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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了陶謙的親自替子提親,糜竺兄弟自然是做好了隨時與陶家父子翻臉的準備,不過糜竺兄弟並沒有想到的是,到了第二天起草,陶謙忽然又派來了使者,說是召集徐州文武百官共商立嫡大事,本已經認爲陶謙將要拖延決斷此事的糜竺兄弟聞訊又驚又喜,確認了陶謙確實召集了所有徐州文武官員議事後,糜竺兄弟趕緊換上了官服,匆匆來到陶謙的刺史府議事。
糜竺兄弟趕到刺史府時,大部分的徐州文武官員都已經先行抵達,但陶謙父子三人並沒有露面,所以徐州的文武官員也沒有多大忌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討論的全是陶謙的立嫡選擇,糜竺兄弟分頭旁聽了片刻,又意外的發現,除了極少部分讀書讀到迂腐癡呆的書呆子酸儒外,大部分的徐州官員竟然都看好陶應。
看好陶應的理由則很簡單,陶應有膽量有見識,曾經救徐州萬民於水火,親手組建的君子軍雖然還沒有立下任何功勞,卻也沒有犯下任何過錯,同時陶應主持梧縣政事,也做得是不過不失,足以證明陶應政務和軍事能力都有一點,勝過他那個懦弱兄長陶商百倍。陶謙如果把徐州傳給陶應,那麼徐州也許還有一點希望,但如果傳給陶商,那麼徐州就是徹底的前途無亮了。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個道理大部分的徐州文武都懂,所以那怕是差不多和糜竺兄弟穿一條褲子的徐州名士徐方,言語中也有些動搖,覺得如果陶謙鐵了心要把徐州牧大位傳給比較成器的陶應,其實也不失爲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無奈選擇,遠勝過把徐州傳給老實得三錘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陶商。
聽到徐州百官這些議論,糜竺和糜芳兄弟難免有些面面相覷,這才發現自己兄弟把同僚們想得太簡單了,平時看上去走馬鬥狗、吃喝玩樂、吟風弄月百無一用,到了關鍵時刻,心裡其實一個比一個清楚,想把他們當刀使當槍用,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主公到——!”
這時,伴隨着堂中衛士的一聲長喝,身體明顯康復了許多的陶謙穿着刺史官服,在陶商與陶應兄弟一左一右的攙扶下大步走上了堂來,至今沒有出任官職的陶商還是一身儒生打扮,陶應則十分囂張的全身甲冑,身後還披了一件黑色披風,倒也有些威武雄壯,英雄氣概。而徐州的文武百官也不敢怠慢,趕緊一起拱手行禮鞠躬,“拜見主公。”
“各位大人免禮。”陶謙擺手讓衆人起身,微笑着開門見山的說道:“各位大人,各位將軍,老夫今日召集你們議事,不議別的,就是前日你們懇請的老朽立嫡之事。”
徐州文武百官鴉雀無聲,全都屏息靜氣等待陶謙說話,陶謙也沒有讓百官說話,又說道:“徐治中說得很對,老朽近來病情雖然有所好轉,但畢竟已是六十有三,風燭殘年,若不盡快立嫡,倘有意外,徐州必生內亂,所以老朽必須儘早確立嫡子,未雨綢繆預防萬一。”
“好,說得很好。”陶謙點了點頭,又道:“老夫其實也早有此意,甚至早在曹賊之亂前,老夫就動過立嫡的念頭,但是老朽的兩個兒子陶商和陶應,卻都是庸碌無用之輩,才薄德淺,難堪大任,所以老夫才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後來也才兩次提出將徐州讓與劉備劉玄德,但又遭到不少大人和將軍的反對……。”
說到這,陶謙忽然向糜竺一指,嘆道:“比方說糜竺糜別駕,他就堅決反對老朽把徐州讓與玄德公,糜別駕還勸老朽說,老朽的兩個兒子才具雖薄,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同樣的道理,少時頑劣,大器也有可能晚成,所以建議老朽再給這兩個犬子一點時間,待觀察仔細了再定不遲。老朽就是聽了糜別駕的建議,才又打消了立即第三次把徐州讓給玄德公的打算。”
“噗!”陶應差點沒笑出聲來——天地良心,陶謙這番話,可真的不是陶副主任教的。
“還有這事?”徐州百官班列中也出現了些許騷動,衆人爭先恐後的把目光轉向糜竺,還有人在心裡破口大罵,“無恥狗賊,自己腳踏兩條船不說,還把老子推出去當出頭鳥!老滑頭,簡直滑到家了!”
