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的早晨,天空陰翳,黑雲低涌,儼然又是一場暴雨即將降臨的前兆。
然而,天氣的好壞,根本就都左右不了,漢壽縣的名門貴胄,此刻那歡愉喜悅的心情。
歲首大會如期的在漢壽召開,有丞相之實,而無丞相之名的費禕,即將出席。
若是能在宴席上,讓費禕另眼相看,前途自當是錦繡無量。
長恭如今是虎賁中郎將,自然有資格出席宴會,而平生則是經過精心的喬裝,以晚輩的身份,默默的跟在長恭身後,混入其中。
“那傢伙是誰?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平生指着從馬車上下來的中年男子,那人的身形和氣質,隱隱給平生一種熟稔的感覺。
“此人名叫郭修,乃是被姜維俘虜的魏將,新降於蜀漢,很得費禕的賞識!”
“郭修!是不是青龍壇的郭修?”
平生緊緊的盯着那郭修,只見他的臉頰上,幾道長約三寸的傷口,往復縱橫,如同扭動的蜈蚣,猙獰而又嚇人。
長恭道:“不錯,如此說來,平生與他,倒還算是同門的師兄弟呢!”
“竟然是他?他怎麼跟肥遺那個禍害好上了?”
平生仔細的打量着郭修,腦海之中,不由的浮現龍隱谷中的那一幕。
當時費禕制住了郭修和紫蘭,讓郭修開口,決定兩人之中誰死誰活。
沒想到,郭修十分沒有骨氣的,選擇了犧牲紫蘭,讓他自己苟且偷生。
而今再次看到郭修成爲費禕的爪牙,平生對他的厭惡,不由的加重了幾分,心中想着一會兒,是不是將他也一塊兒弄死算了。
那郭修似是有所感應,朝着平生這邊望了過來。
待到看清平生的容貌時,不由悚然一驚,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皺着眉頭,快步的走入了府邸裡。
費禕在漢壽的府邸同樣十分的寬敞,只是府內的設置並不奢華,反而顯得有些寒磣。
偌大的殿堂上,並無其他的裝飾之物,只是簡簡單單的,擺滿了案幾和席墊。
府內的僕從,恭恭敬敬的領着赴約的嘉賓入座,小心的伺候着。
片刻的功夫,費禕終於從後堂之中走出,在衆人的恭維之中,居於首席,而郭修則坐在他身側不遠處。
哼,肥遺啊肥遺,還真他孃的春光滿面啊!
平生瞅着費禕那張佈滿笑容的臉,前幾天長恭辦喪事,特意告知了他。
當費禕得到了平生的死訊,還特意跑到平生的靈位前,掉了幾滴鱷魚的眼淚,只是在那眼淚的背後,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和喜悅,卻是難逃平生的法眼。
而今親自主持宴席,費禕雖是兩鬢斑白,臉生皺紋,然而精神卻顯得十分的飽滿,很有種容光煥發,心寬體胖的韻味。
看他那副尊榮,想必再活上個十幾年,應該不成什麼問題。
一念至此,平生不由小聲的嘀咕起來,惡意的誹謗道:“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啊!”
不管是以前在荊州,還是此刻在漢壽,費禕依舊是宴會的主角,衆人的吹捧,敬酒,詢問,他都能彬彬有禮的應對,將宴席的氣氛,搞得熱烈而又融洽。
宴席之中,一個腰圓膀闊的壯漢執着酒爵,長身而起,大大咧咧的走到費禕面前,施禮道:“丞相……”
“誒,蜀漢丞相,唯有諸葛孔明先生方可擔當,文偉不過一介儒生,如何敢與諸葛先生相提並論。”
“丞相何須客氣,我等皆是仰慕丞相的風采,才聚集於此。若是丞相太過謙虛,則恐失了人心!”
壯漢舉起酒爵,環顧四周道:“來,我等敬丞相一爵!”
衆人盡皆舉起酒爵,異口同聲道:“爲丞相賀!”
一羣馬屁精!
