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注意到劉備的視線,李基心有所感地回視了一瞬,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方纔重新看向站在眼前的許攸、郭圖。
“子遠、公則,多年未見,安好否?”
郭圖一臉高冷之色,完全沒有張嘴回答李基的心思。
許攸則是露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神色,虛與委蛇地開口道。
“吾想念子坤可是想念得緊啊,聽聞子坤遠渡瀛洲,還以爲今生再無機會與子坤相見矣。”
李基自袖中取出摺扇打開,扇了扇涼風,笑道。
“哦?不想子遠卻是如此關心於我,實在是讓我心中感動,這也不枉子遠驟然在吳縣失蹤後,我還派人四處尋找了一下,生怕子遠是被山越劫掠到山中去了。”
此言,令許攸面容隱隱有幾分扭曲之感。
當年的錢塘江一戰,許攸意識到情況不對,以僕人在外吸引他人注意之餘,自己則只來得及帶着一把佩劍就匆匆逃離。
只是,若是直接從會稽郡往北就必須要經過吳郡。
心虛之極的許攸,如何敢再入吳郡?
生怕一旦落在李基手中,那可就要遭老罪了。
而會稽郡往東又是一片汪洋大海,許攸惟一能夠選擇的路線就僅剩遠避他人視線,深入會稽郡西側深山,先遠遁到丹陽郡,再行北上。
只是,即便許攸精通君子六藝,但孤身一人之下穿梭深山老林,那也可謂是險死還生。
最後以着暴瘦了一大圈爲代價才幸運地橫穿深山,然後在會稽郡藉助一袁氏故吏的幫助才順利地回到中原。
因此,在聽到李基此言的第一瞬間,許攸就感覺李基這狗賊在暗示自己,且這讓許攸再度回憶起在深山之中被各種不知名蟲子爬到身上的恐懼感。
而對於許攸鐵青着臉的神色變化,李基倒是始終保持着從容溫潤之色,且目光越過許攸落在了郭圖的身上。
旋即,李基舉盞向着郭圖微微示意道。
“公則,今日乃是羣雄相聚歃血會盟,而後揮師向西討伐董賊的大喜之日,何故沉着一張臉,是因爲不愛笑嗎?”
郭圖聞言,即便是嘴巴始終緊閉,依然發出着陣陣大牙研磨的聲音,看着李基的眼神滿是怨毒,然後才沉着聲幾乎不露齒地說道。
“爲人設謀者,該時刻冷靜沉穩,輕佻過度,只會容易犯錯。”
“原來如此。”
李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然後又搖了搖頭,拱手而道。
“看來吾不如公則多也,吾生來愛笑,且今日見主公得羣雄禮遇,心中欣喜交加,更是難以安奈笑容,還請公則見諒。”
郭圖的眼角狠狠地抽了抽,看着李基那一張俊臉以及顯露在外的潔白牙齒,恨不得一顆顆地將那些牙齒都給卸下來。
而許攸看着郭圖那一副黑得五彩繽紛的臉色,頓時覺得心情大好,也是跟着笑了起來,道。
“子坤所言極是,今天確是大喜之日,合該以笑顏相慶之。”
頓時,郭圖的臉色幾乎是徹底垮了下去,握着酒盞的骨關節都在隱隱發白,強忍着纔沒有當場拂袖遠去。
蓋因這一角所匯聚的,便是此番前來會盟的諸侯們所帶的文士聚集之處。
縱使是離開,除非郭圖直接離開中軍大帳,否則只會顯得頗爲失禮。
而就在這時,一道似是公鴨嗓般的刺耳聲音響起。
“吾久居蜀中亦知‘國士’之名,不想一見之下,那名揚天下的國士卻是如此心胸狹隘之人,誰人不知潁川郭公則遭強人所害,以至牙齒有缺。國士如此公然嘲笑之,焉是君子所爲?”
此言一出,且不說李基的反應如何,郭圖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氣度徹底崩盤,臉色一陣青紫,狠狠地撇了一眼如此公然嘲諷揭短的那個長相醜陋的士子,隨後一拂袖直接離開。
只是那長相醜陋的士子似是毫無所覺乃是自己激怒的郭圖,甚至於郭圖拂袖離去,亦是他所擠兌而離去的。
如果說李基所言乃是暗喻,那麼這長相醜陋的士子幾乎就是在郭圖的面前貼臉開大了。
即便有些不知郭圖牙齒有失之人,被這個長相醜陋的士子如此公然開口在一衆諸侯麾下文士面前宣揚一波,恐怕也將做到人盡皆知了。
而那長相醜陋的士子此刻卻是冷笑了一聲,繼續衝着李基開口道。
“哼,潁川郭公則亦算有一二分急智之人,說不得會爲此番討董除賊有所幫助,如今卻是被國士給擠兌離去,不知國士可有什麼要說的?”
