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江陽陳祗,見過元化大人。”陳祗恭敬地向年紀至少已經有六十出頭的華佗施禮言道,這個時代,只有年長者方尊稱爲大人,而官員都只是稱呼其官職或者爵位。比如陳登,可以稱爲陳太守、陳伏波,又或者是陳將軍,若稱其爲陳大人,除非陳登已然六十出頭。
“是汝開方取藥診治的陳太守”華佗移步上前,仔細地打量着陳祗,口中一面言道,不過聽那語氣,似乎全然不信。
“正是在下。”陳祗答道,擡眼看向眼前的華佗,若不是須發斑白,只觀其面容,還真不敢信跟前的華佗已是六十餘歲的老人,步履矯健,身體健碩,渾然沒有透出一絲老態。“奇哉,老夫觀汝,年未弱冠,竟然能愈陳太守之舊疾,實在是讓老夫意外之極。”華佗不由得連連搖頭言道。“不知藥方可在,若是信得過老夫,借觀一二可否”
“還請元華先生指點。”陳祗也不提筆,只從懷中取出了這些日子給陳登所用的藥方,一一地攤開來擺在矮榻之上,華佗拈鬚而觀,時不時提出疑問,陳祗也一一地作出瞭解答。讓華佗更是心異,如此少年,醫道見解之精,藥方增減之妙,就算那些隨自己行醫十幾二十年的弟子亦有不及。
此時,陳登已然從矮榻上站起了身形,不由得笑了起來:“元華先生有些想法,登亦覺得不甚意外。初時登聽屬下之人曾言有一少年可愈登之固疾,亦是心中生疑,不過,此月餘以來,身體日漸康泰,便是那原本脹若婦人的肚子也消減得差不多了,讓某家不得不信。此人。乃汝南許靖之侄孫,身負家傳醫術,年僅十五之齡,便被薦爲孝廉”
此刻。陳登倒也像是在有意推銷陳祗一般,將陳祗的來歷一一向華佗細述。華佗臉上卻異色更甚:“汝與長沙太守仲景公切磋過醫術”
“不敢,祗不過是向仲景先生請教,得蒙仲景先生不棄,讓祗在其身邊研學了數月,而後,更將其一身醫術著作,盡託於祗。”陳祗笑答道。
華佗不由得兩眼一亮:“久聞仲景公一身醫術高妙,活人無數,老夫雖心甚慕之。奈何卻未能得見。今日,倒是在此見到了仲景公的弟子,哈哈哈怪不得,料以仲景之能。亦能解太守之疾也。”
聽了華佗的想當然之語,陳祗不由得面泛苦笑,嗯,看樣子,華佗怕是打死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真有那本事。陳祗也懶得解釋,陳登何等樣人,觀陳祗的表情已然知曉,哈哈一笑,也不多言,卻令人擺下酒宴。邀請二人入席。
華佗飲着酒,卻時不時看向陳祗,像是有些心不在焉,陳祗也不以爲意,反倒向那華佗討教起了外科之術來,華佗倒也不藏私,侃侃而言。讓陳祗甚是吃驚。雖然在這個年代,華佗在沒有消毒劑的情況下。對於手術的消毒卻也毫不馬虎,例如煮沸器械,尋一間靜室以醋薰之,作爲空氣消毒,如此種種,讓陳祗明白,能爲一代大家者,果然絕非虛名之輩。
不過,比陳祗更吃驚地卻是華佗,陳祗似乎也對於外科有極高的造詣,並且其所提及的一些方式方法,是華佗未曾考慮過的,比如使用針管,在關節腔中吸取膿腫,然後再注入鹽水清洗等方法。嗯,自然,這些都是陳祗在後世所學習地。
陳登並沒有飲酒,而只是略用了一些吃食,便在下人的撫持之下離開了廳堂,留下陳祗與華佗兩人於廳中繼續暢遊在醫學的海洋裡邊,因爲,華佗與陳祗談到後邊,不是挖人腸腑,就是割人瘡肉,聽得陳登面如白紙,別說用膳了,要不是大病之間,這二位又皆是貴客,陳登說不定就令下人將這二人亂棒打出。而眼下,陳只能在下人的攙扶之下惶惶而走。
見到陳登如此,不知爲何,那華佗與陳祗亦下意識地相視宛爾,對於陳祗與華佗而言,陳登在此,有些話還真不太好說。方纔那些話,雖有擺顯之意,但也有支開陳登之心。目的既然已經到達,華佗就徑直問道:“汝家傳莫非是瘡科之術”
