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的自保之術在三國曆史上無人可超。歷史上,他在加入曹操陣營之後,認爲自己非曹操舊臣,遂怕曹操猜嫌。便採取自保策略,闔門不出,退無私交。用句時髦的話就是安安穩穩地做本職工作,不過他的安穩卻非黃牛那樣悶聲做事,而是往往在關鍵時刻一鳴驚人。其中最關鍵的時刻就是曹操向他諮詢立儲之事。
賈詡起初並不作答。曹操問他,“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賈詡說:“屬適有所思,故不即對耳。”曹操說:“何思?”賈詡說:“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
諫言的極致莫過於此。隻字未提自己的見解,卻句句飽含深意,且有理有據。
曹操遂納其言,公元217年,立曹丕爲太子。作爲曹丕的支持者,曹丕登基之後賈詡自然水漲船高,受封太尉之職,位列三公權勢滔天。
縱觀賈詡的一生不難發現,這廝這輩子幾乎就沒站錯過隊。特別在中晚年階段,無論是曹操也好、曹丕也罷,都是在他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冒將出來雪中送炭,如此一來不受重用才奇怪了。更重要的是,此人身居高位卻不自傲,很懂得中庸之道,這也正是他成爲三國曆史上最長命謀事的原因。在東漢這個視人命如草芥,且醫療技術極度不發達的時代,在曹操這樣一個猜忌心極強的主子手下謀事,竟能活到77歲壽終正寢,這簡直就是個奇蹟。
而達成這一切的根本,正是賈詡對性命超乎尋常的珍惜之情。
欒奕深知此點,故而令欒福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給賈詡喂服毒藥。欒奕料定賈詡求生之心比任何人都要強烈,爲了索求解藥定會就範。
果不出欒奕所料。賈詡聞知自己中的劇毒是華佗親手調配的,登時泄了氣。華佗的名號他自然聽過,大漢首屈一指的神醫,而且他也知道華佗現在欒奕手下謀事。華佗配出來的毒藥肯定無人能解!如此一來,也就意味着解毒只能去求欒奕。
想通這些,他長嘆一口氣坐到案邊,對欒福說:“這又何必呢!”
“小的失禮了!”欒福恭恭敬敬作答。
二人一唱一和,彷彿剛纔那幕打鬥從未發生過一樣。
“說吧!子奇先生想讓我做些什麼?”
“我家大人沒說!”
“什麼?”賈詡愣住。按照慣例,遇到這種情況都是中毒者替施毒者去辦某件事,事成之後施毒者再給中毒者解讀。而欒奕卻一反常理沒給他安排事做,可是不做事又怎麼解毒?賈詡大急,“子奇先生這是在戲耍本官嗎?”
“當然不是!”欒福不卑不亢,“小的提醒一下大人。大人中的毒唯我家主人可解。而我家主人卻在長安城外,大人在城內。大人出不了城,我家大人也進不了城,見不上面也就給不瞭解藥。若是十日之內大人仍見不到我家主人……嘖嘖嘖,依大人的聰明才智,就不用我多了吧?”
“這?你是說幫子奇先生破城?”賈詡五官愁成一坨,“就我自己?開什麼玩笑?就算我是神仙在世也破不開四萬人堅守的長安城啊!”
說實在的,欒福也不認爲賈詡能對奪取長安起到多大助力。畢竟再足智多謀的人也不過是一個人而已,不可能對董卓親自鎮守的長安城構成多大威脅。相較而言,他倒覺得焚燒糧倉之計更爲靠譜。
想到這兒,欒福沒再對賈詡多說什麼,不緊不慢地說:“家主的確沒有明言需要大人去做什麼,只囑咐小的喂大人服下‘仙丹’,僅此而已。剩下的還望大人自己參度。參度出來,可隨時跟小的聯繫,這是聯繫地址!”欒福將一張卡片放到了賈詡案邊,隨即揮袖邊走。
“誒,哎?等等……”賈詡意欲將欒福喚回,可連出數聲欒福就是不回頭,轉眼間消失在了後院裡。賈詡大怒,猛砸桌案,“十天?開什麼玩笑!”欒福不急他可不能不急,畢竟小命兒攢在人家欒奕手裡。
“怎麼辦?欒奕明顯想讓我幫他奪長安。所以十日之內只要長安不破,哪怕我逃出城見他,他也不會給我解藥!如此一來……唯有助欒奕破城!破城?破城!”賈詡在書房裡踱來踱去,踱來踱去,踱來踱去……直踱的冷汗熱汗流了一身。
“來人,備車!”
“來……”賈詡這纔想起自己剛纔把後院裡的侍從全都支了出去,嘴裡罵罵咧咧:“這羣蠢奴,人都走了還不回來!”他親自動手七手八腳換上便裝,到前院找到車伕,令其立刻套車準備出行事宜。
車伕手腳麻利,不消片刻套好馬車,將賈詡送入車廂。“大人,咱去哪?”
賈詡道:“去李大人府上!”
“長安城裡李大人多了。大人去找哪位李大人?”
