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哪裡不懂。當初呂布發檄文,江東哪一個不笑,個個都等着呂布自取滅亡,萬萬沒想到……
如果有這個大才在,當初那檄文之意,本意便是劍指天下了。
呂布開竅,孫策與周瑜是想都沒想過。
因此,只有一種可能,大才出世了。
所以君臣二人十分不安,今晚是真的睡不着。
“呂布也要爭鼎天下,有趣了……”孫策又笑又頭疼,道:“這個匹夫!”
當初那麼好的牌面在洛陽打了個稀巴爛,眼看着到了徐州山窮水盡,他卻撬動了整個天下之局!
一想到此,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還是該無語!
反正頭疼!
他若真的立下基業,以後有智猛虎盤鋸徐州一帶,這中原東邊,可就……
東境也是帝王之地,齊魯舊國,王脈之處,不可小視。
呂布以此爲基,孫策光想一想,頭都要炸了。
不行啊,如同棋局,非得出兵去立下棋子,方不至於落到無棋可對之時!
呂布那廝向來胃口極大,他不是有德行的那種明主,他偏偏是那最貪心的那種君主,以後若是真的起來了,只怕比秦始皇吞六國還狠!
呂布便是再強,能以一殺百,也未必能得了天下,然而,倘若他開始有了野心,有了巨大的胃口,並且又開始聽大才的話來,這種令孫策的警惕,陡然從心裡狠狠的升了上來,怎麼都壓不下去。
“只不知此人是誰,是何方神聖!”周瑜擰眉道:“九州之大,奇人極多,有那隱士,心胸五百年,智謀三千策,倘若真的降服了呂布去聽他的,只恐這呂布便真的要起家了。”
孫策不說話,靜靜的聽着周瑜說,心中還是第一次升起焦慮的情緒來,因爲他如今的處境,也堪憂。江東並不太平,他還未完全的將這裡吃進去,吃進去了,也要時間消化,而周邊的諸侯都虎視眈眈,原以爲呂布不算威脅,他已經窮途末路,萬萬沒料到……誰也沒料到。如今此時,真是五味陳雜。
“以往的呂布,雖強,然,終無智也,無視爲患也。”周瑜道:“自從檄文之事,就徹底的改變了,之前檄文發生,瑜還輕視過他,如今想來,一切的開端當從這檄文開始。”
孫策喃喃道:“不錯。”
主臣二人是能慢慢的呂味出這檄文的妙處了,倘呂布沒有足夠的實力與智謀退曹兵,這檄文自然是個笑話,可他有所依恃,有所恃強,這檄文卻成了呂布墊基徐州之戰。撬動了曹操,乃至撬動了天下之局。也是呂布洗白之戰。
看來,他們對呂布那邊的情報還是太少了,一定要多增派人手。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的呂布絕不能以以前的眼光去看他了。他的實力只恐比當日更強。
“呂布當初在洛陽,未能成一能臣,如今到了地方,倒成全了他成爲一方豪強。”孫策道:“此人豺狼之心,公瑾,若助操圖之,可能瓜分徐州?!”
周瑜自然早想到了,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江東與徐州隔着荊州,江淮,只恐主公出了力,卻爲旁人做了嫁衣裳,而我江東得不到地利是小,反而壯大了他們的實力,尤其是袁術。到時候,人人皆笑我江東是與虎謀皮,便宜了旁人……”
孫策道:“若助操同破呂布與袁術呢?!”
周瑜還是搖了搖頭,道:“江東內部不穩,外還有劉表,劉備,以及各方紛雜勢力,想要同時滅呂布與袁術,必然要出巨大兵力,到時候內易出亂,外又有強敵環伺,便是勉強打贏了,徐州與淮南一帶,恐也落不着江東之手,便是與曹操瓜分,隔江而守,也守不住,曹操何人?劉表何人?!那劉備,更是天下英雄,胸懷大志之輩,如今他才能兼備,不過是現在未等到時機,被呂布與袁術夾在中間不能伸志而已,一旦得了東風,便立即乘風而伸青雲之志,主公那時,恐怕費力打下來了,滅了呂布與袁術,便宜了誰去?!”
是啊,便是沒了呂布,其它人,哪一個不是英雄?!
孫策蹙着眉頭,心中的危機感久久的不能平靜。
“主公勿憂,”周瑜道:“明日且會會那王楷便是,再探一探徐州究竟出了何人,竟能將呂布教至此。”
不錯,這纔是重中之重。
孫策拎了酒甕,將酒飲盡,道:“公瑾且安睡,明日再一會他。”他起了身,便要回去了。
周瑜忙送出來,見他上了馬離去,這纔回了內室書房。
小喬端了熱水來,道:“夫君,且擦把臉,休息吧。”
周瑜見她溫聲細語,十分貼心,舒了口氣,拉住她的葇荑握緊,道:“今日委屈你了,本是新婚之夜,然而,瑜卻辜負了良辰。”
小喬體貼的搖了搖頭,微笑着帶着女兒家的羞澀,道:“夫君是做大事之人,豈能耽於小事,妾身不怪夫君!”
