!
做…還是不做?這是一個問題!
生存還是毀滅?這也是一個問題!
反觀魏諷,他不知道陳禕那複雜的心境,事實上…凡是能參加今日密談的,均是他篤定的漢臣,是如同董承、荀令君那樣的人物。
呼…
魏諷也是長長的籲出口氣,像是將計劃爆出後,如釋重負一般…
他最後將這密室收拾了一番後,這才緩緩走出,可沒曾想…剛剛從地下步入酒肆的正堂,就見到了一名乞丐守在這裡。
是…莊義方!
這位丐幫的六弟袋子,是繼魯有腳之後,第二個來到洛陽的,荊州與許昌的聯絡不用他管,但…他負責的一項…是單線與魏諷接頭。
可以說,十日後“誅曹”的行動,便是他一手聯絡下…最終定下的計略!
但似乎…如今,他的身份不應該在這酒肆中與魏諷相見,考慮到這洛陽城遍佈校事府中校事,這…兩人在這樣一個唐突的場合見面,實在是太過危險——
“你怎麼來了?”
魏諷連忙環視左右,此刻已經入夜,這孤零零的酒肆中哪裡還有人影…
這多少讓魏諷心頭提起的石頭安然落地了一分,他又補上一句。
“伱不該來呀!”
“別說那麼多了…”莊義方鄭重的回覆,“現在,你換身衣服跟我走…”
“要做什麼?”
“帶你見個人——”
人?
魏諷一怔,不由得心頭喃喃:
——『箭在弦上,都這種時候了,還能見誰?』
…
…
“砰…”的一聲。
曹操一拳重重的砸在馬車內的案几上,他的面頰一改方纔的神色如常,變得肅然、憤怒、急躁。
至於爲何如此,正是程昱詳細提及的那件壞事兒。
白磷是假的!
只有最外圍一層是真的。
馬鈞特地派人去少量檢驗,結果…這所謂花大價錢買到的“白磷”,竟然只是一些尋常的十粉。
偏偏,就爲了這十粉,曹操是好不容易籌措了一大批糧食、鑌鐵、布絹送到荊州,送到那些江東大族的手裡。
可以說,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曹操是虧麻了!
“哼…”曹操那憤懣、冷冽的聲音響起,“孤就說,整個採買白磷的過程太過平淡、也太過正常了!孤本還疑竇,那關麟一貫以識人心智著稱?怎麼就會被這些江東大族給玩弄於鼓掌?將如此很重要的資源拱手讓出…看來…”
說到這兒,“砰”的一聲,曹操又是一拳重重的砸在案几上,“是孤小覷了這關麟,那姜囧、左慈也小覷了這關麟,好小子…當年孫策以霸道之勢都不曾解決的大族難題,竟已經被這小子給解決了…這些江東大族是配合這關麟狠狠的詐了孤一筆!孤…是爲他玩弄於鼓掌之間了!”
憤憤然、急怒、氣憤!
一時間總總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曹操的心情如同疾風暴雨一般糟糕到了極點。
可以說…
以往,他是因爲疏忽,故而被關麟一次次的算計,可這一次…明明他已經對這關麟十二分的警惕,卻依舊被這雛鷹給啄瞎了眼!
呼…呼…
一時間,粗重的呼氣聲不斷的從曹操的口中吟出。
丟人了…
還冊封一個安西將軍,還出城相迎,簡直丟人丟麻了——
程昱也看出曹操的心情並不好,他連忙張口:“大王…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關麟借那些江東大族之手欺騙大王這是壞事兒,卻也還有好事兒啊!”
“什麼好事兒?說…”如今的曹操,興致蕭索…儼然,在那“壞事兒”的前提下,似乎…不會任何事兒能讓曹操心情翻轉。
“大王!”程昱如實稟明,“丕公子就快要回來了…連帶着還有昔日被迫投降的朱靈、朱術父子…”
“這也算好事兒?”曹操冷冷的瞪了程昱一眼。
是啊,曹丕…一個任務未完成,致使江東覆滅,荊州做大的公子。
朱靈、朱術,一對敗軍之將的父子,他們歸來?對於曹操而言,有卵用?
能比得上那幾十車的白磷?戰略意義更大麼?
就在曹操心情一如既往的煩躁之際,程昱緩緩的吟出下面的話,“丕公子與朱將軍也帶來了白磷…臣已經派人去查驗過,這次是真的——”
唔…
程昱的話讓曹操迅速的擡眸,一雙虎目中的情緒迅速的從之前的憤怒、煩躁變成了驚詫與愕然…
“子桓?”曹操下意識似的張口,“你的意思是?子桓與朱靈…他們盜來了真的白磷?如假包換的白磷?”
“千真萬確…”程昱重重的頷首,他如實的稟報…“只是…大王…”
話剛剛吟出,程昱有些踟躕。
“說…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曹操的目光如炬,一雙眼眸裡滿是望眼欲穿。
程昱頓了一下,方纔說道:“子桓公子與朱將軍爲了運來這批白磷,付出了…極爲慘重的代價,子桓公子負箭重傷,他的親衛幾乎全軍覆沒,似乎還有一個助他逃離江東的農夫,爲了救子桓公子,斷了一條手臂——”
這…
這…
無疑,這一刻的曹操被震撼到了,這一刻的曹操罕見的竟是對曹丕這個名字露出了“舐犢情深”的眼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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