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孫策南下平叛之後,過得可算是事事不順。
他先回軍吳郡,卻因賊勢衆大,不得已停留石城,本欲調集兵馬南下,不想卻被呂布一陣羞辱,導致其失去麾下良謀秦鬆。
結果周瑜見孫策哀嘆,便欲舉薦魯肅給孫策出謀劃策,卻又被劉備截胡。
聽得魯肅被劉曄舉薦與劉備之後,周瑜便對孫策嘆道:
“魯子敬乃文武全才,劉子揚亦淮南名士,今同入劉備麾下,來日必成我軍大敵!”
孫策聽到這話,自是暗恨劉備搶他人才,又想到江東局勢糜爛,竟有幾分頹廢之意道:
“昔日我下江東之時,只以爲天下諸侯不過如此。”
“如今對上劉備、呂布等人,方知以往皆是坐井觀天。”
“如今劉備勢大如此,又得諸多良輔,可當如何處之?”
其實本來孫策的本性不改如此,奈何他一路南征北戰,連戰連勝,早已不將天下人放在眼中。
此時經受秦瑱帶來的一系列打擊,自是難免意志消沉。
而周瑜見之,卻是忙勸道:
“兄莫以爲如此我等便無法可制,須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自當如此苦之心智!”
“小弟與兄縱橫江東,早已成驕兵,如今兵敗,正和驕兵必敗之理!”
“眼下局勢雖至此,兄卻仍有雄兵數萬。”
“於內孫家叔父,吳將軍皆有良才,又有諸多兄弟輔佐。”
“於外張子布、張子綱皆國士之才,又有陳端、呂範、朱治、程普、韓當、黃蓋、蔣欽等文武助力。”
“兵馬衆多,良輔齊聚,比之劉備亦不差分毫,比之當初起兵之時,更是勝上萬分。”
“如今衆文武尚在各地奮戰,皆望兄領兵平定亂局,兄豈可如此頹喪,已致失之衆臣所望?”
他一番話語勸出,正是苦口婆心,意圖激孫策再起雄心。
孫策聽得這番話,一時想起江東局勢再亂,比之當初他南下之時卻已好上百倍。
他當初能憑千餘兵馬,打下江東三郡,如今尚有這麼多兵馬人才,怎麼就意志消沉了?
算來算去,終究還是因爲他一路發展太過順利,以至於有些目中無人,方至於大敗!
思慮之間,已是虎目微紅,看着周瑜動容道:
“幸得賢弟於此,不然兄恐無再戰之心!”
“正如賢弟所言,而今亂局,正是愚兄之過。”
“正是眼下尚有志士隨我平亂,爲兄豈有暗自消沉之理?”
一番話語說完,孫策便再度振作起了精神,又忙問起周瑜破敵之策!
周瑜聞之,思慮許久,便對孫策獻計道:
“眼下江東雖亂,可源頭卻在廣陵,如今亂局,必是陳登於背後指揮。”
“首要當遣水軍,沿江乘、丹徒等地巡視,斷絕南北兩岸通信。”
“除去陳登之外,當慮劉備趁我軍不在之時禍亂我軍後方,可多派細作於歷陽等地探知九江軍情!”
“此二患一去,則江東亂源便可根治,餘者患處,只在嚴白虎、焦已、祖郎等人。”
“可先集中兵力,奪還吳郡,再揮軍南下,掃平各部!”
“待得二郡定後,會師宛陵,進軍涇縣,攻滅祖郎,則三郡可定!”
孫策聽得此策,心中自也有了打算,便先下令讓麾下大將凌操、朱治負責沿江巡視,完全阻斷了陳登的干擾。
而後在其調令之下,孫賁、孫靜、吳景等人紛紛率兵前來。
孫策得以合軍兩萬,便一路殺向了曲阿,解了曲阿之圍,又相繼南下奪回了毗陵、無錫等地,將嚴白虎圍在了吳縣之中。
嚴白虎本就是孫策手下敗將,面對孫策大軍,自然不是對手,連戰連敗,至於吳縣,麾下已經只有數千兵馬。
見此情景,他便派人外出準備向孫策獻降!