周瑜點點頭,卻無時間享受她的溫存,擦了把淚,便將徐州的一些零碎的信息給拼湊起來。
然而,所得到的信息實在太少了,蓋因之前,真的沒怎麼將呂布放在眼中過。
而徐州在這邊的信息也只是一些徐州的世族,以及各州郡官員等的一些消息,很久都沒有更新過,這樣子是完全不夠的……
周瑜長長的舒了口氣,不夠啊,明日想要從那王楷嘴裡掏出話來,難了。
向來謀臣與使臣的嘴說出的話,多少都有誇大,以及隱瞞的成分,想要從他們的嘴裡挖出點東西來,難的很。
周瑜琢磨了又琢磨,一夜上幾乎沒有闔眼,想要闔眼也是睡不着的。
江東很多臣子與武將皆是如此。
他們是很傲慢,在態度上,在道德上,在很多事上,他們的確很輕視小看於呂布,然而,唯獨在呂布的能力上,他們不敢,甚至是重視到如鯁在喉,睡不着覺的。
呂布若是死了,誰不鬆口氣,可是這崛起之勢,誰又能不懼怕?!
便是一些孫堅留下的老將,也不敢說必能滅殺呂布,誰也不敢放這個大話!
帖子到了客棧的時候,王楷接到,笑了,道:“我就說,明知主公一戰勝曹,那孫伯符哪能沉得住氣?可不就來了嗎?!”
小將見他起了身,慢條斯理的整理衣物,半點不急躁的樣子,道:“大人怎麼不急呢?!”
“現在急的是他們,”王楷輕笑道:“現在都好奇着徐州發生了什麼呢。”
小將聽了在理,便冷笑道:“坐了這麼久的冷板凳也該輪到他們急一急了。”
江東傲慢雖傲慢,然而,若是說他們真的無視他們也不是。王楷一來建業,只怕江東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是拿着架子不搭理而已。不搭理歸不搭理,然而若說真的無視,更不可能,之前若說忌憚而盯視的話,現在那就是極重視的了。
王楷一面整理衣襟,一面細細的漱口,笑道:“去了少不得要舌戰羣儒,有好一頓說了,不好好準備,我這一三寸舌可說不過那幾十條舌!”
小將一聽都樂了,道:“這些沒用的儒生,除了會罵人,真到了戰場上,真正能拿出主意來的又有幾人?!少數是謀臣,多數是濫竽充數之人,大人何須將他們放在心上。”
王楷笑道:“可別小看他們,罵起人來,可不含糊!”
“女公子不在這,女公子若在這,他們便是說上百句,也說不過女公子去。”小將冷嘲道。
王楷哈哈大笑,道:“只恐今日孫伯符與周公瑾想要探的真正的事與人,便是女公子呢……”
兩人一陣爽快的大笑,一掃鬱悶,覺得呂布贏了一戰,真是解氣極了。
看着這江東諸人的眼珠子都瞪出來,王楷就覺得好笑。
吃了早飯,慢條斯理的登上了車,便去了吳侯府。
吳侯府早嚴陣以待,今天的事極重要,幾乎很多能在孫策面前排得上位的,都到齊了。
因而,見下了帖子,王楷久之不來,這裡席上坐的人都很急躁,壓了一肚子的火氣。
這原也怨不得王楷,然而,江東諸人真的是壓了一肚子的邪火沒處發,那股邪氣就相當於,一匹黑馬衝出來,驚愕了他們,一個學渣突然躋身於學霸行列,還不知道他的底細,誰能坐得住?
所以,王楷進來的時候,看到不少人眼睛下面都塗了脂粉遮掩了青黑,難免解氣又搞笑。
這些江東的自詡能臣也特別的有意思,你們有火氣,想撒就能撒嗎?!
不服憋着。
王楷暗暗笑江東這些人也特別有意思,瞧自己不上眼就瞧不上眼吧,偏偏現在被打臉了還不服,一副要生吃了自己的模樣是什麼樣子?!
不是小看自己,不搭理的嘛,現在倒是聚的這麼齊,還早早的候着了,有本事別來啊……
幾十雙暗藏機鋒的目光,不屑的,冷笑的,橫眉冷對的如霜似劍朝着王楷身上扎來,王楷卻目不斜視,半點眼角餘光也未給他們,徑直上了席,朝着孫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