平生暗暗的腹誹着,周圍那些貴胄的無恥,手上卻是與衆人一致,舉起酒爵,爲費禕慶賀,以免太過突兀,在這裡暴露身份,爲長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鏘!”
幾乎就在瞬間,一聲劍鳴,響徹殿堂!
一縷劍芒,冰寒森冷,迅若閃電的直刺費禕昂起的喉結。
“丞相小心!”
郭修掀翻案几,挺身擋在費禕面前,用他寬厚的胸膛,結結實實的替費禕擋下了這一劍。
而在此時,費禕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四名高手,將他牢牢的保護了起來。
“呀!”
郭修驟然爆發,以手爲刀,猛然斬向那名突施殺手的壯漢。
掌上的凌厲雷霆,更是在眨眼之間,將那壯漢的頭顱齊齊削下。
草,郭修這賤人,竟然真的替仇人賣命?!
平生冷冷的盯着郭修,以前就對他極不待見,此刻更是覺得他鮮廉寡恥,面目可憎。
費禕推開了身前的兩名高手,冷眼看着那具倒地的屍體,道:“孝先(郭修的字),你沒事吧!”
郭修拔出了身上的匕首,轉身朝着費禕作揖道:“多謝丞相關心,只是一點皮肉傷,不礙事!”
“此次多虧孝先捨命相……”
費禕拍了拍郭修的肩膀,想要鼓勵兩句,只是話還未說完,郭修手中的匕首,卻倏然朝着他的心窩刺了過去。
“嗞……”
匕首撕開了費禕的衣袍,卻遇到了一層上等的軟甲,前刺之時爲之一滯,雖是成功的刺入了費禕的身體裡,然而仍是差了些許,並不足以取下費禕的性命。
嘿,原來是玩死間!
平生雙眉一挑,只覺事情的發展極具戲劇性,不由的瞪大了眼珠子,想看看最終的結果會是怎樣。
費禕踉蹌的往後倒退了幾步,眼睜睜的看着,被四名高手,扎出了滿身窟窿的郭修,不敢置信道:“爲什麼……”
“……爲什麼?你竟然問我爲什麼!”
郭修冷冷的盯着費禕,猶如一條擇人慾噬的毒蛇:“當年你逼我殺死紫蘭,從那以後,我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我苟延殘喘至今,等的就是這一天!”
費禕怒道:“……愚蠢至極,區區一女子,區區一點無謂的良知,竟然讓你連命都不要了……,給我殺了他!”
四名高手齊齊將手中的兵刃,刺入郭修體內,只是此刻的郭修,卻像是瘋了一般,不管不顧的伸出手去,拼死將四人全部抱住,高聲呼喝道:“就是現在!”
衆人只覺一陣恍惚,緊接着便是一陣錯愕和驚恐,而後發出尖銳而又淒厲的嚎叫聲。
因爲他們看到了,地上的那具無頭死屍,竟然再次站了起來,快步朝着費禕衝了過去。
明明沒有了頭顱,卻像是擁有眼睛一般,十分精準的撞在費禕胸前的匕首上,將它徹徹底底的刺入費禕的心窩裡。
無頭死屍,絲毫沒有理會雜亂現場的意思,大大方方的撿起地上的頭顱,再次接回了脖子上,渾身的肌肉快速的扭動着,重新變回了楊儀的模樣,冷笑連連的走到費禕面前,低聲道:
“你是鬥不過我的!”
“你,你……”
費禕驚駭莫名的指着那個壯漢,顫顫巍巍道:“楊……儀……”
“叫什麼都無所謂了,你死之後,劉禪那個白癡,很快就會落入我的掌控之中,蜀漢依舊是我的!”
楊儀揪住了費禕胸前的衣襟,面色猙獰道:“諸葛亮的齷蹉事,全部都是老子替他乾的,事後竟然想把老子踢到一邊,由你來摘桃子,做夢!”
“未必……,回頭……”
費禕嘴角不停的往外冒出鮮血,艱難的指着背後,半是嘲諷,半是冷笑道:“……我在陰曹地府等着你!”
…………
《三國志蜀書費禕傳》:歲首大會,魏降人郭修在坐。禕歡飲沉醉,爲修手刃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