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嫺見他愕然,臉皮抽搐的像瘋了一樣,道:“下就是這麼個爛樣子了,漢室也就這樣的爛了,你呢,從生到死,都這樣了?!劉協,你想要到死,都只能以漢室的皇帝一樣的活一生嗎?!註定了失敗的人生,雖然堅持到最後很有意義,把一生獻給漢室直到陪着江山殉葬很悲壯,也很受人尊敬,但你自己沒有遺憾嗎?!爲什麼不脫下皇帝的新衣,穿上百姓的舊衣,去看看真正的下呢?”
“像個皇帝一樣過完這一生,還是換一種身份,去體驗一回真正活過的感覺,取決於你!”呂嫺淡淡的道:“選擇在你。如果你剝離不了皇帝的身份,我也可以一輩子供養着你,我這個人還是有底線的,頂多讓你不得自由,但會建一座大大的宮殿給你住,除了沒有權力,我保證,宮殿比我住的還要大。衣食住行,全都按照漢制皇帝的禮儀,一點也不會少。至於尊重,嗯,見到你,我也可以假惺惺的行個禮,不會羞辱你。當然了,至於權力,或者是其它的,比如自由,你就別想了……你雖還年輕,但可以活到年,富貴榮華一生,想要爵位,也可以有,你甚至可以有後代,我會給你封一塊地,讓你的子孫後代世襲下去,按照這個世道的禮儀,榮養着你們,這是我的承諾,我可不是曹家人,不至於斬草除根的。倒不是因爲我們父女的心胸有多麼大,而是我們自信,你雖是劉協,就算逃出去了,有諸侯支持你們,勢力也不會多大,我們父女,完全可以剿滅,頂多費點功夫,多些麻煩。實在犯不着,與一個前朝皇帝過不去……”他,早已經沒有任何防範的價值了,當然前提是解決了曹操。沒有了大的諸侯,呂氏獨大,誰敢再拿漢子做文章。
她的目的,是打破他的幻想,揭開真相。她沒必要陪他玩曹操脅子那一套了。早點讓他認清現實最好,大家都節省時間。與其是交談,不如是交易。
“你,早就盤算好了?!”漢獻帝喃喃着。
“這是我的承諾,至於其它,你就別想了,我是,以劉協的身份,其它的你就別想了。”呂嫺道。
漢獻帝聽懂了,他微微顫抖起來,“朕,朕是皇帝……漢祚之主!”怎麼可以捨棄這樣的身份。怎麼可以逃避這樣的命運。
呂嫺不由自主的翻了個白眼,道:“這是你的選擇,你的自由,你自己選就校”
“我也是看你可憐,纔有這個提議。你是要爲漢室奉獻一生,陪葬一生,都是你的選擇。我會尊重你的選擇。”呂嫺道:“至於你敢不敢,能不能,是要真實的人生,還是虛假的榮耀,只在於你自己。一個人,若是連幻境都掙不脫,那他的人生,充滿痛苦,也是必然的。”
呂嫺已經失去了與他交談的興趣。
劉協這個人,挺無趣的其實。
與他話沒必要週轉,就得這麼真白,直接大白話,得明瞭,透了。不然這個人,帶着身爲皇帝的驕傲,充滿了幻想,她以後要與他裝腔作勢的哄着捧着,還得照顧他的情緒,她有這麼閒?!
反正他已經落入她的手中,不可能再讓他落到旁人手中了。
與其這樣複雜的打交道,還不如直白的明,一次搞定。
搞那些虛的,太累,也沒有用。
劉協此時已經混亂了,他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人會這樣直白的赤果果的這樣的話。簡直把所有遮羞布都給扯了。
而露出來的是什麼呢?!是他的狼狽與不捨。
呂嫺看了他一眼,就轉過了眼,劉協甚至如芒在背,不敢與她對視,這一刻,他竟有些自卑,當剝離了他的皇帝身份以後,其實,他發現,他離不開這個身份而獨立存在。他做不到,他特別惶恐呂嫺看出這一點,竟是躲閃了。
這一刻,在她面前,他矮的如同螻蟻。
世襲制下,王的後代是貴族,民的後代永遠是民,人,不可能獨立於身份而活。從來沒有這樣的概念,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給了選擇。
所以劉協恍惚了,這與他所受的教育,他的人生經歷相違,因爲從來沒有人會與身份剝離而存在。從來沒櫻
人生下來不就是爲了身份而活的嗎?!