“主公。”糜竺急了,趕緊拱手說道:“主公,糜竺何時說過這樣的話?糜竺自己怎麼不記得了?”
“別駕不必謙虛,都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了。”陶謙很有小兒子風範的搖頭,硬把一份護主之功硬栽到糜竺頭上。然後陶謙又轉向旁邊的帳前校尉曹宏吩咐道:“曹宏,把那些東西拿上來。”
“諾。”曹宏答應,很快捧來一個黑黝黝的鐵盒放在陶謙面前,糜竺和曹豹等徐州百官定睛看去,驚訝的發現這個鐵盒竟然裝有三把銅鎖,還貼有蔡侯紙做成的封條,封條寫有日期,另外還蓋有陶謙的徐州牧大印,徐州百官不由個個心中疑惑,“這鐵盒如此隆重,其中裝的是什麼?”
“自古以來,因爲立嫡問題,不知造成多少內亂,不知多少人人頭落地,血賤五步。”陶謙緩慢而又沉重的說道:“感謝糜別駕,你的奇思妙想和聰明才智,給了老朽以很大的啓發,幫助老朽解決了這個大難題,也幫天下諸侯解決了這個大難題,老朽甚至認爲,別駕你憑此一計,甚至可以永載千秋史冊,萬世留芳。”
所有人都把目光又轉向了糜竺,實在搞不懂陶謙這話是什麼意思,爲什麼要如此大力誇獎幾乎是公開站在劉備一邊的糜竺?糜竺本人更是滿頭霧水,趕緊問道:“主公,糜竺給了你什麼啓發?糜竺自己怎麼不記得了?”
“糜別駕,你就請不要再謙虛了。”陶謙笑道:“昨日正午,老夫單獨召見於你,你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都是暗示老夫採納此計。老夫知道你的苦衷,商兒、應兒都是老朽之子,你不能厚此薄彼,玄德公又是你請到徐州的,在老朽的立嫡問題上,你確實不能公開發表意見。沒關係,老朽不介意。”
“我介意!”糜竺在心裡怒吼起來,“你陶謙老東西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這些模棱兩可的話,萬一傳到了玄德公耳朵裡,玄德公會怎麼想?!”
“父親,孩兒斗膽插嘴,糜別駕向父親暗示了何策?”陶應搶在糜竺追問前,向陶謙好奇問道。
“與你無關,不許詢問,更不許私下打聽!”陶謙厲聲呵斥兒子,“退下,爲父在與各位大人商量大事,汝一個黃口小兒,休得插嘴!”
“諾,孩兒知罪。”陶應垂頭喪氣的退下。
被陶應打了個岔,堵住了糜竺的追問機會,陶謙乘機接着說道:“各位大人,你們一定很奇怪,糜別駕爲什麼要向老夫暗示這條妙計?不爲別的,其實就是因爲老朽的這兩個不肖犬子,他們一個是憨厚老實,懦弱無用,一個是膽大包天,勇而無謀,老夫不管立他們誰爲嫡子,難免都會葬送徐州,葬送陶氏一門。老夫倘若向玄德公三讓徐州,又怕這兩個不孝子生出歹念,挑起禍端,實在是取捨兩難。”
說到這,陶謙頓了一頓,又飛快說道:“糜別駕的辦法好啊,糜別駕巧妙啓發老夫,讓老朽把傳位文書暗藏於這鐵匣之內,貼上封條再加上三把銅鎖,然後把三把鑰匙分別秘密賜于徐州的三員重臣,待到老朽百年之後,這三員重臣就可以聚在一起,當衆開啓鐵匣,取出老朽的傳位文書當衆宣讀,擁立徐州新刺史!如此一來,所有隱患,也都能消弭於無形了。”
“妙啊!”好些反應快的徐州文武官員都驚呼起來,都說這個傳位之法雖然是古今未聞,卻幾乎杜絕了所有的立嫡隱患,既確保了徐州順利傳遞,又避免了立嫡之後的嫡子坐大與嫡子安全問題,可謂是一舉多得,別出心裁。
“這主意,是我出的?”糜竺本人更是萬分驚訝,心說這麼絕妙的主意,是我暗示給陶謙老兒的?詫異萬分了許久後,糜竺終於醒悟過來,暗叫道:“糟了!陶謙老兒把傳位文書封存,要等死後再公佈,我和玄德公還拿什麼挑撥陶商和陶應兩個小兒兄弟相爭,骨肉相殘?陶謙老兒,怎麼能想出這麼缺德的餿主意?!”
