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視着棺木中一動不動的欒奕,欒詩萌跟着母親、姨母、祖母……一起哭了,哭得很傷心,很悽慘。
哀到濃郁時,她猛地從母親懷裡掙脫出來,撲在棺材跟前大哭特哭,“爹爹,爹爹……”
聽得欒奕心都碎了。躺在棺木中的他原本還想給家人開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給大家一個起死回生的驚喜。
現在看來——喜,無從談起,倒是把家人驚的不輕。
於是,他懷着愧疚從棺材裡一咕嚕坐了起來,眨着眼睛環視着殿中的家人,卻沒有想到自己這番舉動非但沒有安撫住家人們哀慟的內心,反倒讓家人更加驚恐。
不過話說回來,換做是誰看到躺在棺木裡,面色慘白的人忽然坐將起來,也得嚇的夠嗆。
膽子最小的七巧高聲驚呼:“啊……詐屍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欒刁氏哆哆嗦嗦,想靠到欒奕身邊,又不敢往前湊,語調顫抖的說:“奕兒啊!今天是頭七,回家來看看就行了,家裡都好,爹孃雖然傷心,身體健康着呢!人鬼兩隔,不能久處。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別流連塵世了,該走就得走啊!去吧!去天堂找祖父去吧,替我們給他老人家帶好。吭……”
華夏文明自古就有頭七之說,聖母教創教以後,欒奕又給頭七的說法增添了一些傳說和禮儀,從而進一步加強了頭七的神秘色彩。
按照聖母教的說法,人死後的七天裡,靈魂還會在塵世間流連,在屍體附近徘徊。通過七日的觀察,死後的他纔會確認自己的的確確已經身死。這時候的他,會找到家人,而家人則給死者魂魄預備一頓飯,並於家中燒一個梯子形狀的東西,讓魂魄順着這支“天梯”到天上。當然,還有一部分鬼混執念較強,捨不得離家,在塵世中游蕩。由於鬼魂不能夜間出行,曬不到太陽,長期受夜間的陰氣滋養,隨着時間推移,他們會漸漸失去理智,成爲世間吃人的惡鬼。
正因爲這一說法,欒刁氏怕欒奕頭七過後捨不得離家變成喪失理智的惡鬼,纔不停勸導欒奕放下對家人的牽掛,早日升天。
在殿中所有人都在擔憂、驚恐的時候,唯有一人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就是貂蟬。她目中含淚,臉上的淚花還沒有拭乾,嘴角卻掛上了燦爛的笑容。
“蟬兒別過去。”
她無視欒刁氏的勸阻,掙脫甄宓、昌平公主的阻攔,瘋了似的奔向欒奕,絲毫不介意欒奕身上散發出的惡臭,一頭撲在欒奕懷裡。“欒郎,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你可知道奴家有多想你,多想你……嗚嗚嗚……你怎能這樣撇下我們離去,你怎忍心!”
忽的,貂蟬的哭聲戛然而止。她擡起頭來,用手輕撫着欒奕沒有血色的面龐。在感受到溫暖體溫的那一刻,她毋的似是發覺了什麼。她沒有把所所想表達出來,眼珠一轉,不動聲色的從欒奕的懷裡抽身出來。
她繼續保持楚楚可憐的哀哭模樣,對欒奕說:“欒郎。你可知道你的死對奴家意味着什麼——天崩地陷,奴家的心都碎了。奴家之前說過,你若死了,奴家絕不苟活,定會隨你而去。瞧,奴家都準備好了。”說着,她從袖子裡抽出一柄匕首,橫在了潔白的脖頸上。“欒郎,路上慢點走,等着奴家。”
“快攔住她!”眼見貂蟬要自我了斷,欒奕大驚,暴喝一聲躍出棺材,一個箭步衝到貂蟬面前,大手一揮將貂蟬手裡的匕首強行搶了下來。
貂蟬哪裡受得住欒奕的大力,匕首脫手的同時,險些摔倒在地。眼花繚亂之際,卻覺又一股溫和的力道傳至自己的手腕,隨即眼前一花,倒在了溫暖的懷抱裡,沐浴在了熱切的目光下。
“蟬兒,你這又是何苦!”欒奕擰着眉頭,溫柔的埋怨道。
“與欒郎同生共死,是奴家畢生所求。”
貂蟬愛的誓言催動下,欒奕頓覺一股暖流從身體無法計數的細胞中分泌出來,沿着毛細血管流進動脈、靜脈……然後在心臟、腦核中匯聚。
“蟬兒,我的好蟬兒。”欒奕將貂蟬緊緊抱在懷裡,恨不得把她塞到自己心眼裡去,去看看那裡的熱血沸騰和纏綿愛意。
看到這番場景,昌平公主醋意大生,冷嘲熱諷,道:“欒郎活着那會兒,妹妹最招欒郎喜歡。沒曾想,欒郎死了,仍只對妹妹另眼相待……連鬼都不放過。哼,狐狸精,。”
“你!”貂蟬殺氣騰騰,怒瞪昌平。
昌平公主嚇了一跳,回覆心情後,道:“瞪什麼眼?敢瞪本公主,活的不耐煩了?你要搞清楚,誰纔是主子。”
