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的六月,驕陽似火,關羽騎在一匹快馬之上,星夜兼程往豫州趕去。臉上的汗珠流了下來,卻被關羽的綠袍所吸收。
至於胡氏,並沒有被關羽帶在身旁。這倒並不是因爲關羽急着離開,來不及帶上胡氏。而是因爲關羽知道,豫州戰事將起,劉備敗多勝少,稍有不慎就會成爲無根之浮萍。
這個時候,關羽卻是不能帶上胡氏,免得到時候連累她隨着自己,四處奔波勞累。真要如此的話,胡氏不僅會成爲關羽的累贅,甚至很有可能在亂軍之中丟掉性命。
剩餘的那封書信,關羽已經按照劉備的意思,將其交給了文昭。當文昭看完書信之後,卻沒有說一句話。
隨後,關羽就將胡氏託付給了關平,獨自一人離開了解縣。
“小君,對不起。若有一日,兄長能夠有着穩定的領地,我一定會將你接過去。”
關羽的思緒牽掛兩頭,一頭是解縣的妻兒;另一頭乃是豫州的劉備、張飛。一頭是親情,夾雜了愧疚與溫馨;另一頭卻是友情,夾雜了兄弟情義與鐵馬金戈。
亂世之中的男兒,就是如此。要麼馬革裹屍,徒留悲痛與嘆息;要麼建功立業,封侯拜將,榮歸故里。
……
關家村,關羽的庭院之內,胡氏一臉落寞。她苦苦等了將近二十年,卻不想丈夫只回來了幾天,就匆忙離家而去。
她本來以爲,關羽會帶自己前往豫州,能夠與丈夫朝夕相伴。卻沒有想到,現實卻如此殘酷。
以往沒有關羽的消息,胡氏也並不奢求其它,只希望將關平撫養長大,好讓他日後能夠出人頭地。
然而,關羽回到家鄉讓胡氏看到了溫暖的希望,卻又將這希望無情的踐踏。從雲端跌落到九幽之下,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更爲重要的是,關羽有着非常濃重的大男子主義,並沒有向胡氏解釋,自己爲何又不想帶她前往豫州了。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以後若有機會,再接你過去吧。”
正是因爲關羽的這種大男子主義,才使得胡氏有些心碎。她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什麼地方做得不好,丈夫纔沒有把自己帶走。
於是乎,在關羽走了之後,胡氏哭了,哭得非常傷心。
“阿平,去安慰一下你阿母吧。”
看着亦是面帶愁容的關平,文昭輕輕說道。沒有人比他更加明白,關羽此舉的用意;也沒有人比他更加明白,胡氏的可憐。
因爲文昭也經常行軍打仗,有時候一出去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半載,和家中女人溫存的時間,也是極其稀少。
縱然許多時候他待在蒲阪,每日也有着數之不盡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所以說,文昭對於自己的妻兒,一直心懷愧疚。
然而人在亂世身不由己,哪怕他已經成爲雄踞一方的大人物,哪怕他如今麾下兵多將廣,實力強勁。爲了能夠不被別人超越,他只有不停地發展壯大,不敢有一絲懈怠。
逆水行走,不進則退。
很多事情的道理,完全都是相通的。若是文昭故步自封,不思上進,早晚都會被其他諸侯所滅,落得一個家毀人亡的下場。
男人一入戰場,就身不由己,哪怕勇武如關羽,也沒有信心能夠在亂世中護得胡氏周全。是以,他纔將其留在了相對比較安定的關中。
畢竟,依照現在的趨勢來看,關中縱然不是固若金湯,卻也相差不遠。更何況關平又在文昭身旁擔任親兵,日後胡氏的生活也會漸漸變好。
正是考慮到這些,關羽才只留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就拋下了自己的結髮妻子,揚長而去。
對於母親的心思,關平自然非常清楚。他聽到了文昭的話,瞭解到了父親的心思以後,當即向着面帶愁容的胡氏走去。
“阿母休要傷懷,阿翁這次匆匆往豫州趕去,是因爲伯父劉豫州,將要與冀州袁本初爆發戰爭。對於這場戰爭,豫州並沒有絕對的勝算。”
“阿翁擔憂伯父兵敗失去根基,怕阿母跟他過去以後,會隨着敗軍顛沛流離,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這纔沒有帶你前去豫州。”
胡氏聞言先是一愣,繼而有些擔憂的說道:“劉豫州既然打不過袁本初,爲什麼要和袁本初交戰呢?還有,戰爭爆發,你阿翁他會不會有危險?”
胡氏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關平的手臂,眼圈有些泛紅:“你阿翁他,爲什麼就不能留在關中,爲大將軍效命呢?”
“大將軍兵強馬壯,誰都不怕,再加上大將軍又那麼賞識他。你阿翁跟在大將身旁,豈不會好上許多?”
關平苦笑了兩聲,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母親的話。胡氏雖然嫺淑知禮,終究還只是一介農婦,她如何能夠了解‘士爲知己者死’的情懷?
特意忽略了胡氏的幾個問題,關平只是安慰她道:“阿母休要擔心,就連大將軍都說阿翁勇冠三軍,天下少有人及。”
“莫說此次戰爭伯父不見得會敗,縱然兵敗,阿翁仗着手中的青龍偃月刀,這個世間也沒有幾人能夠擋得住他。”
聽聞這些話,胡氏才笑了起來,她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狀,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她覺得,自家丈夫能被大將軍如此稱讚,肯定是冠絕當世的大豪傑了。
她能夠嫁給這樣的大豪傑,縱然與丈夫聚少離多,卻也感到十分的幸福與滿足。這就古華夏民間的女子,樸素、賢惠,並且容易得到滿足。
站在不遠處的文昭,看到胡氏臉上驕傲的神色,這纔會心一笑。他靜靜的走出門去,一旁的典韋看到以後,亦是不動聲色的拿着自己的雙鐵戟,緊緊跟在文昭身後。
文昭出了庭院,繼續往田間走去。典韋不敢怠慢,招呼了一小隊親兵,跟在了自己身後。
文昭漫無目的的走着,沒過多久便來到了當初典滿、關平結拜的地方。聞着撲鼻而來槐樹花的香味,他摘下了一串槐花,放在嘴中靜靜咀嚼着,感到了一股香甜之味。
“亂世的男子就好似這串槐樹花一樣,無論外表多麼冷豔,他們的內心卻都是甘甜、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