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虎倚靠在門框上,雙手操起,將腦袋縮了縮。也不知道是剛纔被雨淋溼了,還是這殺氣實在太重,他竟然覺着有些冷。
“段少俠,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啊?”林震南面帶憂色。
“不用,我們看看再說。”我打了個哈欠。
殺手榜上排行第二的盲女琴師,並沒有給關羽任何療傷機會,左右手交叉飛快撫琴,如卷天地風浪,大擘復細挑,關羽騰空而起,刀絞銀線。大刀如進蛛網,在天地昏暗間殺出一條寬闊坦途。
忽然,兩條銀線割破無數滴雨水,又似乎是串聯了一條線上的雨滴,掠至關羽眼前。關羽猛然以刀柄插地,伸臂雙扣指,連敲刀背數十下,也是連起一串水滴向着宋官子擊去。
可銀線不斷刺破水珠,如細針鑽薄雪,毫無凝滯。琴音融入了內力,更容易聚氣成線,而大刀聚滴成珠,雖然難能可貴,但畢竟和琴音差了一截。比拼抽絲剝繭的玄妙程度,還是差了太遠。
關羽再次弓身前奔,腳踩雨水在水面上一滑而過,青石板上波瀾不驚。右手手掌一託,偃月刀脫離了地面青石,浮現在身前空中,刀如滾龍,硬生生碾碎了二十步距離的琴絃顫絲,方纔一退有十步,現在離了女琴師只有五十步。
但女琴師宋官子的按絃音色卻已經復原至先前的清婉柔和,不再是那麼激昂清越。段大虎是不懂音樂的,小時候在終南山上,逢有一些大的節日,寺院中總會唱經。如若不是這次下山,我便以爲那便是最動聽的音樂了。
後來跟着曹操混了幾日,他對詩詞歌賦都很熟悉,教了我幾招,總算不再是鬧笑話的門外漢。此時聽女琴師奏的一手好琴,不禁神往,也總算給我咂摸出些意味了。這名琴師雙手撫琴,左右手琴風一分爲二,右手撥絃,是南唐漁山派,講求高山流水,綿延輕緩,有國士之風。左手則是典型的東越廣陵派風格,聲調急切躁動,如潮水激浪奔雷,似豪俠仗劍高歌。
一邊婉約,一邊豪邁。時間也有如此美妙的曲子?
如此一來,雖然音質駁雜韻味雜糅,但是勝在折轉突兀,讓人措手不及,好似河道兇險,小舟轉瞬傾覆。以音律殺人,是武道偏門,卻也是最別出心裁。她將琴音凝聚成線,殺人時不僅割傷皮膚,更能傷及竅穴骨骼根本,如此殺人更加玄妙。如若殺的不是關羽這樣的高手,恐怕別人早在巷子那頭就已經被莫名其妙被刺殺。
難怪,她是刺客榜上的高手。自戰國以來,刺客就層出不窮,昔日孟嘗君三千門客,其中就有一大半是見不得光的職業。但最著名的還是“四大刺客”。
比如春秋時期的吳國人專諸,爲了刺殺吳王僚,隱太湖學治魚三月。藏魚腸劍於魚腹,成功地刺殺了吳王僚;自吳王僚死後,闔閭立國,公子慶忌逃往艾城,招納死士,接連鄰國,欲待時乘隙,伐吳報仇。壯士要離又獻計殘身滅家,取得慶忌信任,終於成功刺殺了慶忌,典故“壯士斷臂”即來源於此。
專諸和要離成就了一代霸主吳王闔閭,是春秋五霸之一。
又如聶政。戰國時期魏國人,原居軹地深井,因得罪鄉里,帶母及其姐窨避居齊國都城臨淄,乃吳起好友。後吳起因私利將其薦給豪富嚴遂,聶政到達韓國都城平陽後,成功的刺殺了忘恩負義的韓相國俠累。
世間人只知刺殺秦王的荊軻,可刺客卻是個擁有着悠久歷史和榮耀的職業。他們善於隱藏蹤跡,大隱隱於市。卻武功高超,不爲人所知。
關羽以大開大闔的刀法劈爛無窮無盡的銀絲,向前步步推移,雖然艱難,但又進了十步。
盲女面無表情,此時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看起來竟然是有些走神。她右手略作停歇,加上左手始終浮空不按弦,琴聲驟停,滴水不漏的守勢就透出一絲縫隙,她身前的的氣機便流泄不止。關羽豈能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頓時拖着大刀一往無前!
