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柔啊!”已經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龐德公終於開口說話了,聲音很輕,聽不出半點情感上的變化。但是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句話,卻是把蒯良嚇得身子一顫。
龐德公依然是那副與世無爭,世外高人的模樣,淡淡地說道:“子柔啊!你跟着我學習也已經有這麼多年了,爲什麼你這次竟然會如此大敗而歸?”
蒯良不停地顫抖,死命嚥了口口水,纔算穩住自己的心神,顫聲說道:“學生,學生也未想到,這韓當一向穩重,卻會行此險計。”
實際上劉表帶着敗軍在南郡待了幾個月,就是爲了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吃敗仗倒還沒有什麼,要是連怎麼敗的都不知道,那可就太冤枉了。可是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韓噹噹時在烏林城不過一千兵力和一些民兵,劉表的腸子都悔青了。
順帶着,劉表對當時出謀的蒯良更加是怨恨,回到襄陽後就再也沒有召見過蒯良,這讓藉助劉表成爲荊州第一大族的蒯家感到了恐慌。
龐德公搖搖頭,說道:“正所謂兵者詭道也,你用兵又豈能拘泥於常理?你且觀這段時間孫堅用兵,纔是真正做到不拘於形,與以前孫堅剛猛的用兵方式完全不同,可見孫堅帳下定然是有高人相助!”
蒯良卻是不敢再說話了,一旁的蒯越問道:“依先生之見,這爲孫堅出謀劃策之人是何人?”
龐德公卻是默聲不語,顯然連他也猜不透,蒯越細數着孫堅手下的謀士:“據我所知,孫堅當年的老部下中就一個朱治還算是有幾分機智,其餘皆是武將。”
“還有個郭嘉!”此時蒯良也連忙附上,“這個郭嘉當初隨陳子賜來荊州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注意到他,但是從最近得到的消息,他被孫堅任命爲參軍,幫助程普連取了零陵和桂陽二郡,可以說爲孫堅鞏固後方立了大功!”
龐德公搖了搖頭:“這次不是郭嘉謀劃的風格!郭嘉雖然計謀也是詭道,但卻缺少大氣,擅長冒險出奇。此次你與劉荊州兵敗烏林,看上去韓當是用了奇招,但卻是將劉荊州的行動算得十分準確。”
蒯良有些不服氣,卻又不敢頂撞龐德公,只得悶頭不說話。龐德公其實是很看中眼前的蒯良的,畢竟在蒯家就蒯良和蒯越二人頗有才華,而年長的蒯良又比蒯越多了幾分沉穩。
龐德公解釋道:“我們且來分析此役,首先,韓當在得到劉荊州帶兵的消息後,便立刻全起長沙的五千精兵入駐烏林,只此一招,便足見其高明之處!”
蒯良和蒯越都提起了上身,仔細聽龐德公分析,龐德公緩緩說道:“此人可以說是完全清楚了劉荊州的性情,若是有一點點冒險都會停止不前!韓當如此作秀,劉荊州又怎麼肯強攻烏林?”
見蒯良一臉鬱悶,龐德公知道自己說對了,繼續說道:“接下來便是斷江水,韓當將長沙的全部兵力都駐進烏林,其實就是爲了要給劉荊州一個暗示,孫堅的其他城郡都沒有重兵,這便是對你和劉荊州的一個誘惑,目的就是爲了讓你們去過江偷襲!所以說,你給劉荊州進獻的計策,完全就是被對方的那個謀士牽着鼻子走!”
龐德公的一番話,說得蒯良大汗淋淋,蒯越卻是頗有些不高興地看了一眼蒯良,很明顯龐德公還是不準備放棄自己這位犯了錯的兄長,他想要取代自己的兄長成爲蒯家的領頭人,只怕又要等下次了。
“德公!你說這給孫堅出謀劃策之人,會不會是那陳子賜?”在明白了龐德公的心思之後,蒯良也是暗暗鬆了口氣,隨即眼前一亮,想起了那個陪同郭嘉一同來襄陽的年輕人。
龐德公也是一愣,回想起那個長相平庸,身材瘦弱的年輕人,原本因爲司馬徽的原因,龐德公也對此人很是留心,聽司馬徽說過此人文采出衆,後來聽聞他在汜水關大敗幷州戰神呂布,龐德公就對陳任失去了興趣,畢竟像他這樣一個文人,對武將多半是持輕蔑的態度。
龐德公搖了搖頭,說道:“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此人既然文采出衆,又有高強的武藝,在計謀方面必然不會有太大的建樹,而且我在司馬德操處見過他的詩詞,多爲遠離世俗之作,此人絕非有如此狠毒心思。”
“啊!我聽聞孫堅帳下還有個荀彧,此人被孫堅任命爲長沙主記,僅在陳子賜之下,而且此人被孫堅留守在長沙,韓當的謀略是否是由他獻策?”蒯越也是忽然想到了留在長沙的荀彧,連忙說道。
這次龐德公很快的搖搖頭,說道:“這荀文若,我當年也曾見過,是荀家的一名後起之秀,的確是頗有些能力。但此人的能力多在內政方面,因此孫堅將此人留在長沙鞏固後勤,但要說到行軍打仗,比起郭嘉他還尚有些不足,不會是他!”
