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很客氣,但與張楊和馬騰都不同。身爲同事,他雖客套,但對自己有着客套之外的疏離。
也是!到底是徐州的老人了。這本就是他的底氣和硬氣。
這個人……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啊。但他知道,經此一事,往後,能不對立便已是幸事,指望這種人能歸附自己,在一個鼻孔出氣,張遼不可能放下自尊和傲氣。
熬吧。老人有老人的立場。
可是,將來,若無意外,只會有更多的新人!
無非是看誰更厲害了!
熬死對方,司馬氏有的是人才,也有的是時間。
司馬懿一直很淡定,看着月色,淺眠一瞬,便起了來,在軍中時,也如往常在河內族中讀書時一樣,那時自律如一日,每天天不亮就點燈靜讀,每三天一篇賦,從不糊任務。他的人生如同他讀書一樣,自律,這種自律,包括情緒上的自律,他將自己管理的極妥當。
現在哪怕是到了軍中,無論遇到什麼情境,他也一樣淡定,但從未停止過思考。
思考是人生唯一的主題。
對於智者而言,一日不思,如同一日死。
所以他如常起來,然後跟着軍隊繼續進發。
虎威軍也感覺到了一點點的氣氛不對勁,但若說哪裡不對,他們也說不上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以爲現在是在逃命,氣氛緊張便罷了。加上勞累,倒也沒有再細思。
司馬懿身邊的謀士團和虎威軍的戰將們倒是看出點不妥來。到底是在中層混的同事,再糊塗,也不至於完全不敏感。
但是他們能說什麼呢?!他們當然是欣賞司馬懿,他們的直接上司。可是,到底時日不長,不可能現在就宣佈對司馬懿效忠,要與張遼對抗。
他們始終知道,真正的上司是呂布。
所以,司馬懿別說沒表現出與張遼的對抗,就是有,他們也不能站隊。
這是大忌諱。
身爲同事,下屬,最忌諱的就是無腦的那種站隊,站的不好,直接歇菜。
在官場上講義氣?!有病!
至少眼下是根本不可能。以後是以後,以後司馬懿權傾朝野,也許可能有讓人一賭的可能,眼下,那是不可能。
雖然心裡是挺過意不去的吧,但是,也只能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不然呢?!
所以這種尷尬啊,最要命了。索性大家都不是什麼小白,裝糊塗,臉皮厚,都是深有心得的。
謀士團們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武將們了,他們雖只是中下層小將領,然而,他們知道,他們效命之人,永遠是呂布!
所以哪怕是司馬懿領着他們勝了烏巢之戰,他們也絕對不會有什麼想法的。
司馬懿是得人心,然而,要看是什麼事,若是軍務上的事,他們絕對服從,但是眼下這個事吧……
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也只有司馬懿身邊的幾個心腹,會比較急,但也只是急在心中。無論是誰,總有真正的心腹的。司馬懿看着身邊這個局面,心裡其實就有數了。
他的根基太淺,實力遠遠不足。
看!只這一試,就一清二楚。
這一次,倒也叫他看清,更自省。以後也會更收斂。
這是好事!人呢,最怕的就是不自量力。
司馬懿要杜絕內心裡的一些苗頭,才能真正的繼續蜇伏。
呂嫺到白馬了。想到要見她,司馬懿心裡便是一沉。但他依舊可以面不改色的見她。
要麼把牌面打碎,要麼,助她把這一切重組。
看,試過了,牌面碎了,他就能得到的,伸開五指,都握不到手,只這麼一點點,一點點……
他終於明白,至少眼下,他是永遠也脫離不了這個風箏線。而她的威信,而全員上下對呂氏的忠心,正是這風箏線。
他身爲局中,無論怎麼掙脫,都掙不脫,除非魚死網破!
可是,呂氏若真敗了,他也就陪葬了。
司馬懿心裡沉的發癲,無論如何掙扎,都是如此,心中難免也會有沮喪和不甘。
任機關算盡,依舊逃不脫大勢。這就是她擁有的大氣!
上了馬,繼續趕路,全軍上下都在黑夜之中狂奔。可以用奪路而逃來形容。
途經半道,突然軍隊停了下來,斥侯來稟道:“回軍師,有袁軍阻截,張將軍正在抵禦,還請稍候,再一併突圍!”
