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州牧府。
密室書房中,劉表正筆走龍蛇,描書作畫,一副閒情逸志的樣子。
腳步聲起,一名年輕俊朗的公子,步入房中,拱手道:“琦拜見父親大人。”
是長子劉琦。
“琦兒來啦,先坐吧。”劉表頭也不擡,繼續專注於作畫。
劉琦只好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旁邊,等着父親作畫完畢。
劉表卻一面作畫,一面看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琦兒,你可想好了,要娶黃家的姑娘,而不是蔡家的姑娘?”
“這件事,兒已經跟父親稟明過的,兒覺的,那黃家小姐,更適合做我們劉家的兒媳。”劉琦不假思索的回答,似乎早料到其父會有此問。
劉表點了點頭,又問道:“聽聞那黃家姑娘,才貌雙全,聰慧溫婉,倒也確實是個好姑娘,只是,你有沒有考慮過她們各自的家勢。”
“兒當然考慮過。”
劉琦依舊不假思索的答道:“那黃小姐乃黃家偏支,蔡小姐卻出自蔡氏宗家,論家勢地位,蔡小姐要在黃小姐之上。”
“既然如此,那你爲什麼還要這麼選擇?”劉表終於放下了筆,目光中帶着幾分質問。
“父親想聽兒的心裡話嗎?”劉琦語氣鄭重起來。
劉表點點頭,以示他實話實說。
劉琦卻輕吸一口氣,緩緩道:“父親自出任荊州牧以來,軍權皆授給蔡瑁黃祖,理政之權則交給了蒯家兄弟,除了龐家之外,整個荊州的軍政大權,實際上都掌握在了四大家族中的三家之手,這一點,父親一定再清楚不過。”
劉表神色微微動容,卻嘆道:“你所說,爲父又何嘗不知,但當初爲父隻身赴荊州上任,若非依舊蒯蔡黃三大族,怎麼可能迅速平滅羣賊,一統荊州,又怎麼可能擊殺孫堅,戰退袁術?這幾大家族家勢雄厚,爲父若不賦予他們軍政大權,他們又豈會擁戴支持爲父呢。”
“父親的苦衷,兒自然清楚,但此一時彼一時。”
劉琦話鋒一轉,“如今荊州內亂已平,外患也解除,父親這荊州牧的位子已然坐穩,這個時候,若繼續跟三大家族聯姻,只會讓三大家族在荊州的權勢越來越重,長此以往下去,只怕父親的權力會被架空,最終變成了維護他們三大家族的傀儡。”
“傀儡”二字一出口,劉表身形微微一震,眼眸中掠過一絲憂色。
沉吟片刻,劉表拂手道:“你我父子之間,沒什麼好藏着腋着的,說說你真正的意圖吧。”
劉琦方道:“兒的意思是,咱們既要依靠大族,也不可全靠大族,還要拉攏一些如黃小姐這樣的大族偏支,以及一些次等大族,末等大族,甚至是寒門來分大族的權力,鉗制那些大族,而父親所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相互制約,沒有誰能獨大,只能爲父親所用,這樣一來,父親纔算真正坐擁了荊州,纔是名符其實的荊州之主。”
劉琦洋洋灑灑一番話,聽的劉表是精神一振,臉上涌起了頓然恍然之色,看向兒子的眼神中,不禁平添了幾分刮目相看的欣賞意味。
等他說完後,劉表便道:“所以,你纔想娶那黃家姑娘,而非蔡家姑娘,便是想先從拉攏黃承彥這個黃家偏支入手?”