面對此狀,周瑜便對孫策建議道:
“嚴白虎雖反覆之輩,可如今已至強弩之末。”
“若再逼迫,恐其負隅頑抗,不若先受降其人,再尋機殺之!”
孫策聞言,卻是直接反對道:
“嚴白虎此人本爲吳郡大賊,昔日聯結許貢,被吾所敗。”
“後逃至餘杭,投奔許昭。吾念許昭其人有丈夫之志,故不追擊。”
“不想此人毫不悔過,今又聯繫城內士族作亂,着實可恨!”
“吾若先饒,而後再殺,乃無義也!”
“再者,嚴白虎雖可恨,這吳郡世家更爲可恨!”
“吾自入吳郡之後,秋毫無犯,並不許一人擄掠,雞犬不驚,百姓皆悅。”
“獨此等人一經煽動,便即反叛,今日寬恕嚴白虎,便如寬恕彼等!”
“嚴白虎雖可殺,彼等卻再難殺之!”
“留彼等在此,來日我若出征,必然再叛。”
“當趁如今之勢,攻滅其衆,拷問聯結之人,一一滅族,以免來日再遭爾等之禍!”
要說孫策在江東有什麼致命缺點的話,那就只有一點,屠戮太過。
從劉繇開始,許貢、盛憲、周昕相繼被其所殺。
尤其是盛憲、周昕等人,皆是滿門皆斬。
故有陳琳所書:‘周盛門戶,無辜被戮,遺類流離,湮沒林莽,言之可爲愴然’之語。
不過這也是難以避免的,因爲孫策在江東起家完全作爲‘賊寇’起家。
一路攻城陷地,沒有朝廷詔令背書。
所殺所屠,皆是朝廷任命的正統官員。
由此導致孫策在江東世家之中風評極低。
他若不殺幾個出頭鳥,鎮不住場面。
而此時,面對江東世家的再度反叛,孫策自然難忍,索性連嚴白虎投降也不受,就想攻破城池,將嚴白虎與江東世家一併清算。
周瑜聽得此言,自是大驚失色,急忙對孫策道:
“江東士族多在吳郡,兄若如此,嚴白虎胡亂牽扯,豈不是要濫殺無辜?”
他本是士族出身,很清楚孫策此舉意味着什麼。
現在一殺是爽快了,可以後想取天下,就要面臨士族階層的抵抗。
這等舉動,無異於自毀長城!
可孫策聞之,便是微微一笑,寬慰道:
“吾自不多牽扯,只誅首惡,只爲震懾彼等,似那等良善之家,吾卻不動!”
言罷,不等周瑜等人繼續勸解,孫策便斬其使,喝令麾下加緊攻城。
由此孫策包圍吳縣,親自督戰,幾次登城,終將吳縣取回。
嚴白虎與嚴興兄弟皆被孫策斬首示衆。
隨後孫策又以通敵之名,牽扯搜捕城內士人,連帶此番參與叛亂的許氏、王氏以及平時對孫策有非議者全部抓捕,攏共牽扯五百餘人。
見孫策這一次是玩真的,吳中士族自然大驚。
似顧、陸、朱、張等大族家主,紛紛前來求情。
其中一人名爲陸遜,年僅十六歲,卻已經撐起來了偌大一個陸家。
見得這些人前來,孫策便指着陸遜道:
“吾昔日攻廬江,爾陸氏族人餓死大半,算起來也當有怨與我!”
“何以此次許、王兩家反叛,陸氏不反?”
“爾等不反便罷,何以又來求情?”
陸遜見狀,便即拱手恭順道:
“因將軍攻廬江,乃爲公事,我族人雖死,亦是爲公!”
“如今許、王二族反叛,皆爲其私,故我陸氏不願與之!”
“至於我等前來相勸,乃因將軍爲江東之主,當施仁政,不當殺戮太過,故來相勸,非爲私情,乃爲將軍所慮!”
“還望將軍看在我等面上,寬恕爾等罪孽!”
