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旋而歸這四個字,對於林墨是不陌生的。
當然了,就這幾年而言,對於呂布,也不陌生。
無外乎就是在城門搞些儀仗,入城後再讓提前安排好的百姓簞食壺漿,整得好像打下了半壁江山一樣,要的就是個逼格嘛。
但是,進入鄴城的時候,呂軍中的將領,乃至於林墨本人都體會到了什麼叫大開眼界。
鄴城東門,一條喜慶的紅色地毯從城門口鋪出半里地,扛着一丈多長號角的儀仗隊沿着地毯一直排列,每五步就是一面爍金的‘袁’字大纛,旌旗下,威猛的將士荷戟立劍,威風八面。
再往內,纔是鄴城內、大將軍府下的文武官員。
至於百姓?
抱歉,你們沒資格參加,全部都關上門在家,不許跑出來了。
坐在馬車內的袁尚有些好奇,今天來的人是不是有點太多了,有些明明先前告病還鄉的士子也出現在了其中。
他哪裡知道,這些人都是來確認一件事的,就是近日青州盛傳的袁家已爲傀儡,呂布主權北國。
這事關乎着未來北國的政權和世家豪強的站位,甚至於原本的平衡也會被打破,當然要進行確認了。
呂布手持方天畫戟,騎着赤兔馬,在前開路,咋看似乎是充當了護衛的身份。
馬車後面,林墨騎着馬跟着,左側的笮融昂首挺胸,不時還朝着人羣拱手,不斷地刷着存在感;右側的郭圖則是給林墨介紹着北國舉足輕重的一些大世家,活脫脫的導遊一枚。
看來,傳言是真的,袁尚已經被徹底架空成了傀儡。
這是在場的世家子們共同的念頭,因爲按着袁紹定下的規矩,袁尚在進入紅毯範圍就該步行了,可他卻沒有下馬車,這足以說明問題了。
從今往後,家族行事的準則,怕是要變一變了。
“如果沒有我許子遠,呂布林墨他們進不了這鄴城的。”
“這對翁婿能進城全是仰仗了我。”
“林墨過慧近妖?會六丁六甲妖法?哈哈哈,如果沒有我許子遠,他連鄴城都進不來呢。”
走在前頭的許攸早早就下了馬,遇上認識的官員就要停下來指着呂布和林墨絮絮叨叨一番,反正就是一個宗旨,你們都要知道,現在他們翁婿挾袁尚令北國不假,可是沒有我許攸啊,他們進不來的。
“我宰了這腐儒!”
“回來!”
眼看着徐盛氣的吹鬍子瞪眼,握着鐵索連環刀就想衝上去動手,林墨立刻叫住了他,“別衝動,現在還不能胡作妄爲,真要殺他也不能這麼粗暴的手段。”
徐盛還是很忠心的,接受不了林墨受辱,便想化身許褚完成歷史的使命。
但現在跟歷史的情況可不一樣,許攸在北國這麼些年,又是早年就跟着袁紹混飯吃的人,是有一定影響力的。
反觀老岳父和自己,都遠遠不及歷史上曹操進入鄴城時候的實力,就算是曹操,也得讓他罵的差不多了,拉夠了仇恨纔敢動手。
否則,光天化日之下把他給砍了,加上挾袁尚令北國這件事,北國世家豪強們會人人自危,以爲呂軍各個都是粗鄙不講理的野蠻人,還怎麼收攏人心呢。
“匹夫!你給我閉嘴!”
正當林墨在開解徐盛的時候,笮融跳下了馬,直接跑向了許攸。
好哇,我正愁沒地方刷存在感呢,伱這不是瞌睡了給我送枕頭嗎?
笮融這一聲吆喝動靜可不小,連呂布都停了下來,扭頭看向聲源處,以至於整支隊伍都駐足在了城門口。
“就憑你也敢在此大放厥詞與蘭陵侯比高低?
世人皆知,蘭陵侯巧借天水收廬江,以假亂真敗孫策,千里送計燒曹軍,智以糧草斬袁譚!
此間手段無不威震天下,名垂千古,即便是管仲樂毅用兵只怕也未必過此,饒是曹操這般梟雄也要贊上一句:天縱奇才林允文,一人可敵百萬軍!”