“正是如此。”
劉琦坦然的點點頭,接着又道:“黃承彥與黃祖雖爲一姓,卻素來不睦,兒若取了他的女兒,父親就可以名正方順的請他出仕,助父親理政,既可分化黃家的勢力,又可制約蒯家,正是一舉兩得。”
“不錯,你考慮的很周全,這一點爲父倒是沒想到。”劉表起身踱步,連連點頭稱讚。
劉琦受到了鼓勵,忙又道:“除此之外,兒還想推薦南陽黃家的另支偏支黃忠爲將,此人也與黃祖素有不和,還有南陽文家的文聘,此二人皆有將才,父親可委以他們軍權,用來制約黃祖和蔡瑁對軍隊的控制,咱們從軍政兩方面下手,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改變那三大家族對軍政的控制,到時候荊州的軍政大權,便能穩穩的掌握在父親的手中。“
聽到這裡,劉表眼眸中精光一閃,驀然轉身,那興奮的表情,表示他已徹底被自己的長子說服。
當下他大步上前,拍着劉琦的肩膀,欣慰的讚道:“琦兒啊琦兒,你能有這等深謀遠慮,不愧是我劉景升的兒子,你沒讓爲父失望。”
得到了劉表的讚許,劉琦心中鬆了一口氣,不禁也欣慰的笑了。
父子二人計議已定,當下劉表便開始琢磨着,派誰去向黃家提親,實現這樁聯姻。
就在這時,帳外親兵匆匆而入,將一道來自於比陽的捷報送到。
“比陽捷報?”
劉表面帶狐疑,接過來一看,不由身形一震,面露驚色。
“父親,怎麼回事?”劉琦也一臉好奇。
“你自己看吧。”劉表將捷報遞給了他,奇嘆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個蘇哲竟然在半月之內,就平定了比陽黃巾之禍,當真是出人意料。”
劉琦看過捷報,眼中靈光一閃,趁勢道:“水鏡先生向來有識人之能,他既然稱這蘇哲爲我荊襄第一才子,當世臥龍,就說明此人確有過人之能,如今蘇哲又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水鏡先生對他的評價,由此看來,這蘇哲確有非凡之才,兒以爲,此人可爲父親所用。”
“你的意思是……”
“兒的意思是,既然父親先前答應過,只要他平定了比陽黃巾之禍,就任命他爲南陽太守,既然如此,父親現在何不名正言順的委任他爲南陽太守,正好趁機把蔡瑁從南陽要地調回來,免的他在那裡招兵買馬,培植實力。”
劉表眼神一動,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負手踱步,細細思量起來。
半晌後,劉表卻又搖了搖頭,“你的意圖是不錯的,但你剛剛拒絕了娶蔡家姑娘,蔡瑁必定心中已不滿,而蔡瑁纔剛剛上任南陽太守不久,爲父現在就把他調回來,定會加重他的不滿,只怕會引起蔡家的反彈,就算要削弱蔡家的權勢,也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呀。”
“父親言之有理,是兒子有些急了。”劉琦點點頭,略一沉吟,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父親放心,兒這裡有一條兩全其美之計。”
……
數日後,比陽城。
一騎信使由襄陽而來,一路飛奔,帶着劉表的手令,進入了比陽城。
縣衙大堂中,蘇哲很快就嚼着蠶豆,看着劉表的手令。
“有意思,劉景升,你的這個任命,還真是有意思呢……”蘇哲說着,把手令示於了蘇飛衆人。
那道手令,隻字未提升任蘇哲爲南陽太守,而是委任他爲朝見貢者,命他速回襄陽述職,不日便以荊州牧貢使的身份,帶着貢品前往長安朝拜天子。
看完手令,蘇飛不禁奇道:“劉荊州這是啥意思啊?不封子明你做南陽太守,卻派你去長安進貢?”
帝都長安。
蘇哲走到堂門外,望向了遙遠的北方,在那座漢帝國的西都,有霸道兇殘的董卓,有心狠手辣的呂布,有野心勃勃的王允,有絕世無雙的貂蟬……
那是一個充滿了陰謀詭計的大旋渦。
“不管劉表是出於什麼心思,我長安我都是非去不可,速速收拾行裝,先回襄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