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陸氏兄弟,皆面有悲憤之色,自然是憶及當年,舉族受那江東孫氏之殺伐,最後落得個族長嘔血而卒,舉族精英盡喪其半的下場。特別是那年少的陸瑁,掃了一眼孫尚香時,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陸遜雖然不若其弟這般明顯,但是雙手握拳,指尖盡白,當年之時,陸瑁不過是個不諳世事的孩童而已,而當時的陸遜已然是萌動少年,親眼見到自己的親人一個個變成冰冷的屍首,後來,是撫養自己長大的族長陸康,不欲使陸氏一門絕後,命家將護着陸遜、陸瑁,及其子陸績等人拚死殺出了廬江,逃回了吳郡,之後不過數月,廬江城陷,陸康長子陸俊一向軟弱,後降了孫策,其父陸康卻拒而不降,於城主府中將陸俊逐出了宗族,後憤憤嘔血而卒。陸氏一門只餘一些年輕子侄輩,而陸遜算得上是年長者,就算是那陸康之幼子陸績也只與其弟陸瑁年紀相若,陸俊大慚,往江北而去,後在天子朝前任郎中,不再回江東,陸遜只得強打精神,輔助陸績,爲陸氏一族打算。
可是誰曾想,沒過多久,有滅族之仇的孫策卻也征伐到了江東,據了吳郡所有,當時,陸遜若不是因負有族長陸康之重託,以復陸氏之元氣爲要,怕是早就捲入了爭戰當中。他只能咬着牙,在那些江東世家的襄助之下,總算是讓陸氏沒有完全倒下,不過。那孫策入主江東。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世家精英地鮮血,無數不願意屈從那孫策地世家都堆起了壘壘白骨,直至那孫策被那許貢門客所殺,孫氏驚慄,那孫權開始軟硬兼施,頻頻示好於江東世家,又娶了會稽謝氏家主的女兒、又娶了寡居的、與孫家有舊的吳郡徐氏,並收羅了大量的江東世家子弟入其幕府。漸漸地緩緩和了與江東氏族之間的關係。
不過,陸遜因爲與孫氏有滅族之恨,但奈何大勢已去,不得不繼續在孫氏的治下生存,而那孫權,已然徵除陸遜爲官數次,陸遜都已年紀尚幼而拒,不過,今日那孫權又召了陸遜前往。雖然陸遜又尋了理由暫時推託,卻也知道,自己的處景已經到了必須做出選擇地地步了。
就在陸遜隨着那音樂之聲心懷起伏之時。琴聲漸漸止歇,餘音消散之時,諸人似乎到了此刻方記得吐氣一般,所有人看向陳祗的表情又有所不同,那孫尚香看着陳祗,抿着嘴脣,久久不言,確實。如此震憾人心的琴曲與歌聲,確實非那溫軟柔媚之音可比,那歌詞雖然長短不一,不似賦詩,新穎別緻,卻又讓人意猶未盡。
“如此妙曲,如此長短奇句。豪情之盛。實足可饋今日之宴。”心情激盪的陸遜顧不得有孫尚香在旁邊,擊節大聲而喝。望向陳祗的目光,亦比起之前有所不同,如此豪情之曲,豈能凡人能作當然,這是陸遜與在場諸人的想法,其實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不過是陳祗盜用了後世三國演義的主題曲而已。
那原本冰顏寒眸的孫尚香,臉上眸間浮起了一絲淡淡的傷感與思念。待那陸遜喝聲出口之時,方纔警醒過來,星眸轉動之間,堪堪落在那緩緩收手攏袖地陳祗身上,陳祗似有所覺,擡首轉目之間,正撞上了孫尚香的目光,雖然孫尚香很快就把目光移往它處,但並不妨礙陳祗從其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東西。
這個時候,陳祗已然拔身而起,向那孫尚香微揖爲禮:“孫娘子,今日祗初到吳郡,便能得孫娘子之邀,能把玩此名琴,心中足矣,多日旅途勞頓,身子甚乏,改日,再向孫娘子討教。”
那孫尚香不由得一呆,雖然心裡邊有着滿腹疑惑,這一時間,倒也問不出口。孫尚香不動神色地離榻回了一禮,擡首之時,臉上浮過了一絲絲友善的笑意,就連那滲着冷意地聲音,似乎也變得柔媚了幾分。“既如此,仁便不留諸位了,他日有緣之時,還望公子不吝賜教。”