笮融雙手叉腰,冷哼一聲,上下打量着一臉懵逼愕然的許攸,嗤笑道:“你呢?你,許子遠,一生未立寸功,只會搖脣鼓舌,諂媚苟且,你怎敢以螢火之光與蘭陵侯皓月爭輝,還不速速退下!”
“你”
許攸顫顫巍巍的指着笮融,呼吸急促了幾分,這廝不過是林墨用來設計我的諂媚之人,也敢在此饒舌,你以爲你是郭圖嗎?
他當即上前一步,直視笮融,咬牙切齒道:“你這廝爲貪圖錢財,恩將仇報,把趙昱、薛禮、朱皓三位太守殺害,此舉傷天害理、不知廉恥,更是目空朝廷法度,飽食漢祿卻行無君無父之惡事,你有何顏面在此與我論高低!”
不好
呂布眸子一沉,笮融的黑暗歷史太多,許攸隨便就能翻出一堆,這玩意可不是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洗白的,他要吃虧了。
正想着要怎麼結束這場鬧劇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臥龍吃虧了,鳳雛便不甘示弱的跳下了馬,緩步上前。
“說的好,說的好哇,尤其是那句飽食漢祿卻行無君無父之惡事,實在是妙哉。”
郭圖一邊說一邊朝着許攸走去,天空一片烏雲隨之飄來,許攸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笮融想告訴郭圖,自己還沒發力,不必急着出手,可後者已經搶先說道:“中平元年,你許攸勾連冀州刺史王芬、沛國周旌等賊子,意欲廢除靈帝,行忤逆之舉,事發後,王芬、周旌等人紛紛羞愧自盡!
而你呢?竟然厚顏無恥的貪生,你早該自盡以謝天恩,還敢稱什麼飽食漢祿,我呸!也對,似爾等無君無父之人,便是死後又有何面目見大漢二十三先帝!”
聰明啊,林墨雙手抱胸看着郭圖,靈帝雖然是昏庸荒誕,可臣子就有臣子之道,廢帝改立是逆臣之舉,董卓就是最好的證明了,鳳雛一下就抓住了他的痛點。
這段黑歷史在北國各大世家豪強的面前被揭露後,許攸面紅耳赤,甚至都不敢擡頭。
“什麼?我原以爲你許攸雖是面目可憎,最多也就是躲於陰溝暗角,潛身縮首,苟圖衣食罷了,沒曾想”
笮融瞠目欲裂,俯視着許攸,厲聲罵道:“國亂歲凶、四方擾攘的年頭,凡我有識之士無不想除賊報國,你這廝竟想着廢帝!
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大漢出了你這麼個妖孽,安能有不亂之理乎,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許攸就是這天下禍亂之根由!”
許攸捂着劇烈起伏的胸口,想要還口卻感覺喉嚨裡堵了一塊石頭般,讓他呼吸都上不來氣,別說罵人了,一張臉都快憋成豬肝色了。
“你不過是一條嚶嚶狂吠的斷脊之犬,我與笮兄本不想與你一般見識,可你倒好竟然敢在羣賢面前與蘭陵侯一較高低,你這臉皮都賽過洛陽城的城牆了。”
郭圖一臉嫌棄的嘖了兩聲,搖頭道:“我若是你,早就找個沒人的地方懸樑自縊了,安敢跑這鬧市之上自取其辱,與你多說一個字都是對我的侮辱,走吧笮兄,莫讓此人折了我們的身份。”
“記住,以後見到我與郭兄繞着走,吃飯坐小孩那一桌。”
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許攸一口氣沒提上來,眼白一翻,直接昏死了過去。
這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口才,這許攸也算是富有才名了,竟然被這兩人罵的昏死了過去。
呂布怔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趕忙策馬往前走,好傢伙,這兩人看着就是個諂媚小人,沒想到罵起人來這麼兇,以後遇上那些不聽話、嘴巴硬的老頑固,他們倆就排得上用場了。
林墨扶了扶額,也跟了上去,這事過後,估計許攸不敢再鬧騰了,挺好,省了自己動手。
而且他們兩人在鬧市裡這麼一折騰,原本首鼠兩端的世家豪強們估計能夠下定決心了。
