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彼刻,不恰如此時此刻麼?
彼時的袁紹,不恰如此時的曹操的麼?
這個想法很危險。
這個想法在田豫的耳畔中也是一閃而過,他不敢深入去想…
事實上,曹操在北方留下的這支由曹彰統帥的雄兵,是極富有戰鬥力的。
且不論他們有二十萬之衆。
單單因爲不斷的與鮮卑人互相攻伐,因爲鮮卑王軻比能這個強大的對手,這支雄兵無論是機動力還是戰鬥力,均是極其強悍的。
這些,無疑…都增添了田豫的幾許信心,讓他那危險的想法戛然而止。
可唯獨田豫,“唉”的一聲,他的心頭一如既往的在長嘆。
一名副將迅速的稟報東山腳駐防的郭淮,“山上出現了大量的蜀軍,他們趁夜下山,到山腳時方纔點燃火把,將猛火油、火石等物悉數往鹿角上鋪灑,然後…然後點起大火,整個軍寨外圍佈防的鹿角已經悉數被點燃。”
“來人,備馬,本侯也要去點兵了——”
“今日,我張遼在此放下話來,不破虎牢,我張遼寧可葬送於司隸,也誓不苟活歸還!”
“不破虎牢,誓不歸還——”這一刻,聲音震天響地,直衝雲霄。
最終,這場演習以騎兵一方的敗退宣告結束。
“出征——”
“雲長,你、我終要決戰了——”
之後,便是這些步兵趁着騎兵的混亂,一股腦的殺將出來。
沙場秋點兵——
他們的目的是漢中,那無論如何,都要從定軍山攻下來,無外乎是從東山腳攻,還是南山腳攻。
“喏…”
當然,還有因爲淮南失陷,大魏緊急從徐州、青州調來的兵馬,算下來,足足有七萬人之多!
他們中有的磨刀霍霍,氣勢如虹。
他的目光如炬,掃過每一位臺下將士的臉龐。
另一人也是揉了揉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哎呀,如此說來,那按照雲旗公子那金礦的分佈圖,徐州可有至少三處礦脈啊,哎呀呀…江東的那些老爺們商量了半天怎麼奪徐州?現在倒好,這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喏…”
可換回的,唯有田豫“唉”的一聲嘆息。
透過這些面容,他能看出來這些將士心中的遲疑,可他更清楚,這些將士是他手中的利劍,是他最後能倚仗的…再度引導大魏走向輝煌的曙光。
徐州城頭的擂鼓聲也響徹而起,或許,這會是徐州爲魏軍最後敲響的一次擂鼓!
漸漸的,數不盡的旌旗開始在風中飄揚…
哪怕放走天子,也決不能放走關麟!
其中的一人才壓低聲音驚呼道:“乖乖的…真走了呀!城頭…連一個兵都不留啊?”
想到關麟,他突然就變成一個多愁善感的人,變成一個對此次南征徘徊猶豫,心中惴惴不安的人。
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將士們,今日我們即將出徵,西進兗州,從陳留出發直擊虎牢關,那虎牢關的背後是我們大魏曾失去的榮耀,爲了奪回我們的家園,爲了重新奪回這份榮耀,我們必須奮勇殺敵,不辱使命!”
…
魏軍的鎧甲麼?
一時間,郭淮臉色鐵青,連忙吩咐,“速速將此間消息稟報於夏侯將軍,就說蜀軍突襲東營,做出全力下山的姿態,我軍抵擋不住,速速請求馳援…”
月黑風高,火把通明,這注定是一個殺戮之夜!
卻也註定是一個飽含着各種陰謀算計、鬼蜮伎倆的夜晚!
說到這兒,這細作都有些眼紅了,但也無奈,只能感慨道:“咱也犯不上羨慕,跟着雲旗公子,活該他們這些大族裡子和麪子全都賺到了,活該他們發財啊——”
——『想不到…大魏竟有一天能被逼到這種地步!』
伴隨着“得得”的一聲馬兒的嘶鳴,這副將與駿馬已是一騎絕塵而去。
不成功便成仁的反擊。
同時,爲了防止蜀軍仗着居高衝下的氣勢,一舉奪下軍寨…
無疑,蜀軍選擇了唯一一條突破鹿角的方式,那…便是火攻!