“各位大人,請看好了。”陶謙捧起鐵匣,一邊當衆展示,一邊嚴肅說道:“老朽可以明白告訴你們,老夫身後,繼位人有三個選擇,一是老朽的長子陶商,二是老朽的次子陶應,三是駐紮小沛的徐州恩人玄德公。老夫百年之後,你們打開鐵匣取出老夫的傳位文書,上面不管寫着誰的名字,你們都要象輔佐老夫一樣,盡心盡力的輔佐於他,擁立他爲徐州刺史,可記住了?”
“我等謹記主公號令。”徐州衆文武一起答道。
陶謙滿意點頭,又傳來心腹曹宏,命令他親手把這個鐵盒放到徐州刺史府的大廳房樑上,吩咐曹宏好生看管,切不可讓任何人觸碰,老陶家的忠實走狗曹宏恭敬答應,當即安排了陶府衛士輪班守衛。
放置好了傳位文書,陶謙又從袖子裡取出三把繫有紅帶的嶄新鑰匙,當衆展示,然後陶謙又說道:“這三把鑰匙,就是開啓老夫藏有傳位文書的鐵匣鑰匙,其重要性非同一般,老夫必須把它們,交給老夫最信任的三位徐州重臣分別保管,所以——糜竺,糜別駕。”
陶謙叫了兩聲,失魂落魄的糜竺纔回過神來,還道陶謙是準備拿一把鑰匙給自己保管,忙出列拱手,“糜竺在。”
“糜別駕,你說得很對。”陶謙舉着三把鑰匙緩緩說道:“這三把鑰匙物件雖小,意義卻無比重大,不能當衆賜予,不然的話,很可能會給獲賜人帶來無窮麻煩,無盡煩惱。所以,老夫決定還是尊重你的意見,這三把鑰匙老夫將分別秘密賜予,委託老夫心目中的徐州重臣保管,老夫也要多謝你,感謝你替老夫考慮得這麼周到。來人,賜糜別駕玉壁一對,以獎其功。”
“諾。”曹宏等陶府衛士答應,端來一對早已備好的雪白玉壁,擡到糜竺面前。
看着面前的玉壁,糜竺徹底的天旋地轉了,明知道陶謙老狐狸是在故意設計自己,卻又一時猜不透陶謙老狐狸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究竟想把自己推進那口火坑?想要開口聲辯,陶謙卻又堵死了他的所有聲辯機會,在三國時代頂多算二流謀士的糜竺徹底的束手無策了。
與糜竺截然相反的是,徐州文武百官卻心思複雜,或是羨慕糜竺,或是欽佩糜竺,但更多的則是痛恨和不滿,煽動和逼迫陶謙立嫡這件事可是糜竺兄弟在明裡暗裡挑起來的,徐州衆官或爲公或爲私好不容易逼着陶謙決定立嫡了,糜竺卻又跑到陶謙面前出這麼一個餿主意阿諛諂媚,讓鼓動立嫡的文武官員捱罵受氣,中計上當的徐州衆官再不火冒三丈那才叫怪了。尤其是被糜竺兄弟鼓動了當出頭鳥徐州名士徐方,那更是恨不得咬上糜竺兄弟幾口!