不過笮融與郭圖兩人明明才認識一天而已,怎麼就笮兄郭兄的友愛上了,真就人以羣分。
接下來的日子,林墨貫徹一箇中心思想,欲見北國之主,先會蘭陵侯,他要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袁尚成爲一個傀儡了,你們心裡都有個數。
這樣也方便他快速篩選出哪些是可以引爲己用的世家,哪些是對袁家忠誠到了抗拒自己的人。
一段日子下來,林墨發現,對袁家極度忠誠的人很少,對他們家完全不忠的也很少,大多數都是牆頭草,哪艘船順上哪艘的類型。
再加上郭圖和辛家兄弟發力,事情進展的異常順利。
值得一說的是,鬧市那天的事情過後,許攸就閉門不出了。
在林墨的授意下,大街小巷天橋下都在傳唱着那天發生的事情,聽說爲此許攸鬱鬱寡歡,竟然病倒了。
好歹也是一個功臣啊,哪能真的不管不顧了,呂布立刻就派了最親信的醫官過去瞧病,開了藥方,大概四五天的樣子,他就重病不治了。
這事讓呂布和林墨非常痛心,一致決定要把許攸風光大葬,並且親自參加了他的葬禮。
葬禮之後,世家們的心也更齊了,多好的一個人,就算是死後也還在爲呂布和林墨發散着最後的能量。
眼看時候差不多了,要開始着手幽州那頭的事宜了,林墨便找來了郭圖。
“有件事啊,原本是笮融去辦的,不過這些日子下來,我發現公則先生也是可堪大用之才,不知能否分憂?”
“請蘭陵侯示下。”胖墩墩的郭圖一聽就來了興致,他清楚的知道笮融是爲林墨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髒活,換來的就是今天的琅琊太守。
他郭圖不管怎麼努力,終歸都是北國舊臣,想進入呂家核心太難了。
如果能像笮融一樣,爲林墨去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那自然也就是自己人了。
“我看袁大將軍呢近日有些神思不屬,或許是有點想念家人了。”林墨有些擔憂的說道。
作爲人精的郭圖一聽立刻就懂意思了,“在下願意出使幽州,請袁熙二公子回一趟鄴城,他一直戍邊,應該也是很想念大將軍的,況且,他的夫人也在鄴城,這麼久不見,該回來看看了。”
以手托腮的林墨聽了郭圖的話就很欣慰了,不錯不錯,很上道啊,“那,如果邊疆戰事頻繁,他不能抽身,又當如何?”
郭圖眸子轉了轉,這下,他還真是想不出來,只能拱手道:“侯爺放心,在下一定不負所托。”
林墨笑了笑,從臺案上的一角拿來一張帛布,然後寫下了兩個名字,“認識他們嗎?”
郭圖探過腦袋一瞧,訥訥點頭,“認識認識,雖然不熟,但攻伐公孫瓚的時候,與他們見過幾次了。”
說完後,沒等林墨開口,他就恍然大悟道:“在下明白了,哈哈哈,二公子若真的不想回,那也是可以永遠戍邊的,對吧侯爺?”
“所以我一直跟我岳丈大人說,你郭公則之才,絕不在笮融之下,你不做太守簡直是可惜了啊。”
聞言,郭圖笑出了庫庫聲,對不起啊侯爺,我也不想失態,你給的太多了,兩千石要員,銀印青綬,想想都能笑出聲來的。
在這北國做太守的,哪些不是袁家血脈啊,一般人,哪怕如田豐、沮授貢獻這麼大,軍職上可以拿個監軍,政務上別駕就撐破天了。
太守?
這些人鬥了好些年了,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得到這個寶座。
因爲大多數時候,這種位置要麼就是用來給自己親人,要麼就是安撫某些世家大族用的,一旦出任,就相當於爲家族打開了仕途輸送的大門,從此不再需要到處求人舉孝廉。
最關鍵的是,自此後,就正式進入呂林集團的核心了,郭圖拱手躬身行大禮,“若是侯爺願意垂青,這輩子在下也不敢忘記侯爺的知遇之恩。”
“只要這次的事情辦妥了,給你的,一定比你想要的更多。”
林墨雙手枕頭靠在帥椅上,幽幽道:“若是辦不成”
“明白,侯爺身邊絕不養酒囊飯袋,你就看我的吧!”郭圖鏗鏘有力的表了態。
決定了,投名狀,就拿你袁熙了!
袁家人對我的大恩,真是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