也幸好,夏侯淵對郭淮早有吩咐,一旦遇見火攻,那勢必預示着敵軍即將攻來,郭淮第一時間要做的便是將消息傳到夏侯淵處,然後…由那邊派兵馳援。
重要的是,所有兵士們想到的,張遼如何會想不到呢?
——『呵呵…』
這是劉備軍中最能打的將軍哪,如果他們都出現了,那再無任何質疑,蜀軍的目的一定是這裡。
三路合圍洛陽,這已經是魏王所有的底牌了。
說起來,這位閻柔乃是大魏的護烏桓校尉,年少時被烏桓、鮮卑先後俘虜,但臥薪藏膽,暗中獲取信任,殺掉其校尉逃脫。
“嗚嗚嗚嗚——”
而在張遼吟出關羽之後,下意識的,他想到的是關麟…是這次任務的唯一目標——
田豫不由得心頭喃喃…
副將拱手迴應一聲,當即就匆匆跑出營寨,門外早已備好了駿馬…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更添鄭重,他的的語調也更添命令似的口吻,“傳我軍令,各守扼要,擅自出擊者,軍法論處——”
說到這兒,他擡起眼,隔着帳門望向那熊熊燃燒的鹿角,他冷靜且謹慎的分析道:“不過是一些鹿角,燒了也就燒了,這種時候,我東營當結成守勢陣仗…各守扼要,不許冒然出擊,靜候夏侯將軍的援軍…”
而現在,還不知道他又研製出多少全新的軍械!
這一次,郭淮再也不能鎮定了,整個人都在發顫。
呼…
伴隨着一聲幽幽的嘆息,閻柔像是頗有感慨。
蜀軍的路數,其實無外乎那麼幾個。
曹彰一邊向門外走,一邊大喝着嚷嚷,一如既往顯得十分亢奮。
讓這些魏軍兵勇,能夠共同爲着同一個目標而戰鬥。
埋伏在城外的幾名江東細作看着這幾乎整個徐州全員出動的一幕有些目瞪口呆,直看到大軍走遠…毫無回頭的意思。
簡單、高效——
其實許多人已是心如明鏡,大魏這般行軍,這般強行進擊洛陽,這放棄的是徐州…
這一刻,張遼強行用自己的那份慨慷之勇,用他這幾十年闖下的名頭去提振三軍士氣。
此時的徐州城內,一片開闊的校場上,旌旗獵獵,甲冑鮮明,上萬精銳步騎兵列陣整齊,肅然而立,只等一聲令下,便可衝鋒陷陣。
“報…”
又或者說,他們其實不想參加這一場點兵。
——張飛、馬超、趙雲。
這時,閻柔與牽招的對話再度傳出。
“還真是強大啊——”
——『這是魏王的孤注一擲,卻也是我張遼的背水一戰了…』
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勝利!
又或者說,他們最真實的目標唯有一個——活着!
伴隨着鏗鏘有力的步伐,張遼邁着龍驤虎步,踏上了這點將臺。
他看着這演習,聽着閻柔、牽招的話,不由得感慨道。
唔…
閻柔與牽招的對話頗爲興奮,頗爲歡欣鼓舞。
這是一支百戰之師,這是由張遼統領,包括從幷州帶來的弟兄,包括在淮南百戰中留下來的兵卒。
之後投靠劉虞,被推舉爲烏桓司馬,竟神奇般的又與烏桓、鮮卑交好,繼而利用他們。
可現在…魏王一聲號令,他們卻…卻要把矛頭從異族轉向自己的同胞兄弟!
一者在東,由夏侯淵的副將郭淮駐守,一者在南,由夏侯淵親自駐防。
等到田豫走出帳門時,曹彰已經駕馬一騎絕塵的離去,倒是門外不遠處…映入眼簾的是,這支北境雄兵…步騎摹擬的對抗訓練。
他們卻也是漢人哪——
當這樣的聲音再度響徹…
蜀軍想要突破這防護,第一關要過了的,便是這些鹿角…
的確,用空間換時間…
“國讓(田豫)你在作甚?怎麼一副愁容?”牽招注意到了田豫的神色,連忙問道。
頓時,萬馬奔騰,塵土飛揚,整個校場彷彿都在顫抖。
那一枚枚堅固的磚石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故而,無論是東,還是南,魏軍都佈下了大量的鹿角。
“大王說派遣半數的驍騎南下,其餘半數依舊在邊陲…”
“不破虎牢,誓不歸還——”
但,他們又能理解,這已經是大魏最後,也最兇猛的一次反擊了!