蒯氏兄弟的兩番意見都被龐德公否決了,一時間這偏廳之內的氣氛頗有些壓抑。龐德公長長地嘆了口氣說道:“算了!此人是誰遲早會出現在我們的眼中!但是我們現如今的問題是,如何才能重新獲得劉荊州的信任!”
一提到這件事,蒯良又一次低下了頭,畢竟之前一直都是蒯家佔在上風,這次完全歸咎於他的獻策失敗。龐德公說道:“我聽聞今日蔡家與張允交往甚密,而且蔡家還有意將小女許配給劉荊州做妾!”
聽得這個消息,蒯氏兄弟都是滿臉震驚地看着龐德公,龐德公輕輕嘆道:“你們兄弟終歸還是太年輕了,有些持才自傲。但是,依我之見,這蔡家與劉荊州聯姻已是必然之事,倒是蔡家便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如果蒯家在荊州失勢,那麼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毫無意義!因此我希望你們兩兄弟能夠主動去與蔡家和好!只要蒯家和蔡家聯合起來,在這荊襄之地,無人能夠威脅到蒯家的地位!”
本來聽說要和蔡家叫好,蒯氏兄弟都有些不太情願,可聽得龐德公說得嚴重,心中也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當下紛紛應諾下來。
再交待了幾個細節問題之後,龐德公便要離開,蒯氏兄弟連忙將龐德公送至後門,先是讓下人在後門周圍觀察了一段時間,然後才讓龐德公出門。就算是如此,龐德公出門前還是披了件大衣,還在頭上戴上了一頂圍有紗簾的斗笠,這才小心翼翼的出門。
在後門外,早有就馬車在門口等候,龐德公在上馬車之際,轉身對蒯氏兄弟說道:“老夫交待你們兄弟的事情一定要仔細辦了,切不可怠慢!”
蒯氏兄弟連忙拱手拜道:“先生放心,學生定當遵從先生所說!”
龐德公點了點頭,這才轉身爬上了馬車,進入了車廂,只見車伕甩了甩馬鞭,在蒯氏兄弟的躬身送別中,馬車飛快的離開,只餘下一些灰塵。
“兄長!我們真的要去巴結那蔡德珪麼?”蒯越有些不甘,向身邊的蒯良問道。
蒯良瞥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其實剛剛在偏廳蒯越的神情他又豈會沒有看到,只是現在自己沒有落馬,蒯越才又裝出一副聽從自己指示的模樣,當然,蒯越沒有撕開面子,蒯良也不會去撕破這張臉,當即對蒯越說道:“既然是德公的意思,我們照辦就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去再說!”
蒯越對蒯良拿大牌的模樣氣得牙根癢癢,但表面上還是要裝作一副受教的樣子,緊跟在蒯良身後進了府。
但是蒯氏兄弟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街尾的一個巷口,一直蹲守着一道黑影,只是在蒯氏兄弟都進了府以後,才迅速的撤離。
幾天後,長沙城孫堅府邸內一個靠近柴房的小房間,沒有人會想到外表看上去像是下人所住的廂房,裡面卻是別有洞天。一間沒有任何外來光線射進來的房間內,僅僅靠着幾個火盆照明,四面牆壁上都是堆滿了竹簡,幾名身着黑甲的男子正來來往往的搬運着竹簡,還有幾名穿着黑色長袍的男子坐在火盆旁奮筆疾書。
在這個房間的最上方,一名穿着黑色長袍的白面書生,正是被程普請來的謀士程昱!此時程昱正在閱讀剛剛從一名黑甲男子手中接過的竹簡,嘴角不時地向上翹。
“果然如陳子賜所言,這龐德公不簡單!”程昱輕聲自言自語道,“一名歸隱居士,居然頻頻出現在蒯府中,而且還有遍佈荊襄的情報線,可不像是個淡泊名利的隱士啊!真正的龐德公到底是什麼人呢?我程仲德倒要看個仔細!”話語間,程昱透露出強大的自信。
隨即程昱抽出一塊絹布,提筆便在上面飛快地寫着幾行字,輕輕吹乾墨跡,拿起身邊一個錦囊裝好交給一直在身邊守候的一名黑甲男子說道:“即可送往主公!”
“喏!”黑甲男子接過錦囊應聲後邊直接轉身離去。
“陳子賜啊陳子賜,就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否和我不謀而合!”程昱微微一笑,眼中再次露出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