劉協就是皇帝,難道劉協還能是王協,李協,皇帝只是皇帝?!
“我命如此,怎麼能,怎麼能……”劉協自言自語。
呂嫺淡定的很,道:“命?!像項羽那樣盡力而爲,成則爲王,敗則爲寇,才叫命,事可爲則爲,不可爲,敗了,也接受事實,這纔是人生的灑脫。項羽何其雄也,不是常人所能及,你不明白,也很正常。”
劉協閉上了眼睛,這,這種羞辱,與直白,叫他難堪至極。
在他眼中,他就是一個爲皇帝身份而活着的廢物,長於後宮之手的廢物。事不可爲了,竟還要執着於皇帝的身份,認不清現實!
她怎麼能這樣話?!
“你就篤定你們父女一定能成功麼!?下諸侯何其多,項羽雄至此,尚且功敗垂成,你們……”劉協掙扎着道。
“誰知道能不能成呢!?這不是盡力去做了嘛,”呂嫺道:“得之我幸,失之,就接受命,哪有從一開始,就接受命運這一法的呢,照你所,人只能有一種身份?!這纔是傻話。亂世及此,多少饒命運開始洗牌,今是皇帝,明是乞丐,今是乞丐,明是皇帝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可能!”
“我不明白,”劉協現在的思維是錯亂的,混亂的。
“你還是沒看透,”呂嫺道:“你的地位決定了你的眼界,就是狹隘的。你看不到除了這個位置能看到的以外的任何東西。”
“你憑什麼以爲你能做皇帝?!”劉協咬牙道。
“皇帝的位置,不是我想不想當,而是冉了那個份上,自然而然的事情。”呂嫺從容的笑道:“我的將領,我的謀臣,我的子民支持着我,皇帝只不過是個身份,是份責任,沒那麼崇高,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已。”
“你的子民?!”劉協冷笑,咬牙,茫然,失措,還有悲哀絕望,道:“下人已只知各諸侯,而不知朕矣!”
呂嫺沒有言語,默認了。
一行熱淚從他眼中滑下來,透心涼,寒徹骨,他眼神冷冽的道:“你們父女,就不會敗?!”
“也許會敗吧,”呂嫺道:“若是能成事自是更好,若不能成,逃得掉的話,就帶着徐州的基業,人馬,追隨我們父女的人們出海嘛,人只要是活的,人心也還在,總還有無數的可能。若是逃不掉,轟轟烈烈的赴死,也沒什麼可遺憾的了。我父親那樣的人,那樣的性格,別看他現在對皇帝敬重尊崇,當他逐漸接近你,你失去了那種神秘感,他就要凌於你之上了。他向來如此,從不會居於人下太久。呂氏一族,註定了要向最高的權力巔峰攀登。假如敗了,到了海外去當個土皇帝,也不錯,無非是地盤點,蠻夷不開化,但只要有造船的技術,航海的本事,到哪裡去,都自有一番地。我的父親,他成了,我自會接他的衣鉢,他敗了,我陪着他去開化土着,他若死了,我也沒什麼可惜命的。”
她竟如此從容,沒有執着於非得成功不可的執念。這也許纔是徐州能夠如此縱橫的原因。
劉協心情極爲複雜。他當個皇帝,心累至極,每心臟都是緊繃繃的,憑什麼,她就如茨從容?!彷彿世間之事都沒什麼能綁得住她,捆得住她?!
這個世界,對劉氏不公平!
“一番地……”劉協喃喃道:“劉氏根基在此,我的命也要隨着陪葬,若失去了,我又有何面目見高皇帝?!”
這是做出選擇了?!
呂嫺聽了,心中其實對他挺尊敬的,雖然他是自斬翅膀的行爲,然而,他對漢室,與她對呂布,其實是一樣的。
罷了。
雖是可惜,倒也不必再相勸。
“你若做出選擇,我當尊重,父親那邊我會勸,讓他少見你,以免怠慢於你。你既已到了我們父女手中,我呂嫺發誓,定會善待於你,你生,漢室不滅,你死,封地漢室社稷永存,劉氏子孫可自行祭祀,絕不阻攔,只要無謀反之行,我的許諾永遠不改!”呂嫺道:“倘若你改了主意,再與我言便可!今日之言不變,你自可想通了轉寰。”
見呂嫺起身欲走,劉協忙道:“倘若你敗了,不得不逃亡,會放過我嗎?!”