賈詡怒罵道:“本官還會去找哪個李大人,自然是李肅李大人!”
車伕吐了吐舌頭,未敢多言語。心想今兒個大人這是怎地了,火氣那麼大!跟吃了爆竹似的,一點就着。
“好嘞,大人坐好,咱們走着!”
馬車噠噠噠行駛在長安的街道上。去李肅宅邸的路,車伕熟悉的很。至於原因……很簡單,賈詡在長安朋友聊聊無幾,那李肅算是一個。兩人平日裡多有來往,不是賈詡去李肅府上吃酒,就是李肅到賈詡家中來對弈。
有好幾次李肅在賈詡家吃多了酒還是賈詡的這位車伕駕車把他送回家的。
一路之上,李肅嘀嘀咕咕說個沒完。不是罵呂布沒良心,就說咒董卓沒有識人之明。
起初車伕雲裡霧裡,完全聽不懂李肅說了些什麼!聽得多了,就漸漸明白了其中的內情。
原來,幷州刺史丁原尚在時,董卓視丁原爲眼中釘肉中刺,一直想除掉丁原,卻懼於呂布勇武不敢下手。這個時候李肅站了出來,以呂布同鄉的身份獻上寶馬、厚禮勸呂布轉投董卓。呂布果然投靠董卓,並手刃丁原。
李肅自詡立下了大功,不曾想董卓只給他升了半格職位。而呂布卻是又封侯又拜將,風光無限。
李肅大爲不滿,可又沒有辦法。後來,十九鎮諸侯圍攻洛陽。又是他出謀劃策,助華雄火燒孫堅,贏得開戰以來首場大勝。可是勝是勝了,功勞全落到死去的華雄的頭上,他李肅又是一點兒好都沒有討到,這次連半格官職都沒得升了。
他越想越氣,鬱郁不得志,整日借酒澆愁。喝醉了就罵,大罵董卓任人唯親,李儒和牛輔不過是兩個庸才而已,卻因是他董卓的女婿爬到了高位。他還不服呂布,自己在董卓帳下混跡十多年不過是個校尉,可他呂布一入董卓帳下就成了將軍。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會認乾爹嘛!三姓家奴!
車伕聽到的這些,賈詡顯然也聽過。所以,在受到欒奕的要挾之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人。
找到李肅時,李肅又在自斟自飲,一口菜餚,一口甘釀,看起來逍遙自在,可是其中暗含的苦澀爲他自己最爲明白。
賈詡來訪,李肅大喜,取來一支酒尊放到對面,滿上一盞白酒,道:“正愁無人把酒言歡!文和來得正好。快做,酒菜還是熱的!”
賈詡默默落座,環視一眼屋內僕從,說:“偉恭,可否單獨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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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肅見賈詡一臉嚴肅,便知定有機密要事相商。便將僕從遠遠遣開,“文和,何事如此隱秘?”
賈詡端起酒盞,放在鼻頭嗅了嗅,又輕嚐了一口後潑在地上。“此酒又酸又澀,渾濁不堪,吾想換上一換。”
“酸?澀?”李肅學着賈詡的樣子品了品,疑惑道:“味道還行啊!平日裡咱吃的不都是這種酒嗎?”他不明白,賈詡今日怎麼忽然挑剔起來。
賈詡直勾勾盯着李肅,道:“以前覺得尚可。今日吃起來,酸澀難嚥!”
“那以文和兄之意想吃哪家的酒!我這就派人去打些來!”
賈詡一字一頓道:“神……仙……釀!”
“神仙釀?”無疑,桌上這壇酒跟神仙釀比起來確實又酸又澀又渾。畢竟價格從那擺着呢,人家神仙釀可是紋銀五十兩一罈的高價酒,眼前這關西老酒不過才50貫一罈。正所謂一分錢一分貨,味道自然與神仙釀相差甚遠。
想到神仙釀的價格,李肅又是一臉苦澀,自己替董卓賣了半輩子的命,竟混的連壇酒都買不起。“文和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我那點俸祿哪裡吃的起神仙釀!”
說着,李肅陪着笑臉,又給賈詡滿上了一杯關西老酒。道:“神仙釀咱買不起還是湊合着吃這個吧!”
李肅給賈詡灌滿酒盞,卻見對方毫不猶豫又將滿盞的渾酒倒在了地上。“我意已決,必須換神仙釀!”
“你……”李肅眉毛噌的一下橫了起來,正想斥責賈詡幾句,卻見賈詡眼神深邃,似是話裡有話。
李肅不由愣住,開始揣度賈詡的弦外之音。關西老酒換神仙釀。
關西老酒,渾、澀、酸!
神仙釀,清、柔、甘!
“神仙釀……欒子奇?”李肅立刻找到了突破口。如果神仙釀指的是欒子奇的話。那關西老酒無疑就是董卓了,畢竟董卓自西涼發家,而西涼正是位於關西!
如此說來,賈詡要求換關西老酒爲神仙釀,豈不是說要棄董卓投欒奕?
想到這兒,李肅不由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