隨着這東營的一聲應喝,定軍山一戰徹底的拉開了序幕——
可大多數的,卻臉色暗沉,也不知道是心頭生有驚怖之色,還是別的什麼緣故,眼神始終在閃躲,像是刻意在躲避着什麼。
閻柔投靠曹操,難道,就是爲了幫助曹操…讓彼此漢人間自相殘殺麼?
…
激昂的號角聲響起——
是的,田豫說的沒錯,他們身着的是魏軍的鎧甲。
然後聯絡烏桓、鮮卑爲劉虞報仇,和公孫瓚對抗。
這年輕人,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啊——
定軍山通往漢中有兩個下山口。
內部的騎兵則是將演習用的“木箭”搭上木弓,藉着戰車的掩護,在後方一輪輪射出木箭,即便是這些木箭沒有尖銳的箭頭,可如此打在外圍騎兵的馬上、身上,尤是使得他們陣型大亂,久攻不下。
可以說,這些鹿角…能爲他們爭取集中優勢兵力的時間。
其它的副將則是連忙問道:“敵軍焚燒我軍鹿角,將軍…我們當如何?”
只是,是不是傲然佇立,對於現在的田豫而言一點兒也不重要。
很難想象,就這麼簡單的將戰車圍出一道道牆壁,就極有成效的將騎兵的衝陣全部攔下。
步兵們、騎兵們齊齊的調動,分成一個個數千人的軍團,急行軍就往城門行去…
郭淮剛剛想到這裡…
洛陽攻防戰——
這時,伴隨着“嘎吱”一聲,徐州城的城門宛若蟄伏巨獸突然甦醒開來,它緩緩打開,各部軍團魚貫而出,踏上了征途。
張遼口中喃喃輕吟一聲。
那騎在馬上,負責進攻一方的牽招則憤憤然的將武器摔在地上,言語中帶着幾許沮喪的味道,“破不了,破不了,這該死的車陣,簡直是騎兵的剋星…”
一支支騎兵迅速的向步兵衝來,而這些步兵顯然訓練有素,他們各司其職,有條不紊的將一列列戰車擺放在外圍。
而他們離去後,很快徐州就會失陷。
“咚咚咚——”
但…但閻柔想說的是…
用徐州五郡爭取到大軍進擊洛陽的時間!
用這樣的代價,去謀誅那這兩年來,讓大魏屢屢陷入被動的罪魁禍首!
…
閻柔、牽招一股腦說了一大堆。
“奮勇殺敵,不辱使命——”
或者說,他刻意讓自己更堅定一些。
是啊,他們本是在與異族搏殺,爲身旁的同袍,爲身後的同胞而戰。
是啊,如何不長吁短嘆呢?
誠然,這車陣是抹平了大魏對鮮卑胡虜時騎兵上的弱勢;
帶着這樣的心緒,張遼的目光從徐州城頭的牌匾處落下,他狠狠的轉回前方,恨恨的又補上一句吩咐。
…
隨着張遼的號召,將士們齊聲高呼:“奮勇殺敵,不辱使命——”
天下歸屬——其實,就是這一戰了!
但又如何沒有抹平漢軍在對魏軍時的劣勢呢?
現在的局勢,可謂是——攻守易型了!
兩人彼此互視後,閻柔喃喃的說,“我們這車陣不就是跟那關麟學的麼?不是爲了討伐鮮卑…征服西域麼?怎麼…怎麼突然要南下了!”