陳祗不由得微微有些目眩,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一句不知道在哪裡見過去的佳句:粉面含春威不露,丹脣未啓笑先聞。
“那是自然,若是孫娘子之邀,祗焉有不從命之理”陳祗與那孫尚香一問一答,倒是讓在場的其他人都變成了觀衆。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那孫尚香與那孫嫣皆留於庭中,並未出行相送。
那陸瑁行了十餘步,回過了頭看了南庭一眼,暗哼了一聲,轉過了頭來,看到仍舊悠然移步的陳祗,不禁心中大暢,一把拽住陳祗的手:“好個陳奉孝,竟然有此等本事,竟然也瞞着我等。”
聽了陸瑁這看似埋怨,實則是誇讚的話,陳祗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子璋既未曾相詢,祗要是先行言說,豈不是在賣弄自己”
聽到了這話,就連面色略顯陰鬱的陸遜也不由得展顏開懷而笑:“二弟你這話還真是荒謬之極。”
陸瑁也不禁面上微紅,幾人說說笑笑之間,方步出了那間食坊,行不多遠,便聽到了一聲嬌喝:“陳公子且慢。”
陳祗不由得一愣,迴轉了頭來,卻是那孫尚香身邊地心腹孫嫣,心裡邊不由得想到,莫非那妞讓自己方纔那一曲就給勾走了魂魄,特地遣其下屬來尋自己,準備搞個花前月下的幽會不成,嗯,且不論陳祗心裡邊在那意淫,臉上倒是露出了一絲疑惑:“不知小娘子喚祗何事”
那孫嫣上前,向着陳祗一禮之後,方笑言道:“方纔公子所唱之曲,不知可有曲名”
“名字”陳祗不由得微愣,擡眼皮想了半天硬是記不起那歌名來,靈機一動,瞎胡扯道:“此曲之名止有四字:大江東去。”
“大江東去”那孫嫣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光是聽這個曲名,便讓孫嫣覺得,除了此名之外,再沒有更般配的了。“多謝公子,另外”孫嫣說到了此處,略略一頓,還是說了出來:“我家小姐本欲向公子求此曲之譜,可惜方纔一時間竟然忘了。不知公子欲在吳郡逗留多久”
陳祗聽到了跟前這位女武士之言,心中雖然有些失望,但總算是有了點成績,當下笑道:“若是孫娘子喜歡,待我抄錄之後,便會相呈於孫娘子,只是不知”
那孫嫣看到陳祗如此痛快地便答應了下來,不由得心中高興,臉上的笑意又添了幾分:“還請公子三日後到此食坊一聚,如何”
“孫娘子相邀,祗當從命,三日之後,祗會將那曲譜奉於孫娘子。”陳祗當下答道。
回了陸府,在那陸遜與陸瑁的極力挽留之下,陳祗乾脆就與袁迪在陸府中住下,當夜晚宴所設,皆爲江東佳餚,多爲海河之鮮品,陳祗倒是又大大飽了一回福。隨後在陸府下人的引領之下到了自己的房間,又使那下人取來筆墨紙硯,便按照那古代地曲譜來進行編排,順便將那歌詞也寫了下來,雖然看起來似乎很簡單,實際上,爲了讓那腦海裡邊地簡譜轉化成那宮、商、角、徵、羽,實在是讓陳祗想破了腦袋,也沒辦法完全譜出來,因爲,後世的譜曲乃是按七音來譜地,而漢代之時,卻只有五音。
那陳祗與袁迪先後離開之後,只餘陸氏兄弟二人在此,陸瑁這時又探問起了兄長今日去見孫權之事,陸遜向其弟細細分說了一番之後,長嘆了一口氣:“看樣子,爲兄怕是沒有再次婉拒的機會了。”
聽了些言,陸瑁不由得一陣心煩,站起了身來走了兩步,回過了頭來:“兄長,那公璣兄怎麼說”公璣是陸康幼子陸績的字。
“公璣兄,已然於前日入了那孫氏的幕府,爲奏曹掾,今日去了將軍府後,爲兄便去尋了你那公璣兄,方纔得知這個消息,公璣曾言,彼一時,此一時也。如今江東盡爲孫氏所有,那些世家望族,雖有心相抗,卻無兵權,若是我陸氏再無動作,日後,怕是會成爲孫氏的眼中釘。”
“他此舉倒其兄有異曲同工之妙。”陸瑁冷言笑道,陸遜看到自家幼弟如此表情,不由得長嘆了一聲:“二弟,形勢所迫,我們陸家,確實到了必須選擇的地步了。”
聽到了此言,那陸瑁頹然坐到了榻上,心中有憤,兄弟二人卻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