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父女相繼出城後,荀彧急急前來見天子,道:“陛下,呂嫺與陛下說了什麼?!”
漢獻帝通紅着眼眶,默而不能言,他動了動脣,卻無法說出具體的實話,交談過程實在是無法說出口,他能說已經被呂嫺內定了要當金絲雀一樣的養着,過着一生虛無的榮華富貴嗎?!
他實在難以啓齒,只能道:“她拒絕了朕,言天下誰都能做皇后,可呂嫺只有一個!”
荀彧臉色不怎麼好看,沉吟道:“陛下可提了欲認呂布爲大父?!”
漢獻帝點首,道:“她並未應承,亦未拒絕。”
“這是何意?!”荀彧不安,這對父女搞什麼名堂,要讓人猜?!他實在是怕這父女二人別出心裁,搞的太出格,會虐待漢天子。
漢獻帝知道他的擔憂,道:“荀令君勿憂,呂嫺並未表現出要廢帝之意。”
荀彧默然,良久道:“呂布父女相繼出許都,也不知出了何事,如今耳目閉塞,不知是否城外有不妥。”
漢獻帝緊張的道:“是魏……是曹公回許也?!”
“不知,”荀彧猶豫了一會,道:“風雨欲來,恐怕不容樂觀啊。”
他了解曹操,不會輕意的善罷甘休。城外的局面,還有前線,也不知怎麼樣了。呂布父女進許以後,控制了城內,他想要得知些情報,也難以得到,此時跟睜眼瞎一樣,心中焦慮不堪。
安撫了一番漢獻帝,方纔退出來。憂心忡忡的被呂氏兵馬請回府去了。呂軍只許他見天子,卻不許他見其它大臣或是曹姓中人。
他便是有天大的才能,也是被束縛住手腳的人,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苦苦的等待着結果。有時候痛苦至極,甚至會盼着結果快點來,有時候又盼望着永遠不出結果。當一個人對一件事完全的無能爲力的時候,他的精神就是分裂的,人格也會變得割裂。爲何越有才的人越早逝,越有仁良的人活的越痛苦,很可能是因爲他們的仁義與才能全部都被束縛住了。上天給了他們一雙凌厲而能看透真相的眼睛,卻沒有給他們足夠扭轉時勢的機會。至少對於荀彧來說,人生此刻完全黑暗。才能於他而言,不是天賜,而是詛咒。
而此時的呂布興沖沖的帶着虎威軍一部迎着曹軍的人馬急衝而來,興奮的大喝道:“曹賊終死也,真是大快人心,看爺爺的戟!將爾等殘部一一剿滅!”
曹軍的人馬個個頭上綁着孝布,聞言目眥欲裂。
能跟在曹操身邊,此時此刻都不背棄的,全都是最忠心最親近的人馬,曹操的親衛營經過幾輪篩選,能跟隨的自然不是凡輩,而典韋親率,徐晃步卒,以及許褚所率領的兵馬俱都是精銳中的精銳,而忠心自是一等一的。是可以生死託付的人馬。此時此刻,他們自然目眥欲裂,他們知道眼前是絕望,而他們有着的便是衝碎絕境的勇氣,以及爲主公託付意志的堅定。所謂卑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便是此類人也,與高順的陷陣營比起來,不遑多讓。
不論高低,只論忠心,自然更是一等一的不遜之輩。
當初徐州之戰,敗而回,恥終不能忘,他們便是訓練最最刻苦的一羣人。
如今前恥尚未曾雪恨,而今更增添一層恥辱,那怒火如中天之日,熊熊燃燒!
他們就是真心實意的。因爲曹操託付着他們的前途,他們的意志,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期望,對他們而言,曹操成敗,決定着一切。
于軍中之人而言,成則成,敗則敗,沒有什麼轉寰之說。他們不能爲主公而奪回城留着這條命又有什麼用?!
此時此刻,他們就是衆志誠城的,就是一心的,想要乾死呂布!
前來的只有一千餘衆,他們頭上臂上都戴着孝布,瞪着呂布,幾乎要瞪出眼眶的血腥。
“奪我之城,欺我之主,三姓家奴,竟敢反耶?!”衆人之中讓出一人來,拎着單刀,朝着呂布指着咬牙道:“劫掠許都,你將天子如何了?!三姓家奴,你所作所爲,其罪當誅!兒郎們,國賊當前,汝等隨我殺此賊,爲我主公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曹兵將們咬碎了牙,朝着呂布對戰衝過來。
呂布聽了哈哈大笑,竊喜道:“曹賊也有今天!他已失了性命,爾等殘兵末將,不過如宴席上的殘羹冷炙,又有何用?!看布將你們打碎,丟進亂葬崗喂狗!”
