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兒怎麼讓他們兄弟二人的嫡系生隙?”呂布道。
呂嫺輕聲道:“我告訴王楷,只說孫權有人君之像!”
呂布瞪大了眼睛,吃了一驚,“果真?!”
呂嫺輕笑一聲,道:“時勢造英雄,有了時勢,誰不可爲君,真假有這麼要緊?!”
說的也是!
呂布點點頭,也不追問是真是假了,便道:“這端的是好計謀。一句話,策動了整個江東的內部。”
這話也許離間不了兄弟二人,然而,江東的很多人哪裡會不暗暗琢磨開,人的小心思開始了,有些勢頭便會開端,開了端就收不住了。
這顆種子能長多大,完全取決於以後江東有多大的勢,也就是說,江東一統一,反而更不利於兩兄弟,以後恐是王不見王了。
這不是臣服與輔佐的問題了,有了這個預言,孫權能這麼做,可是孫策的嫡系敢讓他沾手軍政大務嗎?!
最不濟也是斷了孫權的可能了。
“這話說出來,有生命之危,王楷大人出使前也是有死的覺悟的。”呂嫺道。
“他若平安歸來,爲父定不忘他之功。其功非一時也,在長遠也。”呂布道。
呂嫺點頭,又道:“父親可覺出孫權可會出兵?!”
呂嫺都分析透了,呂布便細細思索了一下孫策的立場,道:“若以天下考慮,以全局考慮,我若是孫策,定會出兵,便是無功,也定會探個虛實。孫策當初連璽都能捨,爲了這份天下之志,殺父之仇,又有何不能捨,況且,只是暫時舍一時而已!”
呂嫺點點頭,呂布說到點子上了。她這個爹啊,慢慢的上道了。
很多事,他可能想不了那麼深,然而,一旦開始上道,有些事兒便是可以預判到的,這就是一種政治能力。
便是呂布沒有天生的政治敏銳和覺悟,後天培養出來的也未必就差。
當這些都有了一個預判,這天下諸侯的局勢,便能化爲己用了,與天下爲敵而得到天下,這是最蠢的辦法。
“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便是殺父仇人,在長遠的志向看來,也可以一時放下。”呂嫺道:“這就是我說的,孫策的格局!他若是隻以璽與仇爲仇,便也只能算是個江湖的豪俠,孫策怎麼可能只這麼點的胸懷?若只是如此,他這一輩子也只能止步於江東。”
呂布沉吟道:“如此說來,這天下英雄不少。”
所以啊,別小看別人年輕氣盛,孫策若是沒死於刺客之手,他的進取心只恐不亞於曹操。
“布以往淺薄,自視甚高,目中無塵,原來天底下有這諸多的英雄,其志甚在於布之上,而布卻只逞匹夫之勇……”
竟難得有這自省。
得,能看到就好,知道謙虛了,看的更高更多了,是好事兒。
呂布哪怕再笨,呂嫺說的多了,他也開竅了。因爲呂嫺說一個人是英雄,從不直接說,也不誇別人,更不說別人武力有多厲害。
呂布現在算是明白了,武力絕不是爭天下的唯一要素。
“不光英雄不少,大才隱士更是不少,說多如繁星也不爲過。”呂嫺道:“若有衆星環繞,自成一系,若無衆星圍拱,終孤掌難鳴!”
呂嫺的苦心,呂布都明白。
他慢慢琢磨着。
單打獨鬥,終究難以成勢,要成爲英雄,武力要有,人才要有,格局要有,志向要有,看時勢的能力也得有……
最重要的,還有借勢。
呂布將這邊的地圖給過了一遍,道:“退曹之後,團結劉備,與袁術修好,驅走孫策與劉表,然後再吞袁術消化……”
“只是劉備,唔……”呂布是真拿劉備有點沒有辦法。收爲己用,呵,人家便是死,也不可能臣服於自己,殺不得,留不得,驅不得……
這纔是燙手的山芋吧。
呂嫺笑道:“儘量留住他,只說將徐州還給他。”
呂布哧笑道;“我雖搶了他的徐州,然而等退了曹操,名震天下,我便是還給他,他敢要麼?!”