此刻,李基轉身看着那長相醜陋且身材矮小的士子,一時竟分不清他是真的情商極低,還是故意在反串。
直至李基看着他依然在衝着自己怒目而視,李基才意識到這士子是當真的情商極低,絲毫不知他剛剛的發言對李基的殺傷力是一的話,那麼郭圖這一位真正受害者的殺傷力的一百。
旋即,李基亦不惱,態度溫和地問道。 “在下隴西李基李子坤,敢問閣下何人?”
看着李基並不以自己相貌醜陋而鄙夷惡言,反而是主動行禮,這讓這位長相醜陋的士子略微一怔,頓時對李基大爲改觀,連忙整理衣冠,這才一臉嚴肅地回禮,自我介紹道。
“吾爲蜀郡張鬆張子喬。”
(PS:演義之中張鬆的字是永年,但這是演義寫錯了,史書之中記載張鬆的字是子喬。)
李基聞言,神色爲之一動,然後朝着張鬆舉杯相邀,道。
“原是蜀中名士張子喬,嘗聞閣下有過目不忘之能,今日得見實乃幸事也,基爲適才的失禮之處自罰三杯,還請子喬勿怪。”
說罷,李基衝着張鬆連飲三杯,看得張鬆心中大爲觸動。
張鬆時時爲己外表平庸而自卑不已,這讓導致張鬆同對相貌醜陋之人心生同情,所以適才看到李基言語之中似有鄙夷郭圖短缺之處,這才忍不住出言質問。
不想,同是相貌醜陋且名聲不顯的自己,卻是被名揚天下的“國士”李基如此禮遇,這如何能不讓張鬆心生感動不已。
“國士亦聞張鬆之名?”張鬆忍不住問道。
李基言辭真摯地開口道。
“當然,基身處吳郡之地,亦聞成都有一名士張子喬有過目不忘之能,所閱書籍,所見山川,皆能毫無錯漏默寫出來,實乃當世奇人也。”
“不想鬆之陋名亦入了國士之耳,實在慚愧。”
張鬆表面上如此謙遜地說着,實際上只覺得心中平生激盪,感動不已,大有相逢知己之感,只覺得眼前的李基哪哪看着都是如此的完美。
至於適才郭圖被李基暗中擠兌之事,必是那郭公則行了什麼卑劣之事,方纔會讓國士忍不住出言敲打。
旋即,反應過來的張鬆不等李基開口,當即就直接拿過酒壺,頓頓頓地大喝了起來。
這讓李基看着直凝眉,別人此刻舉盞邀酒,大多是因爲禮儀,可張鬆這般喝法,恐怕用不了一時三刻就會醉倒在地。
若是在宴席之上,李基自是不會多言,可此刻正值歃血爲盟,若是張鬆藉着醉意做了什麼事,反倒會是一笑話。
當即,李基溫聲地提醒道。
“結盟之時將至,子喬不宜多飲,便是有意與基飲酒,今晚你我二人再暢飲亦是不遲。”
張鬆擺了擺手,直接將那一酒壺中的美酒一飲而盡,方纔大笑着開口道。
“無妨,無妨,鬆此番暢飲,實乃是能與國士如此交談,便自覺足以浮一大白也。”
此言一出,周圍一些與張松類似名聲一般的士子,只覺得學到東西了。
先抑後揚!
通過痛批“國士”李基,吸引了“國士”李基的注意,而後再恭敬相待,如此便足以邀名,使名聲大振。
以着如今李基的地位,已然到不需要他人吹捧的地步,反而是得到李基的一句稱讚,便足以在他人面前自誇了。
就好比剛剛李基曾誇張鬆乃是有過目不忘之能的奇才,僅此一點,便足以讓張鬆的名聲大盛。
頓時,自覺在張鬆的身上受益匪淺的其餘士子,正準備躍躍欲試地出言呵斥李基爲何相逼張鬆飲酒賠罪,然後再用心用力地舔一波李基邀名之時。
“諸位,會盟吉時將至,還請各自各回位置。”
隨着曹操高聲道了一句,中軍大帳之中正推杯換盞地交談着的衆人紛紛各歸位置。
而大小諸侯的位置,亦是早早就在空間不大的中軍大帳之中提前分配完畢。
十八位大諸侯分爲兩列,左右分席而坐;
再有十八位小諸侯,亦是左右分席而坐,只不過是坐在大諸侯的後方。
中軍大帳雖大,但容納三十六席已是相當勉強,因此諸侯們所帶過來的心腹,只能與各自的主公共坐一席在身後站立。
適才李基雖然與一衆士子在交談,但卻是注意到原本劉備的位置乃是在大諸侯一列的末席。
可隨着劉備展現出了非凡的威望後,劉備之席位便悄然被挪到了前列,僅次於二袁與代表劉焉、劉表的二劉之下的席位,與公孫瓚相對而坐。
只是,就在李基施施然地站在劉備身後,靜待正式會盟開始時,席中忽然響起了一句話。
“國士焉能無有一席之地?當爲子坤先生再設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