與此同時,包括糜竺的親弟弟糜芳在內,所有的人都認定一件事——三把鑰匙中,獻計人糜竺絕對有一把!
會議很快結束,徐州文武官員一起散去,糜別駕也失魂落魄的捧着玉壁走了,忍受着親弟弟的埋怨走了——糜芳也認爲這個好主意是糜竺獻給陶謙的,臨出門時,糜竺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個狗吃屎。看着糜竺那跌跌撞撞的狼狽模樣,陶謙和陶商、陶應父子三人差點沒有笑出聲來,好不容易忍到糜竺兄弟走出了大門,陶謙父子終於無法遏制的拍案大笑起來。
“賊殺才,怎麼就沒跌個狗吃屎?”陶商其實也不是傻得什麼都不懂,一邊幸災樂禍的狂笑,一邊罵道:“存心歹毒,想挑撥我和二弟手足相殘,應該摔掉幾顆門牙!”
“這一次玄德公想不疑心他也不行了。”陶應也笑道:“本來只要稍微留心,就不難看出這是離間計,不過咱們的玄德公也不是省油的燈,就算認定是父親的離間計,心裡怎麼也會有點懷疑——這兩兄弟,到底是那一邊的人?會不會是隻想給我看到一點希望,騙我留在徐州當一條看門狗?”
“可惜啊。”陶謙是笑着嘆息,“老夫當年召用他爲別駕,並不完全因爲他是徐州首富,是覺得他確實有點才具,真心想要用他。可惜,可惜啊。”
陶應笑而不語,經過幾個月來的熟悉與融入,陶應也基本摸清楚了糜竺與老陶家離心離德的大概原因——利益衝突!陶家在徐州是外來戶,要想坐穩徐州的江山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象荊州的劉表一樣,和地方上的豪強大戶結爲一體,休慼與共;二就是象曹老大一樣,先以武力壓服,再重用當地士族,象給狗喂骨頭,賞賜一些利益與地方士族共享,以絕對的實力控制地盤。
而陶謙呢,陶謙既沒有曹老大那樣的武力與才具,又沒有象劉表那樣向地方豪強低頭,選擇了重用以曹豹、許耽和曹宏爲首的丹陽班底,用丹陽班底凌駕在徐州地方士族之上,自然就大大觸犯了徐州士族的根本利益,也開罪了以糜竺兄弟和陳珪父子爲首的徐州豪強巨戶,差不多是把這些豪強逼到了對立面,導致糜竺兄弟半公開反水,一心想把號稱仁德的劉備拉近徐州,也導致了陳珪父子的非暴力不合作,待價而沽。
當然了,明白這些道理,並不等於找到了這些問題的辦法,陶應一時之間,也無法解決徐州士族與自己陶家離心離德的問題。而且就算有辦法,以陶應現在的身份也辦不到。
匆匆進來的一個衛士打斷了陶應的思索,那衛士先是湊到陶謙心腹曹宏的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然後曹宏馬上面色就古怪了起來,還把目光轉向了陶應,旁邊陶謙覺得奇怪,便問道:“曹宏,何事?爲何不直接稟報?”
“回主公,這事……。”曹宏有些猶豫,苦笑着說道:“這事不便直接通稟主公,只能私下裡告訴二公子。”
“什麼事只能私下裡告訴我?”陶應滿頭霧水的問道。
曹宏笑了起來,然後走到陶應旁邊,湊到陶應耳邊低聲說道:“二公子,別駕糜竺的妹妹糜貞來了,走後門進的府,現在正在後花園的涼亭裡,指名道姓要見公子你——二公子,末將這向你道喜了。”
“原來是她來了。”陶應反應十分鎮定,先微微一笑,然後轉向陶謙拱手,彬彬有禮的說道:“父親,有客人拜訪孩兒,孩兒先告退了。”
“何人拜訪吾兒?”陶謙好奇詢問,但話還沒有問完,陶謙就發現自己的兒子在面前不見了蹤影,再扭頭去看堂門時,卻見身上穿着幾十斤重的盔甲陶應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的就又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