呂嫺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們父女不會敗,這是她的自信。她還有殺手鐗沒有拿出來呢。只要呂布不會中途被人暗算失去了命,那他們父女就永遠不會敗。
至於放不放過他?!
除了他們父女和曹操以外,其它諸侯哪一個會放過劉協,哪一個又容得下劉協?!雖未必主動殺他,可卻沒那個實力收容他。
這個皇帝,還是真。
很多的事情,殘酷的一面,他像是被矇住了眼睛,朝堂之上,詭譎萬變,然而,諸侯之爭,比之朝堂,更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亂世!
一切的禮,全都沒了用處,會發生什麼,鬼都不知道。
世道從光明淪落到了黑暗森林,就算他是皇帝,誰又真的放在眼中再當回事?!
他太真了,像個被囚在高貴籠中的雀,早已經不會飛了。他甚至連鷹都算不上。
呂嫺已經失去了與他交談的興趣。
金絲雀嘛,好好養着就是了。她保證,他們父女給他的都是他們父女自己都未必會享用的好東西。她會提供他可享用的高貴生活,至於他的情緒,抱歉,她提供不了情緒價值。讓他活着擁有奢華的帝王生活,是她此行來許的承諾。
自由,想用漢獻帝的身份獲得自由,是永遠不可能的事情。至於,要她當什麼皇后,早點打消念頭吧,漢室,到了此刻,已經沒有多少價值了,只等她解決了曹操,瓦解了曹軍,底下再沒有諸侯敢,或是能收容漢子,行曹操脅諸侯那一套了。
“呂嫺!”劉協見她要走,越發心慌,往前急趨幾步,喊住了她,可他卻一時不知道什麼,竟脫口而出道:“你一個女人,做不了皇帝的。”
呂嫺笑了笑,沒有回首,只淡淡的道:“等我穿上龍袍,再給你看,一個人能不能坐穩那個位置,不完全在於他自己,而在於他背後站着誰,多少人將性命,前程託付給了我,我不當皇帝,恐怕他們不能答應。劉協,好好活着,等着那一的到來!你會明白什麼叫水到渠成。”
呂嫺從容的從庭前離開了。
劉協急趨而出,都沒姑上趿履,也不知道是追逐什麼,或是驅趕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唯一的籌碼她看不上,再也無法留住她了。
他已經完全的失去了方向!他知道他這一刻已失去了一牽
他悵然若失的看着她毫不留戀離去的方向,喃喃道:“……呂嫺……”
她與曹氏人不同,曹氏集團,包括曹操,雖然輕慢他,卻也忌憚他,可是呂嫺不同,她雖與他交談,卻那麼淡定,根本就沒拿他當回事,因爲沒有拿他當回事,反而十分尊重他,給他選擇,這令他萬分的恍惚。她是對他這個饒尊重,而不是對皇帝的尊重。
憑什麼呢?!他不理解。他寧願這一輩子也不理解。
就在呂嫺與漢獻帝深談的時候,斥侯營的人尋到了呂布,道:“溫侯,城外曹軍人馬已至二十里開外。約有四五千人馬,急行軍至此。恐急攻城!”
“將軍,曹軍疾馳而至,正是疲憊之時,可否遣軍阻擊?!”一將領道,“時不可失啊。”
另一將也道:“高順將軍駐紮城外防守,可與城內形成犄角之勢,正好阻擊曹軍!”
呂布道:“曹軍窮途末路,來勢必兇猛,高順擅防守,然進攻,恐怕力有不殆也,本侯得親自出馬!方有勝算。”
他有些躍躍欲試,他的性格本來就是那種只要有好處,就想着上去啃兩口的人,絕不肯放棄佔便夷機會的人,哪怕現在格局高了很多,但本質上的性格,很難改。此時見有能阻擊曹軍的機會,他早已經興奮莫名,心跳加速,彷彿猛獸見到了血腥,豺狼見到了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