“恐怕狗都不吃,曹姓國賊也,其部屬俱都是國之蠹祿,將碎其肉,棄其骨,定其罪,方能對得起這漢天下!”呂布所跟從的部屬哈哈笑道。
這話正中呂布心意,聞言更勇,率着虎威軍如山嘯一般的涌了過去!
呂布滿面得意,臉上還有竊喜,他人衆,而許褚人少,包圍他,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剿滅他,更是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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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布幾乎是以爲勝算在握,難免輕狂得意,他的大戟兇猛的直奔許褚,然而許褚哪裡會怵他?!
就是眼前這個賊子,將主公逼到了不得不詐死用計的份上。
好不容易引了他出城,他必須要仔細小心,一定要完整計劃,取了這廝的性命!
許褚恨久矣,拎着單刀狠狠橫擋住方天畫戟,破口大罵道:“三姓家奴,你逆天而行,謀逆犯上,天下諸侯,必得而誅之!”
呂布冷笑一聲,繼續使力下壓,青筋直突,嘴上卻不饒,道:“曹賊死,你也就只能打打嘴仗了,我憐你失去主心骨,失了心神,不與你囉嗦,你竟然還敢說布逆天而行。逆天者,曹賊首屈一指也,脅天子以令諸侯,是曹賊首創,天下誰人能比得上他的奸佞?!你這廝罵我,便是罵曹操!你若還有理智,趕緊轉寰,若能棄暗投明,布可納你也,與我徐州共謀大事,也能留得青名於世,不至被毀名譽。”
許褚冷笑,虎口發麻,他雖能擋,但終不能敵得過,苦苦支撐着,一面繼續罵道:“我主,天下至雄也,豈是你能相提並論的?!你這三姓家奴,便是把你骨頭敲碎賣了,也比不上我主公的一根手指頭。區區卑賤之身,安敢與我主公比?卑賤骨頭,持着這方天畫戟,專捅義父,就憑你這樣的人,這天下,容不得!”
呂布大怒,此時緊抿着脣,顯得有些刻薄,一雙眼睛如虎一般瞪着,溜圓,喝道:“那你,便去死吧,布成全你!”
此時也不與他廢話了,惜才之心完全淡去,只顧橫劈,豎砍,斜刺,將方天畫戟掄的如同菜刀,將許褚直逼的氣喘吁吁。
就這才能,想要與曹操報仇,還不夠格。
呂布知道此人無投降之意,必須殺死,便也沒有再留手。
虎威軍十分威猛,眼看就要將這一千餘曹軍給包圍起來了。許褚自知不可能敵,也不再僥倖,趕忙一個虛晃,尖哨一聲,帶着曹兵開始撤退,欲逃跑。
他不能誤了主公大事,哪怕恨的咬牙,但是自己之力實在不能敵,他也沒有戀戰,當然以大事爲重,當下毫不猶豫的逃跑。
呂布大怒,豈能眼睜睜的看着煮熟的鴨子飛了,當下怒喝道:“哪裡逃?!不是自恃其勇嗎?!爲何要逃?!膽怯之徒,看戟!”
他殺紅了眼,還未將許褚斬於馬下,哪能善罷干休,此時也是熱血上頭,剛剛熱了身,根本不可能放過他,當下帶着人就奮起直追。
他帶着部卒,騎步回起來約有兩千餘衆,而曹兵只有一千衆,呂布是佔絕對優勢的,只管追殺。
許褚一面逃,一面停一停,時不時的去罵幾聲呂布,直引的呂布根本放不下,然後一面又時不時的放幾聲冷箭。
漸漸的曹兵人馬與許褚失散了,曹兵散開,分了各衆部隊,逃逸開來,虎威軍沒有命令不能分開追,只能捨棄,只盯着許褚追。
許褚身邊只剩下不足百餘騎。他氣喘吁吁的,被一隻雄虎跟在身後咬着不放,便是他在曹軍之中有虎將軍之稱,此時此刻,也被真正的猛虎給追的氣喘吁吁。
呂布若論戰力,着實難纏!
