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秋末,張頜、張任兩將領兵攻入南蠻,於益州郡牧靡大破蠻王,並擊敗木鹿、多思、祝融等多支部落首領。五日後,南蠻衆歸降,益南五郡就此安定。
消息傳回中原各地,受其影響最重的自是正與劉磐苦爭江陵的江東兵馬。益州攻略告破,也就意味着孫權想要與甄堯南北格局的願望落空。
“承淵,士元,主公來信,言令我等撤兵。”江陵城外的江東大營內,淩統手拿一封信函,走入中帳。中帳內,坐着不少人,但各個臉色都差的很。
原本以江東的戰力以及後勤資源,如今治下僅剩南郡一地的劉磐,根本不是對手。奈何襄陽一直都有冀州支援,不是送糧,便是贈與器械,使得小小一個江陵,愣是打了數月依舊沒有進展。如此緣由,也難怪帳內丁奉、龐統面色不善了。
從淩統手中接過信件,丁奉苦澀拆開,信中內容倒沒有太過責備衆人,孫權自己也清楚甄堯一直在後方接濟劉磐。只不過如今益州謀劃告敗,卻是不能再硬打下去了。
益州是所有人都盯着的地方,因爲這要益州戰事出現結果,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叛軍勝,那甄堯自己都會應接不暇,孫權便有足夠的精力與劉磐分個高下。
而若叛軍敗了,甄堯即便受損也十分有限,接下來定是要對荊襄進行征討,孫權不能也不會在這時候繼續與劉磐撕鬥,去便宜了呆在毋極的甄堯。
“士元,你也看看吧。”丁奉將信件交給龐統後,右臂便無力垂下,此番出征,乃是最有可能,或許也是唯一一次有機會助主公問鼎的時機。
奈何棋差一步,多番謀劃一一落空,作爲出征主帥,丁奉卻是丁點顏面都沒有了。
龐統接過信件,眼睛雖然盯着它看,但思緒早就飄飛出去。在這近半年時間,他自問自己已經做的足夠多,與諸葛對弈,他從沒輸過一招。不論是城頭攻防,或者是野地鬥陣,乃至於整個戰役的部署,他都絲毫不弱。
奈何自己手中能用將士與後勤,在出徵時,就已經明瞭。而諸葛,不但可調動劉磐帳下所有將士,還能不時的接到冀州來援。在這江陵城下,龐統自問並未敗給諸葛孔明,如今被迫退兵,究其原因,還是因爲毋極甄堯。
“主公有命,統不敢不從。”龐統沉默片刻,開口道:“但統還餘一計未用,卻可趁着此事,再行最後一番進攻。若不得江陵,便立刻撤兵。”
丁奉與淩統同樣不甘心就這麼撤回江東,雖然主公命令不可謂,但拖延個一兩日,兩人還是能夠擔待的起。當下不做猶豫,先後點頭便是支持龐統的計劃。
半日後,江陵城太守府內,黃忠大笑道:“軍師神算,城外江東兵馬果真退兵,這一去恐怕就沒機會再來我江陵了。”
文聘、魏延相視一眼,兩人同樣露出淺笑,與江東兵馬對峙半年之久,總算有了結果。同時望向諸葛亮的眼神,也多了一絲敬畏,因爲在這半年來,都是諸葛幾次破了江東兵馬的詭計,否則自己數人哪能坐在城內如此歡暢交談。
“此事易耳,益州反叛兵馬既敗,南蠻一衆有宣高投降,他江東算計就已經輸了大半。此刻若再不撤兵,別說毋極不動,便是我等,也能領兵直擊,將其擊潰。”
諸葛亮依舊保持着自己高風亮節的雅士模樣,輕捋短鬚,笑着將自己的分析說出來。言辭輕描淡寫,似乎自己只要動動嘴皮子,就能夠滅去依舊有三萬兵馬尚存的城外江東將士一般。
“軍師既有此言,何不快快下令,我等也好出城殺敵。”聽諸葛有計劃破敵,黃忠連忙問道。與江東交手數回,他可都沒有佔到什麼便宜,甚至當初連長沙也給丟了。眼下有機會討回面子,當然是不能錯過。
黃忠如此說,文聘、魏延也希冀的看向諸葛,哪想諸葛此刻卻又搖起腦袋,開口道:“若是江東兵馬不退,亮自有妙計可將其盡數留下。但如今其兵馬已退,人在數十里外,亮有和妙計可施?除非”
“除非什麼?”諸葛說話,總喜歡故弄玄虛,這一點文聘等人都清楚,眼下見諸葛沒把話說死,連忙相問道。
諸葛雙眸凝視府外天空,開口道:“除非江東兵馬再回到城下,亮或有把握一試。”
文聘一聽,沒好氣的開口道:“這,怎麼可能,那江東兵馬一早便拔營離開,速度之快,便是聘也未曾料到。想要他再回來城下,除非我等能把孫權捉來。”
諸葛依舊淡笑:“諸位將軍,在爾等看來,江東軍師龐統如何?”
