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貢本以爲憑藉自己的身份與聲望,這些偏僻小族當速速俯首稱臣,沒想到一個個卻是如此的鼠目寸光。
這讓大感丟臉的許貢,胸中可謂是怒火橫生。
倘若不是許貢明白江東之中劉備勢大,若想取得江東,必須要合力將劉備擊敗,許貢此刻恨不得當場拂袖離去,不與這些豎子爲伍。
然而,就在此時,周昕主動起身,雙手微壓,開口道。
“諸位請聽一言……”
在衆人漸漸安靜了下去後,周昕緩緩地開口道。
“吳郡郡守劉備,假仁假義,殘暴無情,以仁德之名收納流民,卻是驅使流民爲勞力挖掘河道,其行比之暴秦強徵農夫修築城牆有何區別?”
“不知多少流民因此埋骨於吳郡,反倒成全了劉備那個奸賊的假仁假義之名!”
“且其身爲吳郡郡守,劉備卻是暗中攻伐會稽郡,甚至暗中劫持了會稽郡郡守郭異,然後在會稽郡之中大肆殺戮,剷除異己。”
“吾會稽周氏一族一百二十三口正是如此死於劉備之手,會稽之民只知郭異殘暴,不斷大肆屠戮柱石之家,卻不知幕後之人卻是那假仁假義的劉備。”
說到這裡之時,周昕的雙目赤紅,淚流不止,以手重重地錘擊了幾下胸膛,高聲道。
“劉備之舉,與國賊何異?嗚呼哀哉,痛哉恨哉!”
“今日我等聚於此處結盟,所圖者無有私心,實乃不能枉顧吳郡、會稽郡萬民心聲,不能容忍劉備這等卑劣殘暴之徒留於吳郡殘害忠良!”
“故以,會盟以討吳爲名,實則討的乃是劉備,討的乃是不臣叛逆!”
不管是周昕所說的感染力太強,引動了衆人的共情也好,亦或者是爲了表現出大義也罷。
一時間帳中衆人幾乎是跟着開始或是痛哭,或是大罵,或是立誓……
或許不是沒人清楚劉備在吳郡所施的是仁政,暗中掌控會稽郡之後,會稽郡底層百姓的日子也是以着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
只是劉備的仁政,在世家的立場上看來卻是真正的暴政!
統治天下的基石應該是他們這些世家,而非是那些底層螻蟻,善待螻蟻而擠壓世家,此舉不是暴政又是什麼?
尤其是改良紙張以及印刷術的出現,幾乎讓揚州世家都慌了……
因此周昕所說的內容,在場絕大多數的世家或許不確定是真是假,但幾乎都狠狠地共情了!
今日若不討伐吳郡,他日說不得其餘世家的下場便會與會稽周氏無異。
惟有許貢與笮融的神色,顯得與其餘揚州世家格格不入。
許貢本就不是揚州世家,所圖的是掌控揚州。
若是成功討伐了吳郡後,周昕以着盟主的身份順勢成爲江東之主,這對於許貢而言無疑於剛驅走了豺狼,又多了一頭猛虎。
至於笮融,他深知豪強出身的自己不會被江東世家放在眼裡,本就沒有成爲盟主的可能。
笮融在乎的是吳郡的富沃,只想趁機在吳郡之中大撈特撈,然後在治下興建佛寺,廣招信徒……
世人看不起我,無所謂!
我佛教義乃是人人平等,當世人皆是我佛信徒後,爲何不能以我笮融爲主而建立一個地上佛國?
“阿彌陀佛!”
笮融一臉慈悲地宣了佛號,也算是附和了一下週昕,表明自己支持周昕的態度。
只是周昕在激起了衆人的同仇敵愾後,語氣一轉,開口道。
“我等會盟所圖乃是大義,而非私慾,故以我推舉由豫章許府君爲盟主,統籌四方,討伐吳郡。”
這峰迴路轉的話語,讓原本一臉陰沉的許貢頓時爲之狂喜,險些就是一句“當真”脫口而出。
幸好許貢亦算有幾分城府,勉強壓制住幾分喜意開口推辭了起來。
只是一心報仇的周昕很清楚,若是自己爲盟主,許貢必然會添亂,甚至會暗中勾結吳郡以圖盟軍與吳郡兩敗俱傷。
故以,爲了大局衡量,反而是推舉許貢爲盟主,更能讓盟軍上下齊心。
而在周昕主動地再三推舉許貢爲盟主,給足了許貢面子後,許貢也終於擺出了一副不太情願和慚愧的臉色答應擔任盟主。
不少揚州世家或不喜許貢,但在四位郡守的意見一致的情況下,也是無從反對。
旋即,許貢便登上了周昕提前準備好的高臺,效仿着討董聯盟進行了歃血爲盟一系列的儀式。
等會盟儀式結束後,許貢坐於主位重新升帳議事,商議討伐吳郡之事。
如今,揚州四郡的士卒錢糧正在源源不斷地前來溧陽聚集,等一切籌備完畢起碼還需要三五天的時間。
而在許貢彙總了各方即將抵達溧陽的總兵力,得出了高達十三萬六千餘的數字之時。
縱是以着許貢的城府,嘴角也是止不住地歪了起來。
‘袁紹在北爲盟主,吾在南亦爲盟主,有何差異?’