“正是,祗的家傳醫術,實乃傳至先秦之時的神醫扁鵲。”陳祗望着華佗,眉不挑,眼不眨,面色從容地緩緩言道。陳祗這話也沒錯,中醫之學,逃不過望聞問切四字,而這,便是由扁鵲總結並流傳下來的,所以,陳祗這話也不完全是爲了拿來忽悠華佗。
此言方出,華佗驚得險些站了起來,望着陳祗,久久無言。好半晌的功夫,華佗才壓下了激動之色,打量着陳祗,很像是在咬牙切齒地道:“汝有何憑證”
陳祗盡飲了杯中之酒,起身邀請華佗移步。“請元化先生移步到祗寄住之所一行,那裡,有先生需要的一切答案。”
華佗也站起了身來,隨着陳祗而去,到了陳祗位於太守府地客院,入了裡間,陳祗喚了孟廣美與陳忠取來了兩個木箱子,擺到了華佗跟前,待孟廣美得到了陳祗地示意之後,打開了第一個木箱,一陣銀光燦燦,耀得華佗不由得眯起了眼,嗯,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箱子的外科用手術器械。
看着眼前滿滿一箱子的各種醫療器械,不得不讓華佗咋舌不已,一樣樣地拿到了手中,詢問陳祗用途,陳祗也不藏私,一一作答,包括什麼手術剪、直角剪、壓腸板、止血鉗林林總總之多,看得華佗瞪目結舌,有好些手術器械,華佗別說是見,連聽都沒聽說過。
“止這一箱器械,在老夫的眼中,價值萬金亦不爲過。”華佗戀戀不捨地放了一把手術剪,頗爲感慨地道。這還沒完,陳祗地示意之下,那孟廣美又打開了一個稍大一些的箱子,裡邊,全是用紙張抄寫裝訂而成的書冊。
華佗先是疑惑地看了陳祗一眼,湊到了近前,不由得低呼了一聲,抄起了最面上的那本就翻看了起來。裡邊,不僅僅有陳祗自己所撰寫的醫書,更收集了不少古代醫著,另外,還有張仲景的醫學著作也盡在其中。
“原來如此,怪不得那張仲景能將畢身之醫道盡託於汝手。”華佗看着陳祗良久,表情顯得相當的嚴肅,整整一個下午,已經讓華佗恢復了身爲醫者必要的冷靜和專業。細細盤問下來,才知曉了陳祗診斷陳登病情的所有經過。
“聽奉孝的意思,來徐州,怕爲陳太守治病,不過是偶遇而爲之吧”華佗撫着長鬚,望着陳祗笑道。
陳祗點了點頭,向華佗長揖及地懇切地道:“還請元化先生收祗爲弟子。”
華佗安然受了陳祗一禮,呵呵一笑,卻微微地搖了搖頭:“連仲景都與奉孝平輩論交,佗若是讓汝以師禮待之,豈不是太顯狂妄了。”
聽到華佗此言,陳祗不由得一呆,心中微涼,豈料華佗續道:“奉孝可願與老夫平輩而交,切磋醫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陳祗聞言大喜,向着華佗長施了一禮。華佗同樣回了一禮笑道:“既然奉孝言,這些醫著與器械,皆是相贈與佗之物,佗也不跟奉孝客氣,有了這些,某又能多救些人命,多謝了。”
接下來地日子,陳登病體未愈,陳祗自然還不能離開,華佗也留了下來,認認真真地與陳祗一起研討起了醫術來,陳祗終於滿足心願,最終,也與那張仲景一般,華佗與陳祗一齊,將那本外科會要進行了部份修訂,並且,作爲陳祗相贈禮物的回報,華佗也終於在離開之前,將那麻沸散的配方及其使用的心得,錄於書冊之上,鄭重地交到了陳祗的手中。
“這些皆是佗畢生的心血所在,原本欲留於身,待日後再傳於弟子門生,不過,這些時日以來,與奉孝相交日久,知汝之人格品性,定不會用此物害人。故爾,佗留此物,回贈與奉孝,還望奉孝善用此物纔是。”華佗立於淮陰城外的道旁,鬚髮隨着寒風而揚,那份還帶着華佗體溫地書冊,心懷激盪地陳祗不由得緊緊地握住,向着華佗深施了一禮:“元華先生的教誨,祗當銘記畢生,祗亦有一言,欲告於元化先生,祗聽聞那曹丞相性格剛烈,最不喜人忤逆其心,日後,若是曹丞相欲除元華先生爲官,還望先生能以天下百姓爲重,暫時委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