她終於雙手同時落下,如飲了烈酒的娘們,毫無章法般傾訴着男人的負心。她雙手拍打琴絃,似哭似笑,一拍,二拍,三拍……直至十八拍!樂聲雜亂,竟似完全不懂音律之人胡亂拍打着琴絃,我要不是知道她是“大國手”,還真以爲有個女子當街瘋了。
此時,只見關羽周圍的水坑接連在平地中炸開,霎時間升起一座海市蜃樓。像除夕夜的滿天煙花,此時換成了水花朵朵。可惜,這不是那燦爛的花,而是一把把劍。
劍舞!
美人劍舞,自然是要傷人的。
關羽的粗布鞋被扎破,雙腳被扎出血來。
關羽喝了一聲,偃月刀竟然脫手而出,帶着他的一身勁氣,刺向目盲琴師。這一擊是關羽的全身功力所聚,不知道爲何,我竟然有些擔心盲女了。她本就目盲,可談不上什麼視而不見,這一刀恐怕是躲不開了。
這時卻只見她嘴角微勾,左手進復,右指打圓。
頓時天地茫茫,小巷猶如雪夜一般。大雪裹住了關羽,又像一個巨大的蟬蛹,將關羽圍困其中。天生異象,一擊之力竟然生出了天地共鳴!
自水鏡先生將傳國的氣運悉數分散到了江湖,白門樓又死了呂布,這一招分明已經進入了縱橫境。偌大的偃月刀懸在離她頭顱六寸處,顫顫巍巍,不得再進。琴師左手不再懸停當空,而是一氣抹過七絃,氣勢一層疊一層,右手看似緩慢擡起,輕輕屈指一彈,偃月刀劇烈顫抖,插入右側牆壁之上。
林震南一直歪着腦袋側耳聆聽琴音,此時竟然由衷稱讚道:“陽關七疊,左手琴便彈出了藏在古戰場中的大氣魄,難怪西出陽關無故人!琴聲三音,按音如人,散音泛音與天地合,是謂三籟。這位琴師真乃當世大國手啊!”
牆邊那一叢芭蕉稍高的蕉葉已經盡數碎爛。
繭內一身血水,被雨水沖刷殆盡,再絲絲滲出。段大虎暗付道:“不好,這女子殺人手法太厲害,二哥這番要糟了。”
段大虎雖然欣賞這盲女的殺人琴法,但這趟出來本就是爲了護送關羽平安去河北的,他要被人殺了那可大大不妙。當下抽刀躍入場中,大喝道:“住手!”
段大虎這一亂入風雨中,盲眼女子眉頭一皺,淡淡道:“讓開!”
段大虎立馬收刀一禮道:“兩位都是爽快人,我看今日也打的差不多了,進院去喝杯茶,把衣服烘乾可好。”
盲眼女子左手要再按琴,段大虎一哆嗦又閃上臺階,這一次出場,竟然只是打了個醬油。當然,他決定不參戰的一個主要原因是,關羽在他背後又重新握住了刀。我段大虎瞬時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惜被琴音所傷,只是爲了和女琴師相距二十步!
一個用琴的人,料想近身功夫並不擅長吧。要不,這就成了妖孽了!
“段少俠,你……你怎麼回來了?”林震南問道。
段大虎臉上一紅,道:“這個女琴師,那一招顯然已經是縱橫境,我可打不過。”
於龍不知何時出來,急眼道:“那還打個屁?”
小巷中,關羽抹了抹嘴角的血。雨勢小了一些,可是差不多也回到了初始位置,重新和這名琴師殺手距離百步。
就算逼近了二十步,破不了她的左手琴,又有何用?可二十步以外,她右手殺人一樣防不勝防,軟刀子割肉也能把人給耗死。一個穿着小碎花舞着琴的女子,原不該如此霸道無匹!
不知道關羽有沒有想出辦法,段大虎遇到了這種主,卻是無計可施。自從來到了漢末,不知道爲何,遇到的女子一個比一個霸道。
目盲女琴師好似整暇,雙手按在琴絃上,嘴角翹了翹,柔聲道:“來殺我啊。”
PS:寫這一章,聽的是純音樂的《笑傲江湖》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