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嫺怕的也是這個,所以對呂布道:“爹,錢財是身外物,這些東西,絕沒有值到放到談判桌上談判的程度,要爭雄天下,它們不配談論,談論者,便不配稱爲英雄……”
呂布還真尋思着要點金子呢,哪怕要來買糧草改善軍中伙食也是好的,一聽這話,便緊了緊心,憶起她說過的話,便點了點頭,道:“這個布知。錢財便是他們應了,事後不兌現,也是白費了口舌,這種事反悔的多了。”
“另外,土地也是,不可提。這個東西,如張儀許六百里,卻詐六裡之數,隨時可以反悔的東西,也不可談,土地,以後父親可奪,卻不是要求來的,”呂嫺道。
呂布一聽,便有數了,道:“布明白了,錢財寶器與土地,不可提!”
呂嫺見他聽進去了,便笑道:“這纔是重中之重,父親若看中天下,天下遲早是父親掌中之物,又何需急於一時,爭天下,難道要從別人手裡討要,這未免太低端。”
呂布對這個是自負的,道:“爲父自然不低端,布無旁的本事,征伐攻佔卻是好手,斷沒有從曹操手中要的道理!”
呂嫺給他打了預防針,這才真正的輕鬆的笑了,這種事,呂布能不拖後腿,就很不錯。
呂布想了想,遲疑的道:“那該要什麼?!”
“要封號,要被封徐州牧,正式要金印……”呂嫺道。
天子雖已是吉祥物,但眼下爭天下,天子的賜名,正名還是極爲重要的。它不算可有可無,它是一塊敲門磚,真正的入門的一個鑰匙。很重要。尤其是對名聲很差的呂布。
張遼也是若有所思,反應過來後,與臧霸對視,心中略微駭然,是啊,呂布所缺的不正是這個東西嗎?!
以前雖封過溫侯,然而,三姓家奴更名傳天下,若是此次一戰成名,而被封徐州牧,一則朝廷正式封號,這徐州就更不可能被劉備惦記而要回去了,便是呂布肯給,劉備一則忌諱其大功燙手,二則也要顧忌天下人的看法,朝廷備註過的,他不敢再要……這等於是又添了一層保險。
其實呂布此戰過後,他們確信劉備是不可能再要徐州的了,他不敢要。但是有了這封賞就完全不同了。
這是從匪到了官身,金印。
正式的拉開爭霸序幕的入場券,而且是誰也奪不走的券。
以後誰還敢再罵三姓家奴?!
徐庶也點首笑,欣賞不已的看着呂嫺。
呂布卻皺眉道:“這個有用?!布憑己驍勇,已有溫侯之封……”
“……”呂嫺嘴角一抽,衆人也是絕倒無語,徐庶更是咳了起來。
“不一樣,溫侯有爵無位,而州牧,卻有土地官身,一州之主,怎麼能一樣?!”呂嫺無奈,哭笑不得。
想來也是,呂布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呂布聽了,便以爲然,但也並沒有多重視,道:“行吧,反正土地與錢財又要不得,要個官也不錯,唔,此次我陣營中所有戰將,都要賜官……”
真是謝謝了,竟沒忘了我們……張遼等人真是黑線的不得了。
“爹以後若既有爵位,又有一官身金印,就等於有了封地,在徐州可設相府及將和衙門,多方便以後行事,安排衆人,並招賢納士,於我們以後行事更是多多方便,多好?!”呂嫺笑道。
呂布道:“這倒也是,聊勝於無,就這麼着吧。”
徐庶心道,這麼厲害的一種政治博弈與談判,呂布卻半點不以爲然,可見他真的是個莽夫,以後徐州在這方面,是真別指望他了……
一方諸侯是有設府,衙與軍的權力啊,在亂世,相當一國也不誇張,他竟……
真是一個心大到完全沒有政治素養與敏銳的人啊。
剛剛呂嫺一提,徐庶心中都震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偏偏這人,真是半點都沒有覺悟到這究竟是什麼。
便是張遼,臧霸與曹性也是默然無語,特別無語。
呂布根本不明白,這個政治意義在哪裡。不止是一張入場券。更是爲檄文正了名,以後呂布不是反,而是諸侯之臣,護扶漢室之臣。
有了州牧封地,代表什麼呢?!代表以後臧霸的琅琊軍可以有正式的賜封了,州牧就有此權,地方設相府,代表着這方面可以便宜行事,這是一個行政機構啊,這是多麼重要的東西,還代表什麼?呂布可以在衙門設官職,罷官員,還有設軍鎮,任免將士,就是以後呂布正式蓋了金印的人,都過了明路,是真正的官身……
呂布若再不吝封賞,天下賢人奔之如入海,這纔是真正的恐怖之處……
呂布出身不高,這一舉,以後就真正的是新貴,與袁家雖不能比老底,但是也差不多的一種地位了。
而這一切的好處,呂布竟混然不知這微妙……不過看呂嫺倒是不介意。想一想也是,正因爲呂布不知道這其中的微妙,才能少了急切的心態,就抱着這可有可無,聊勝於無的態度,才能真正的拿捏到曹營使臣,談判,說不定會無往不利。
徐庶心底咆哮,都不知道能說什麼。
他不禁看向呂嫺,爲了這個爹,女公子真是殫精竭慮到一種可怕的地步了。
甚至劉備居小沛,若呂布得了徐州牧,劉備是什麼,是徐州軍下的一支駐軍……
從對等的關係,直接居高臨下,拉到高對下的關係,這是何等的手腕?!