‘待吾揮師平定吳郡、會稽郡,一躍成爲江東之主,再憑藉着許氏在汝南的威望,或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盡取豫州。’
“屆時揚、豫二州連成一片,區區袁氏,又算得上什麼?”
此刻坐在主座上的許貢只覺得意氣風發,彷彿霸業已在眼前。
不過許貢能夠被許氏寄予厚望派往豫章郡,或許性格有着明顯缺陷,但顯然也是有幾分能力的。
在壓下心中的激動後,坐於主位的許貢還當真有着幾分統籌八方的氣度,穩穩地拿捏着身爲盟主的姿態,向着帳中衆人開口問道。
“揮師東征之日在即,不知諸位可有破敵良策?”
而對此已經準備良久的周昕,當即便是起身,讓心腹取來臨摹到一張巨大布帛上的佈防圖懸掛於帳中,然後開口道。
“盟主,劉備那廝不得人心已久,吳郡之中欲反其者更是數不勝數,此便是吳郡之中的忠良之士冒死送出的佈防圖。”
“而依據這佈防圖的內容,我大量派出心腹在吳郡之內探查,可謂是如入無人之地,輕易就深入到了吳郡腹地之中,且多次驗證了士卒巡邏時間,均是無誤。”
此言一出,儘管不少人早就已經聽聞得到了吳郡佈防圖之事,但得到了周昕當衆證實佈防圖的內容無誤,卻是讓不少人面露狂喜之色。
而許貢同樣也是如此,目光細細地看着佈防圖的內容,越看越是喜悅,道。
“佈防圖之上,吳郡乃是外緊內鬆,實際可用兵力僅有一萬八千餘。若是如此,本盟主一聲令下,近十四萬大軍東進,豈不是頃刻之間就能踏平吳郡?”
近十四萬VS不到兩萬。
怎麼輸?
許貢一時甚至完全想不到輸的理由。
尤其是眼下“天時地利人和”俱不在吳郡,而是在討吳盟軍,那更是不可能會輸!
周昕點了點頭,答道。
“吳郡當下可用兵力確實如此,不過如今我等在溧陽會盟,聲勢浩大,縱使吳郡官吏再如何遲鈍,料想再過一兩日也能收到一些消息了。”
“屆時,吳郡定然會迅速在陽羨方向集中兵力,且會盡可能徵調當地青壯,再加上會稽郡也還有着一萬左右的兵力。”
“因此,以我的估算,待我軍準備完畢後,吳郡傾盡所能應該也能在陽羨集中三萬左右的兵力。”
以着地圖來看,溧陽與陽羨分別處於溧水上游和下游,相距不足百里。
步卒急行軍,亦不過是三五天的路程。
若是以着水軍自溧水順流而下,一日便能從抵達陽羨。
許貢聞言,思索了一陣後,開口道。
“不知如今溧陽有多少船隻?不若趁吳郡不備,集中所有船隻順利而下,奇襲陽羨,只要陽羨一破,太湖便是我軍的後花園,吳郡再無險要可守。”
不得不說,這無疑也算是一條妙計。
這讓原本有些輕視許貢的周昕,一時也頗感意外。
不過周昕卻是搖了搖頭,指着佈防圖之中陽羨的方向開口道。
“此計雖妙,卻不可行。”
“那國士李子坤有眼無珠,助紂爲虐不假,但其能力卻是相當不凡,或是早早就意識到太湖一失,吳郡北部將盡數淪陷。”
“故以,佈防圖之中明顯標註着在溧水下游狹窄處設有鐵索橫江,防止外敵奇襲陽羨。”
“我曾暗中派遣探查的心腹,亦是佐證了在相應的地方有不少士卒巡視,河道佈置有機關升降鐵索。”
頓時,帳中便是響起了一陣議論聲。
或是驚訝於李基的未卜先知,或是慶幸於佈防圖在手免於一敗……
若是沒能提前知曉此事,當真是匆匆派遣船隻順流而下奇襲陽羨被鐵索阻攔於河道之中。
屆時一旦吳郡守軍反應迅速,很可能會以火攻對於奇襲船隻造成大量損失。
這也正是爲何掌握了佈防圖後,不少原本驚懼於劉備、李基的世家,對於攻下吳郡都隨之信心大增的原因所在。
吳郡所有的佈置,盟軍都已經一目瞭然,怎麼輸?
而被周昕反駁了奇襲的提議,許貢也不惱,乾脆順着說道。
“既然如此,不若反其道而行之,我軍即刻多造聲勢威壓吳郡,讓吳郡被迫在陽羨集中兵力後,我軍則棄陽羨,轉而攻曲阿或烏程如何?”
周昕聞言,頓時覺得自己剛剛對於許貢的評價似乎有些武斷了。
許貢腹中有點東西,但還真的是隻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