“就是與先生齊名的鳳雛?”說道龐士元,文聘幾人背後卻是不禁冒冷汗,因爲這傢伙出招太不可捉摸了,經常臨陣突然變換,又或者暗地裡下套子。
“此人機智,當與先生伯仲之間,且善奇謀。”最終,還是魏延出了一個比較中肯的評價。
諸葛亮緩緩點頭:“士元所學,與亮相差無幾,但用兵之法,卻與我南轅北轍。與其說士元善奇謀,不如說他喜用險計。是以每每出計,都讓人防不慎防。”
“眼下也是如此,諸位將軍皆以爲江東兵馬走遠,不可能復返。但亮料定士元不會就此罷休,或許今夜,或許明朝,他必然引兵潛回。”
文聘一聽,卻是坐不住了,立刻開口道:“那某家立刻增派哨探,將江東兵馬的一舉一動都緊盯好了,也不怕他回身江陵。”
“若僅僅如此能夠起效,亮之前便會提醒將軍注意了。以亮思之,那些撤退的江東兵馬,必然不是全數,其中精銳,定是早早的蠻過我等眼線,藏了起來。想要將其找出,除非將周圍山川夷平才行。”
黃忠緊接着問道:“那先生有何良策?”
“無他,等着他送上門來罷了。”諸葛嘲弄一笑,隨即擺手示意幾人靠近,附耳吩咐幾句,只見文聘三人不時點頭,聽完後,連聲讚歎不已。
當夜,雲霧遮擋的月光,天色較之往常也顯得昏暗。江陵城上,除去少許巡夜兵卒發出的腳踏聲,一切都顯得格外寂靜。
這時,城中百姓大多已進入夢鄉,只有些許秋蟬,還在低聲嘶鳴着。不過沒過多久,城外百步處,便涌出一顆顆人頭,爲首之人,低聲道:“快點,動作都快點。”
正如諸葛所猜測那般,龐統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就算要撤兵,也得給諸葛亮來一記狠的。今日白天,撤兵時,他以樹上開花之策,留下了五千精銳之師於城外,自己也混入其中,就等眼下機會,好施展夜襲的計劃。
五千兒郎扛着雲梯迅速靠近城頭,還不待城頭巡哨兵卒反應,便有弓箭手拉弓放箭,一道道利刃飛過,將城頭上的兵卒解決。
事情進展很是順利,越過護城河後,龐統就站在城牆下方,指揮着兵馬開始攀爬雲梯。而當衆多兵卒快要到達城頭時,卻是響起了一連串的慘叫,隨之而起的,是城頭百十火把。
“士元兄,亮在此恭候多時了。”諸葛一襲白袍,手持羽扇出現在城頭,藉着火光,他能清楚的看到,龐統那張扭曲的臉龐上,滿是驚怒神色。
這種時候,主將的一言一行都會決定己方士氣的盛衰,龐統當然不會犯那種錯誤,當即怒喝道:“那又如何,兒郎們,衝上去生擒了諸葛孔明!”
“士元,你且看身後。”羽扇輕揮,龐統隨着諸葛所指方向回頭望去,只見從城東、城西方向殺出兩支兵馬,爲首的正是文聘、黃忠。
“放箭!”諸葛亮可不會跟龐統客氣,眼下正是打破敵軍的好機會,當即羽扇輕搖,蓄勢待發的飛矢,頓時從城頭飛射而出。
“軍師,我等護送你先撤!”龐統僵立於城下,幸得周圍親衛保護,才免遭飛矢亂射的危險。但這城下危險地段,己方又中了埋伏,自然不能久留。
龐統再次回首與諸葛相視而望,眼中露出幾分不甘,隨即沉聲道:“撤。”
“龐統往哪走,荊州文聘在此!”龐統要逃,文聘立刻棄了江東兵卒,筆直追上前去。而黃忠動作也不慢,從另一側包抄上來。
“你等護送軍師先行,我領後陣阻敵,快去!”龐統身邊唯一的一位副將在這時開口說道,右手一推,卻是不容拒絕的返身衝向文聘。
“走。”龐統此刻也只能顧着自己逃命了,翻身上馬後,立刻向城外小路飛奔。
副將僅帶着千餘人,自然不肯能攔下文聘、黃忠兩員戰將,沒過一會便死於黃忠刀口,不過他的死,也爲龐統爭取了一線生機。
“決不能放跑了龐統。”文聘與黃忠殺了副將,根本就沒回城的念頭,此番夜戰,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龐統給活捉回來。
至於爲什麼是活捉而不是擊殺,這自然是諸葛的意思,要知道龐統雖投身江東,但其本身乃荊州士族大家之後,殺了他,對諸葛,對劉磐,都沒一點好處。
“軍師,夜裡風寒,不如回府邸稍坐,文將軍、黃老將軍,很快就能回來了。”魏延站在城頭,開口說道。性格孤傲的他,若不是十分佩服諸葛的機智,也不會如此開口了。
“不急,不急。”諸葛亮此時卻沒有太多笑容,龐統的確是敗了,但這種敗法,也太輕鬆了,就像是送上門來特求一敗。
想到這,諸葛亮面色一僵,龐統素行險招,極有可能以自身爲誘餌,如此做,卻是極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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