呂嫺道:“留住一時是一時,若留不住,只怕他會去投奔劉表。”
呂布表示明白,尋思了尋思文治的事。若是能順利吞了袁術,勢力擴大些,消化也需時間,那時候需要爭取到時間去發展農業與經濟了。倒是能喘上口氣。
呂布現在也明白,沒有根基的軍隊是沒有前途的。
父女二人聊了大半夜,纔在草上睡了,早上醒來,赤兔與小馬早已經在吃草了,膩膩歪歪的倒是親熱。赤兔本就除了呂布不讓旁人沾的乖張性子,如今因爲小馬的到來,對呂嫺好歹有了些熱臉色,可見社交的重要性了,這馬也有意思,呂嫺的面子不看,然而小馬的面子不能不給啊。
天已亮了,此時離下邳城也不過就個把時辰的距離。父女二人卻不急着去下邳城。
呂嫺依舊不放心,還是去沂水和泗水處查看。
下邳城的確人手極少,只有兩千人馬,戰將也只有一個郝萌在守。
倘若曹操繞過劉備卡住的要道,突襲過來,兩千人馬,只恐撐不了太久。
呂嫺總覺得郭嘉當時沒叫曹操來下邳,一定有後手,她心中其實有點不安。
鬼才之名,哪裡會是虛的。
彭城之中,依舊營造着父女二人還在的假象,日日慶賀,很多將士倒也真以爲父女二人還在城中呢。
陳宮守着城,一面打探下邳城的消息,一面又緊盯着曹兵的動靜,一面又盯着曹仁大軍何時前,以便尋到時機與臧霸前後夾擊,破之銳氣。
張遼是日日操練兵馬,殺氣騰騰的。
陳宮這日在城上,心中莫名的微跳起來,有點難安。
他也說不清哪裡不對,卻是坐不住,親自來看郭嘉。
“奉孝在此可安?!”陳宮道:“曹操來書要奉孝,只是需委屈奉孝一段時日,到了時機,自會送奉孝回。”
郭嘉睜眼看了看他,臉上帶了點嘲諷的笑,道:“只恐呂布父女已不在城中了吧?!”他聽到樂聲了,打勝了一仗,天天奏樂,可不是正常現象,便是呂布再奢靡,這麼大張旗鼓的,反而反常。所以猜出來,很正常。
陳宮心中一跳,一時竟說不清哪裡古怪,有什麼漏了,一定有什麼地方漏了,他一時間竟心跳如鼓。
“曹賊沒了奉孝,便是沒了一臂,想來也只是僵持而已,還不如退兵。”陳宮道。
郭嘉不答,只道:“棄我明主,而事呂布,可稱意否?這些年,也失意時多吧?!”
陳宮笑道:“雖苦,也甘之如飴。”
人與人的選擇與信志,總是不同的,這一點,誰也別想說服誰。郭嘉說呂布不行,陳宮還瞧不上曹操呢。各有堅持罷了,也懶得說服對方,更懶得爭執了。
陳宮看着郭嘉,道:“鬼才之能,如今細思來,只這一戰,便被捕,着實有些古怪!”
郭嘉便笑,笑的意味深長,而且令陳宮毛骨悚然。
他到底是留了後手,還是在攻破自己的心防,令自己疑神疑鬼?!
陳宮皺起了眉頭。
誰料郭嘉卻只是笑道:“生逢亂世,人如草芥,在這個世道中,手上有個幾百兵,千把人便能佔山爲王的時代,徐州兵會有多少精銳呢?!”
陳宮看他悠然的說着,一副慢條斯理的說話,心卻慢慢的提了起來。
被關的這些日子,這鬼才也沒閒着,他在算徐州的兵力和精銳。
“精銳是很難培養的,一個精兵需要費多少心自不必說,人力,物力,財力,都不可或缺,陷陣營算是一個,兵不在多,而在精,而要保持精銳之戰力,這精銳營便不能超過千人,所以陷陣營便是增了人手,也在千人上下,”郭嘉笑道:“張遼也有一千精兵,呂布父女手上估計也是這個數,以徐州的能力,有個三千的精銳頂天了,其它的兵力,到底只是輔兵……”
陳宮汗毛都豎起來了,面上卻不顯,笑道:“苦心人,天不負,三千兵甲可吞吳!奉孝也說了,這是個千餘人便能佔山爲王的時代,三千精銳不少了……”
便是打到洛陽,也使得。
郭嘉便笑,道:“嘉做夢都在想怎麼滅這三千精銳,這是核心主力,若是滅了,其它兵力,敗的敗,散的散,也成不了氣候。”
陳宮道:“徐州雖根基淺薄,不及許都有天子在手的資源,然而,想要滅我徐州精銳,只恐奉孝眼下也無能爲力。身陷囹圄,還憂思爲主效力,宮雖不認同,然而,也不得不服奉孝身爲謀臣的心。”
郭嘉笑道:“公臺,嘉便是回不去,我主身邊還有荀攸。”
陳宮便笑,曹操身邊有荀攸,我主身邊還有女公子呢。
郭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這幾日嘉尋思了很多事,荀彧病的奇怪。我主對他,比對嘉還要倚重,在大謀大略之上,嘉自認遠不及他,可他就病了,當日在許都沒多想,可是華佗也不見了,前後一聯繫,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徐州女公子,端的是好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