“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出言相勸的乃是甄宓。
“賤女人,沒你什麼事。閉嘴。”昌平又怒斥起甄宓來。
欒邈剛從兒子還魂的震驚中緩過勁兒來,道:“昌平啊!今天奕兒回家,不要動怒。”
“還有你,一介商賈之後,有什麼資格跟本公主這麼說話?”昌平連欒邈都不放過,瘋了一樣見人就咬,“本公主奉勸你們。現在欒郎歸天,你們老欒家的保護傘也就倒了。只要當今聖上,本公主的皇弟勾勾手指頭,就能讓你們全家在天地間消失。所以,日後要想好好活下去,你們只能靠本公主。”話音剛落,“啪”,一個清脆的肌膚碰撞聲響徹整座大殿。
昌平公主只覺面頰上一股巨力襲來,一頭摔倒在地。眼冒金星,口腔裡黏黏糊糊的,含滿腥稠的液體,面頰火辣辣的疼,彷彿有人拿熱水澆過一般。她晃了晃發懵的腦袋,擡起頭來望去,卻見攻擊自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暴怒中的欒奕。
鬼也能打人?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你你……你。”連說三個你,其中在第三個你出口的那一刻,卻見欒奕把懷裡那個大大的,散發着強烈腥臭氣味的布囊,狠狠扔到大殿的一角。布囊撞擊牆壁破裂,露出一條又一條臭鹹魚。
接着,她又驚恐的看到欒奕不停用衣袖擦拭面龐,才擦過一陣後,蒼白的面頰變得紅潤起來,而黑色喪服衣袖卻染上一層厚厚的白灰。“這……這,怎麼回事?”她登時大駭。
所有人中,最爲理智的蔡琰率先看破其中的機關,驚喜高呼:“子奇沒死,子奇沒死。鬼是沒有影子的,可子奇有。他化了妝,他是故意化裝成死人的。”她興奮的如同只飛入九天的燕雀,撲到欒奕面前上下打量一陣,一頭鑽進欒奕懷裡。
在蔡琰點醒之下,衆人順着地面望去,真的看到了欒奕修長的影子。“呀……奕兒,你還活着?”大悲之後又逢大喜,欒刁氏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可能?”昌平公主盯着欒奕的影子來回打量,一副不可置信模樣,“明明有人看到你被夏侯惇一箭刺破了喉嚨,怎麼會沒死……不可能,不可能!”
“看樣子,你很盼望我死?”欒奕殺氣騰騰。
“不是……”昌平公主驚慌失措,連滾帶爬湊到欒奕跟前,抱着欒奕的大腿痛哭流涕,“本公主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夠了!”欒奕一腳把昌平公主踢到一邊,“來人!”
欒福領着兩名侍衛出現在大殿門口,“教主,有何吩咐?”
“把這女人押到別院去,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出門。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她。”
欒福掃視昌平公主一樣,走到欒奕身旁,在他耳邊小聲提醒,“教主,她可是公主。要是讓陛下知道……”
欒奕擺手打斷了欒福接下來的話,“這事不用操心。把她幽禁起來,再讓家中其他下人封口。大家不說,陛下不會知道。”
欒福想了想,“也好!”他向身後的侍衛揮手,“愣着幹什麼,還不按教主說得做?”
兩名侍衛正納悶,教主不是死了,怎麼又活了過來。欒福足足催促了三次,他們才從震驚中緩過勁兒來。依令架着哭哭啼啼的昌平便往外走。
昌平公主高聲求饒,“欒郎,本公主不是那意思……本公主是愛你的,巴不得你復活……”
“堵住她的嘴,別讓外人聽見。”欒奕暫時還不想把自己沒死的消息公佈出去。
“喏……”兩個侍衛二話不說,撕下一團衣襟強行塞到昌平公主的嘴裡。心裡卻在暗暗回憶公主一時口誤說的話,“復活?夫人說教主復活了?今天正好是教主身死的第七日。經上寓言說:聖母會把她兒子神聖的靈魂注入到凡人的軀體裡,並讓成爲凡人的兒子向世人傳播神的道。只不過,世人起初不信神的福音,多有反叛者。這些惡人抓住神的兒子,將其殺死。偉大的神,聖母不忍世人在兒子死後脫離神的道,便施展大能,讓兒子在七天之後復活。
眼下的情景,不正應了這段寓言嗎?教主不就是在死後第七天覆活了嗎?
“原來……教主就是神的兒子。”
這一消息很快在教會各軍之中流傳開來,得知欒奕是聖母兒子的化身,一衆教會衛士無不深受鼓舞。
當然,這是後話,此間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