“敵方將士爲何人?!”司馬懿心中微沉道。
“是蔣奇!”斥侯道:“這是爲首第一撥人,恐怕後方還有人馬阻截!”
司馬懿叫斥侯離去,看向黑夜,該來的還是來了!
袁紹得知烏巢被燒,應該慌亂無比,像瘋狗一樣的來攀咬,也很正常。
不過曹操若得知消息,必也死咬袁紹不放,必定要攻下大多城池來。
唯有出去了,與呂嫺匯合後,方能再回頭反攻,與曹操爭奪更多的城池!
時機很重要。錯過時機,就會被曹操拿捏了!
司馬懿也暗暗的心急起來。
區區蔣奇,再精幹,張遼必也能頂得住!
張遼坐於馬上,看着袁軍攔住了去路,對方一將手上拎着八角鐵錘,橫着攔路,怒罵道:“張遼!你這叛將!竟我要叛於袁公嗎?!”
張遼哈哈大笑,道:“遼從未忠於袁紹,何來叛將一說?!如今烏巢被燒,糧草盡失。袁紹大軍必將潰敗千里,蔣將軍若要前程,不如自顧逃命去吧,否則,立了功也無以爲繼,豈不可失?!若是死在我手上,更是可憐。既知必都是敗,爲何還要攔路?!且讓開,我饒你一片忠心份上不叫你死,如何?!”
蔣奇大怒,道:“殺你這區區叛將,有何難哉!主公命我率一萬人馬在此。我急奔赴而來,取你首級不在話下!今日你走不脫,待殺了你,將你梟首,再送與那呂嫺,看她還有何話可說!”
說罷擺開陣勢,竟是作出一副要衝殺陷陣的意思來!
張遼哈哈大笑,接過旗兵手中之旗,他自帶死士,俱都是不弱於陷陣營的壯漢,豈會怕這區區蔣奇的草包人馬?!
再加上他已率陣,呂氏人馬皆是虎威軍中人,哪怕並非是精銳,也都是比普通兵士更強的存在,哪裡會怕這區區一萬人馬?!
俱都是散兵,看着駭人,其實,只要斬了主將,不過是烏合之衆!
馬騰在後方看着都有點心驚肉跳。
他被司馬懿擺弄過一回,此時已經不想再往前衝,而是往後撤了,不想當炮灰和冤大頭。
此時,聽聞袁軍有一萬人馬前來阻攔,也有點心驚膽戰。
倘若不能出去,這可就真的折在這裡了!
萬一張遼擋不住,他也得突圍出去,總不甘心死在這裡,絕不能死在這裡的!
這是他的底線!
馬騰剛到前線來觀戰,卻見張遼率着徐州人馬親自押旗衝了上去,道:“……殺!”
這番氣勢,倒是不輸陣,馬騰暗暗心驚。像張遼這等大將,能有今天的地位,若無死勇之氣,也到不了今天。
若無這等的氣概,他也不可能能這麼硬剛司馬懿。
這是何等的氣勢啊。
這樣的戰將,他都敬服。
天地不公,他西涼就沒有這樣的大將,若是有一個,哪裡會一直受那韓遂鳥人的氣!
張遼將旗一揮,徐州人馬很快不懼死般的衝了過去,一股與石俱焚的氣勢,哪怕他們人根本不及袁軍多。卻也沒有半絲的勢弱,這股氣勢,猶在袁軍之上!
張遼率先衝殺,將旗扔給旗兵,提着大刀就往蔣奇迎面衝殺過去。
逃命突圍之時,哪有空與袁軍上下唧唧歪歪,打起來纏纏綿綿的?只要衝殺,氣勢輾過去,然後火速的壓過去就行,不要拖延時間。因此,竟竭力,提着刀,對着蔣奇,就是一刀。
刀沉默而過,可憐蔣奇連一合都沒能抵得過,人已被砍爲兩截!
徐州人馬振奮人心,“……殺!”
“蔣奇已誅,殺!”張遼拿下蔣奇的首級,用旗竿一挑,立的高高的,大喝道:“兒郎們。對袁軍不必客氣!必要斬首!以振士氣!速速!今日斬首多者,有重賞!”
徐州士氣瞬間像被烈油點燃,更上一層樓!