聽着陸遜之言,孫策神色一異,當即讚道:
“真良驥也,陸氏有汝承繼,來日必當興盛!”
說着,他又看向衆人道;
“正如伯言所語,爾等前來相勸,乃一心爲公,吾不怪爾等!”
“然我身受朝廷之令暫管江東,此次北上,亦爲討伐國賊,乃爲朝廷效力!”
“而今彼等叛我,便如叛逆,吾移其族,亦是爲公!”
“爾等切莫再勸,只管還家,嚴令家中之人不再犯禁即可!”
衆人聽着這話,自是心有慼慼,無奈還家。
次日孫策又告令城內百姓士族出城觀禮,押出一衆大小罪犯於護城河外排隊斬首。
數百人無論老弱婦孺接連斬殺,鮮血流淌,映紅了護城河內幽幽河水。
吳郡士族見狀無不畏懼,城內百姓盡皆膽寒。
而孫策以此鐵血手段鎮壓吳郡叛亂之後,暗忖日後吳郡恐難再反,便準備率兵繼續南下。
不料此時忽然聽得丹陽傳來消息,言說太史慈捲土重來,襲取涇縣、宛陵二縣。
孫策剛穩定了吳郡大局,見得此信,便是勃然大怒道:
“昔日神亭一戰,未擒此人,後聞劉正禮兵敗,此人遁入山中,吾以爲此人恐已喪于山越賊手。”
“不料一個不慎,又讓此人襲我郡縣,該當伐之,擒來問罪!”
若是原本歷程,聽到太史慈的消息,孫策恐怕不知該多高興。
因爲他對太史慈這人十分欣賞,恨不得納入麾下爲己用。
可現在這個時間線,太史慈出現的時機着實不妙。
眼見他剛定吳郡,正準備南下,太史慈卻又出兵丹陽,還自稱丹陽太守。
若是他再南下,那恐怕丹陽會被太史慈佔據!
如果劉備趁着機會將其招至麾下,那他即便平亂完畢,也要被劉備壓着打!
思慮之間,他急忙招來周瑜、張紘等人問計。
周瑜等人這邊正在憂愁孫策開了殺戒該如何穩定形勢,就收到了太史慈去而復返的消息,自是大驚不已。
然則周瑜終究還是少年老成,探知詳盡之後,便對孫策道:
“太史慈實乃良將,又與劉備故交,如今佔據宛陵,若被劉備拉攏,不利我軍,當速擊之。”
“然吳郡距丹陽路途遙遠,若我軍回軍,太史慈收到消息,或聯劉備、或聯祖郎,皆爲大患。”
“爲今之計,不妨假意南下奪取會稽,以水軍接應,從水路回軍奇襲之!”
東漢船隻雖不能入深海,卻已經可以沿海行進。
孫策聽得此計,便調令麾下水軍出海,準備從會稽登船。
他這邊則是領上萬餘兵馬,留下孫靜、吳景鎮守吳郡,一路南下經由拳至海鹽,最終登上了船隻,又順着海岸一路北上。
結果還未至丹徒,就收到了西邊傳來劉勳出動水軍的消息。
孫策見狀,自然一陣不解,心想劉勳這貨當了這麼久烏龜,劉備南下之時不想着率軍抵禦,現在劉備已經在淮南站穩腳跟,這個時候動兵,莫非是突發惡疾?
他雖也頗爲機敏,但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亦是心生疑惑。
隨後他便將周瑜叫過來,將自己的疑慮問出道:
“眼下劉備軍據淮南、穩民心,兵馬衆多,劉勳如此,豈不是自討苦吃?”
而他話音剛落,便見周瑜俊俏的臉龐猛地變得煞白道:
“兄長豈不知秦瑱之謀也?劉勳如此,非是自討苦吃。”
“恐是中了秦瑱調虎離山之計矣!”
“現在劉勳出兵九江,廬江必被劉備所取!”
孫策一聽,頓時怔在了當場。
啥玩意?劉備要奪取廬江?
他亂還沒平完,劉備就要佔據江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