便是張遼與臧霸也十分心動,曹性也是,三人面面相覷,緊張道:“女公子,此大事,曹操定不會輕易答應!”
誰不想要個真正的官身,身爲戰將,所謀不正是這個。
只要過了明路,州牧便可代天子罷免官員,任用戰將等,以後的徐州便再不是小軍閥,而是與檄文相呼應,成爲代天子行事的一方諸侯,而他們,是有天子加賜的真正的戰將,不再亞於曹營,徐州除了沒有天子在,與曹營不再有高低之分,而是真正的一種平衡,甚至是平等……
三人心中光聽着都心砰砰直跳,心動的不行。
最關鍵的是,這種旨意一下,是不可能會反悔的,當時兌現了,就當時成效了,曹操不會反悔打自己的臉。更不會打天子的臉,降低詔書的時效性,不然負面效果更多,以後天下人都可以有詔不遵了,這可不划算,他手中有天子,詔書是不可能被降低地位的。
曹操更不會有讓天下人說他戰敗就屈身下旨封賞,討好呂布的機會,所以他不會反悔,因爲他不能做一個被天下人小看的小人,他要答應就不會反悔,要是不答應,就不會虛應着應付徐州。這纔是重點。
曹操總不可能以後反悔,然後讓天下人笑他當初打了敗仗才封賞呂布那種小人,他不答應則已,若答應了,便是硬着頭皮也得大度下去,大方的承認呂布就是徐州牧!
最重要的是,以後曹操便是想征伐呂布,也再不能假以呂布譖越之名行事。
而於徐州來說,正是一次天賜良機,一次入決獵場的良機。
所以這封號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封號,而是一個政治信號,一個巨大的機會。同時,也是洗白的機會。
“曹操當然不會輕易答應……”呂嫺道:“然而都別小看了曹操,但爲謀略雄主,極善於順勢而爲。孫策定江東,既成事實,曹操不吝封其爲吳侯,以安撫之。而如今,他自也能順勢而爲。”
“這不過是動動口頭上的應答,矯個天子詔,並沒有實際的輸處,曹操便是再不願,也會暫時服輸,儘管他知道後患無窮,他也不得不做……”呂嫺道。
徐庶點點頭,不錯,曹操不是袁術那種人,不會揪着這個小處,一直不肯舍。
他丟了這塊骨頭,以後定十倍討要回去。
一時舍了這,曹操是不會吝惜的。
只是不會輕易的肯便是了。
若是呂布,或袁術這樣的格局,必然是不肯的,因爲知道後患無窮,哪怕於絕境,也不肯輕易舍之。所以他們都不如曹操。
天子便是在他們手上也沒什麼用,在曹操手上,才真正的發揮出巨大的作用了。
這一點,張遼他們三人是不懂的,但是徐庶和呂嫺懂。
他們都明白,若是曹操舍了,他將成爲呂營真正的,最大的敵人。
這份格局,不是梟雄,不是雄主,捨不得。
“若以後曹操反悔收回……”曹性不太明白的道。
徐庶笑道:“天子在許都已是擺設,曹操已是矯天子詔,他只會極力維護天子詔的尊嚴,而不是出耳反耳。所以,反悔是不可能的。只會以別的名義圖主公,但絕不會輕易反悔……”
曹性這下子有點明白了。
張遼道:“元直這話不錯,若是反悔,以後曹操再假詔,誰還敢信,誰還敢聽,誰還會當回事,所以,倒不必擔心他會出耳反耳,只用擔心他肯不肯答應纔是。”
至於以後以什麼名目來除呂布,又是另外的時局開端了。倒與這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