牽招則問:“我們走了,那這邊陲怎麼辦?鮮卑胡虜近來蠢蠢欲動,南匈奴五部也不老實啊,還有柳城那邊…烏桓那蟄伏的王庭也…也…”
誠如他感慨的,哪怕如今在對抗騎兵中大方異彩的車陣,其實,也是他從關麟那支荊州軍剋制騎兵的“偏廂車陣”中推演出來的…
“是啊,咱們即刻把這邊的消息傳回去,這麼好的消息,保不齊…他們一高興,還能多獎勵咱們一些金子呢!”
當這樣的消息傳出,閻柔與牽招均是一愣。
倒是這時…
至於,統帥騎兵的牽招,少年時與劉備英雄同契,成爲刎頸之交。
官渡之戰時才投奔曹操,拜爲烏桓校尉,在曹操遠征柳城,討伐烏桓時,立下赫赫功勳!!
曹操對他極好,待之如子一般,曹丕也視其爲親兄弟,坐鎮北方…
“我覺得…這車陣妙啊!如此一來,我們的步兵也能夠深入那鮮卑的不毛之地…”
只是後來,風雲際會,他先侍奉何進的弟弟何苗,僥倖在十常侍之亂中得生,後又追隨袁紹,最終在建安九年投誠曹操,也是曹操頗爲信任的邊關大將。
隨着一聲拉長語調的“報…”
就連如今被大魏剿滅的烏桓,臣服的南匈奴五部,也均是通過他向曹操上供。
最可怕的是,這種對抗騎兵的方法,關麟兩年半以前就想到了。
沉寂許久的定軍山,突然沸騰了起來,波濤洶涌了起來,就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是啊,利用好這車陣與強弩、勁弓…鮮卑與我們對戰時的優勢蕩然無存。”
張遼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舉起手中的長劍,指向遠方的天際,大聲說道:“出發!”
一下子,郭淮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輕輕咬了咬脣角,不由得發出冷笑。
說是徐州城門,其實便是下邳城城門,在漢代,一州的治所往往會用這個州的名字去命名,故而下邳城又喚做徐州!
當然,這不重要…
任憑誰…誰…也無法迅速的接受這份改變,接受這份落差。
可以說,田豫、閻柔、牽招,此三人便是曹魏邊陲之基石,也是這支曹彰手下北方雄兵傲然佇立的關鍵。
旭日初昇,金色的陽光灑在徐州城古老的城牆上…
田豫無奈的解釋道。
防守一方,駕馭這車陣的閻柔則是“哈哈哈”的大笑,“早知道這麼個方法,咱們征伐那鮮卑胡狗之時,步兵就能派上大用場了…也不至於,一方鮮卑,畏於其騎兵,久攻不下,唉…”
“噢…”田豫這才從驚惶、失神中走出,他大聲道:“別演練了,魏王發來急件,要我們不惜一切代價圍攻洛陽城,鄢陵侯已經下令,即刻點兵,明日急行軍,南下、討賊——”
閻柔與牽招聞言,不由得怔了一下,閻柔下意識的張開嘴巴,可那呼之欲出的話語終究在脫口前強行嚥了回去。
但終究忍不住最後的回眸…望向那高聳的“徐州”城門。
大魏可以攻伐的地方,漢軍也能攻伐到了。
其實,他已是心如明鏡…
張遼則騎在一匹黑色的戰馬上,他緊握手中的月牙戟,目光堅定。
堅守的是大漢的脊樑與傲骨,做的是如同漢武帝橫掃匈奴、恢復西域風采那般足以載入歷史的豐功偉業!
“不破虎牢,誓不歸還——”
“當如何?”郭淮凝眉,片刻的思慮過後,他沉吟道:“情況未明,不能冒然出擊…”
這時的點將臺上,張遼身披銀白色的鎧甲,他身旁兩位親衛,一個提着他的月牙戟,一個則高捧着那來自長安城的魏王詔書!
“踏踏——”
最終,這些旌旗…漸行漸遠。
“可是…”閻柔剛剛開口,卻被田豫直接打斷,“沒有什麼可是的,別忘了,我們身着的是魏軍的鎧甲——”
這一仗若輸了,那…那大魏便沒有然後了!
“報…”
又是一名斥候急匆匆的闖入:“賊勢越來越大,有將軍看到,蜀軍中帶頭燒鹿角的有那張飛、馬超、趙雲…”
漢中戰場,啓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