當下便朝着袁軍撲了過去。
士氣一事,一旦蓋過,就再難反撲。
蔣奇一死,袁軍士氣已落,而張遼再一激勵軍心,冒死之氣涌上來,袁軍士氣便一落再落。
袁軍上下哪裡見過這等不要命的打法。
原本作戰,己方將領死了,廝打一通,敵軍追殺一陣,把他們打跑也就算了。哪裡知道,張遼是個狠角色,人斬首了,偏偏還要再斬賊首,死不罷休的架勢,一時之間,被這股氣勢給驚到了,然後逃竄的如同鬼在追。
這副架勢,分明像是狼吃了人,還要把人連骨帶肉的一併吞了才肯幹休,哪個不怕張遼!
張遼帶着徐州人馬橫輾過去,追殺了好一陣,斬首千餘,才罷手!
聽到蔣奇已死,又見這番不要命的打法,連馬騰都驚呆了。
他縱是常與野蠻人作戰,與夷蠻爲伍,也被驚到了!
這張遼……
正說着呢,張遼已命人來傳聲,道:“敵軍已退,速走!”
當下便緊急的趕路。
馬騰便往前挪了挪,見徐州人馬都帶上了袁軍的首級,不禁詫異的道:“既是逃命,爲何還要帶上這些人的首級!”
張遼身邊的小將奇怪的看着他,道:“……若再遇袁軍,將首級往他們陣中一扔,其軍自亂。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
“……”馬騰噎了噎。這是氣他沒讀過書,還是說他不懂兵法。孃的,他來中原不是爲了被這些小兵給嘲弄的!
張遼剛剛一副斬盡殺絕的狠勁,也是爲了此!
徐州人馬朝他拱了拱手,也沒再理會馬騰,徑自往前開道去了。
張楊在不遠處哧笑了一聲。
馬騰氣的臉脹的一陣青一陣白,斜視着張楊。
張楊哼笑一聲,與真狠人比起來,這馬騰又算個什麼?!
無非也就是與自己撒撒火罷了,菜雞互啄有個什麼勁頭?!
見馬騰沒臉的走開了,張楊才哼笑一聲,道:“枉他自以爲邊將厲害,若真與張遼相比,他也未必能贏得過!”
“張將軍的確有勇有謀!想必呂嫺多倚重之。不然也不會叫他潛伏入袁營。”謀士小聲的道:“往常溫侯在兗州時作戰常輸,多虧了張遼與高順二人驍勇善戰。否則,哪有今日之成就!”
張楊輕笑道:“奉先雖勇,卻與這馬騰一樣,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得了芝麻,丟了西瓜,全無長遠。所以才常輸……有今日之業,實不易啊!”
謀士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
也是!
若非是這個德性,呂布也不會直接就號四雄進鄴城。
一般來說,只有把大地圖打下來,纔會進鄴的。可是呂布不啊!
他就喜歡這個調調。所以打是打得下來,結果也常丟。
“這位女公子,想必非是凡人!”張楊笑道:“連司馬軍師都一下子低調了。”
謀士笑道:“將軍與溫侯已是姻親,不管戰功如何,有這踏實的姻親在,比什麼都牢固。”
張楊一想,也是!反正他很鹹魚,也不想爭功,表現什麼的。只要呂嫺不是極端之人。他又老老實實的,包管混的不差!
混姻親真沒什麼丟臉的。這個氏族社會關係裡,姻親可是最最牢固的關係之一。
若說在現代,有人給呂嫺找個小媽,後媽什麼的,呂嫺包管問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但是古代卻又不同,社會結構就是這麼個結構。姻親紐帶,是主題,與現代社會的小家不同,這裡是靠大家族才能發展起來的。
所以小媽什麼的,多多益善,利用的好了,那是發展的基石之一!
盤根錯節的纔好呢。
人好用了,幹得好了,家裡有才能的人了,那就是小媽。
要是人貪了,幹不好,家裡人全是草包的,那就六親不認!
可操作性太強了。
除了親媽一族不怎麼好動以外,小媽那可太好辦了。
打工打的好,小姨,小姑,舅舅,外公,她肯定喊的賊親熱。
連打工都打不好,還要仗勢欺人,那就是家賊,處理了,還能得到不少人的好感,說是大義滅親,彷彿她有什麼損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