“將軍……”身側心腹將領上前道:“呂布追來的兵馬約有三千。但是陷陣營出兵了,跟在了後頭,出了兩陣,各有八百。”
八百人便能成一陣,兩個八百,足有兩陣了。虎威軍擅野戰,他倒不懼,只是這陷陣營是出了名的威猛。一旦成陣,便是他也難以逃脫。這樣的陣營,只能死磕,一旦被他纏上,他就完了。
所謂陷陣,就是不畏生死,完全拿命死磕的存在。
這樣的敵人,你除了被他纏死,耗死,還能如何?!都是死士一般的人。高順臨陣不足爲懼,但他領兵陷陣,很麻煩。
“多遠?!”許褚問道。
“緊追其後,不足十里。”將領咬牙道。
許褚穩了穩心神,道:“繼續前進,取我錘來!”
曹將領應下,急急命人取了他的鐵錘來,其重無比,需三個人合力方纔能拿得動。許褚單手接了過來。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火雲刀,頓覺雞肋。
此刀跟隨自己許久,臨陣殺敵時,它輕便,可以橫擋,比錘子殺傷力小,但是覆蓋範圍大,他一直用刀比用錘多。可是,再好的刀,再強的戰力,跟呂布對比,實在是不能比,這令他感覺心煩意亂。
此之戰,若能陷死呂布,他都能不惜自己的命。這把火雲刀,哪怕跟隨的再久,也終究是要跟着他淪落了。
刀再好,不能殺敵,一文不值。就如他的命,若不能爲主公解困,活着何用?!
他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此時便是心愛的刀,也沒有不捨,只一丟,扔給衆人,道:“繼續行軍,不得有誤!”
呂布緊追不捨,見他取了錘棄了刀,不禁哈哈大笑,如虎嘯般嘲笑道:“何故用鐵錘,莫非要學那燕人張飛?!黔驢技窮也,哈哈哈,若是識趣,快快下馬投降,布可饒汝一命。若願爲布所用,布當稟告天子,爲爾加官進爵,何必如此張皇呢?快快投降!”
許褚咬牙不答,只一心的朝着目的地前進。
呂布見激不怒他,也是憤怒異常,取了弓箭對着許褚便是連放三箭。
許褚連避開兩箭,但第三箭沒有躲得過,擦着他的耳朵過去了,頓時血流如注,耳上軟肉也爛了,他也不覺疼痛,紅着眼眶,繼續前進,此番必要取這三姓家奴狗命!
呂布見他只顧逃,緊緊皺了皺眉頭,衆將領也有些心疑,見追了足有二十多裡,便勸道:“主公,這許褚一心逃跑,卻不戀戰,只恐有詐,還是舍了不追吧,以免有差錯!”
呂布想追,不追不甘心,但此時追的也有點心疑了,不禁放緩了步伐,對許褚喝道:“何必只顧逃而不戰?!膽怯至此矣?!”
許褚冷笑,道:“三姓家奴膽怯是出了名的,莫非是此時怯怕了不曾?!褚前方置有陷阱,就等着你這狗賊前來深陷,有種來追!”
這話聽的明顯像是虛張聲勢。
見他要逃,呂布也顧不上囉嗦,加快步伐,冷笑道:“這天下還有陷阱陷得住布?!哼,你這廝,身邊都沒剩下幾人了,還不速投降,竟還嘴硬!布非追得你插翅難逃,活擒你不可!待擒殺了你,將汝首級扔於曹仁面前,叫你去與曹孟德相聚!”
說罷竟是欲死追許褚,只以爲他是在嘴硬。
許褚冷笑,見他中計,便繼續逃跑,不出一里,竟躍過一段木橋上去了,等過了岸,搭上箭朝着呂布道:“休追來,好陷阱等着陷殺你這狗賊!”
說罷冷冷放箭。
呂布用方天畫戟擋去,那箭直趄趄的釘在了木橋上。
兩軍隔橋對峙,這河並不算寬,也不爲深,滔流平靜,四處沒有村莊人家,呂布喘着氣,似乎在衡量着他話裡的真假。他想追,但此時也疑心有詐,腦子回籠,怕中計。他也不是腦子有病,見了這種地形,不能不疑心。
許褚見他不退,取出鐵錘來,暴喝一聲,使了重力重重的錘在了木橋的木樁上。
那木橋本就年久失修,此時此刻被這鐵錘巨力一砸,哪還能支撐得住,竟是緩緩的斷裂了開來,許褚連砸三錘,那木橋在衆人驚訝中,終於支撐不住,直接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