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姓家奴,無義匹夫……他更渴望能一戰而洗刷呂布之污名,真正的以才震懾天下。
主公當得起天下英雄之稱,主公如此悍勇,實不該到此境遇,不該被天下人恥笑羣嘲他爲三姓家奴。他之英勇,當世無敵,未遇大賢,這才一步步到此,高順其實是痛心的。
可是如今,竟莫名的欣慰起來。
有女如此,主公大事可成。主公向來不怎麼聽得進旁人意見,但是女公子是他親女,他聽得進去,這是最大的優勢,也是主公的軟肋。
呂布很愁,愁的不行。
女兒對他諸多要求,嘲他,追打他,諷刺他。
而他身邊很多人也都變了,陳宮也好,得力武將也好,全都圍着女兒去轉了,看他們相談甚歡,呂布更鬱悶。
最鬱悶的是,便是常與自己飲酒的貂嬋也忙起來了,便是不忙了,不是在哄嚴氏,便是在與女兒說話撫琴笑鬧。
呂布心裡悶悶的,想到自己被女兒用對聯嘲,自己卻無半絲能扭轉局面的能力和手腕,一時之間竟疑心自己連女兒和貂嬋的本事也不如……
一時想想又氣,想他九尺男兒,怎麼能學一個女了八面玲瓏呢?!
一時又惱,惱呂嫺實在不夠貼心,以前多乖巧啊,現在跟個會咬人疼的要命的小老虎一般,不出語倒好,一出語,必要黑他。
一時又恨自己無用,竟是鬱鬱寡歡。
一時又氣道:“堂堂男子漢還能被女兒家比下去不成,忍一時又待如何?豈能讓我兒總是笑我!”
陳宮看着呂布,是真的怕明日他不濟事,會掉鏈子啊。
然而,此事也只有女公子能勸得住了。
呂嫺送三人出府的時候,對陳宮道:“放心,明日,我爹便是個爛石頭,我也定將他調教成會發光的金子,否則今晚他是休想再睡了。”
陳宮忍笑,道:“那便好,如此,我等便嚴陣以待劉備前來!”
呂嫺看他們上馬走了,這才轉身入府。
張遼笑道:“女公子當真大氣幹雲。”
高順道:“明日依靠女公子可以控制得住局面嗎?!”
“真正能控制住局面的,只有主公,然,能控制住主公不發瘋的也就只有女公子了……”陳宮笑言道。
張遼哈哈大笑。
陳宮見高順苦着臉,笑道:“高將軍且看明日主公如何爲之,倘若明日一切順利,只怕高將軍該擔心賭約會輸了。”
說的張遼也笑將起來,“高將軍從無敗績,若是敗於女公子之手,只恐天下人會笑掉大牙!”
陳宮道:“只怕笑的不是高將軍實力不濟,而是笑高將軍竟在主公手下也學會了曲阿奉承,爲了討好女公子,竟甘願輸於女子之手,一墮大丈夫威名!”
高順被他們兩個調侃,心中莫名的竟緊張起來,他哽了哽,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之前是不懼的,可是現下,他能不能贏,心裡卻沒底了。
眼看女公子是個胸有成竹之人,倘若她心有丘壑,果真有練兵妙法,到時輸了,他丟臉不要緊,而是怕天下人誤以爲自己讓女公子,倒墮了呂布徐州治州的名聲。
陳宮和張遼相視大笑,他們心中其實都知道,呂布的名聲不怎麼好聽的,身邊也沒幾個謀臣和得力的武將,多數受重用的,還是嘴甜會來事的,會奉承的。
倘若高順真輸了,他們覺得外面一定傳的更加不好聽。
三人笑着回府去了。
呂嫺走到書房,見呂布苦悶着一張臉,看着十三州的地圖發愣呢,便盤腿坐到了沙發上,靠在他身邊,道:“爹,你知道爲什麼袁術,曹操皆欲圖劉備,卻不懼我父,是爲何?!”
最近呂布真的反思了自己很多,當初在洛陽,多少的好機會,他全部把握不住,而蒼惶來了這裡,他更是不被人放在眼裡。
“懼英雄之志爲後患,無懼猛虎耳!”呂嫺道:“猛虎雖猛,卻無威,衆智便可圖之!”
呂布道:“吾兒,我真的一無是處嗎?!”
呂嫺道:“誰說的?我父,當世之英傑,若得衆心,終不爲人下!爹要明白,你自己是個多猛的人,除了你自己,沒有明主能容得下你,你當自強,謀立方可!”
“徐州戶口百萬,若給父親時間,惜取民力,專注發展,壯大自身實力,天下可圖。然,現下卻沒有多少時間,曹操,必不會容我父,得先度過這個難關,再談其它啊……”呂嫺道。
呂布對這個女兒生出無限依賴之心來,道:“吾兒教我!”
呂嫺道:“尊漢室,奉天子。過難關,圖發展。以待時勢,再謀自立。在能立足天下之前,萬不可稍露出半分的雄心壯志來!”
呂布聽明白了,點頭。
衆人看不起呂布,這倒也是好事,所有人認爲他是威脅,然而卻不是大威脅,因爲他雖猛,卻無智,遲早可圖。
呂布這個蠢腦瓜,倒是可以矇騙衆人一時。
畢竟客觀印象是很難改變的。
藏拙其志。是眼下呂布應該做的。
“衆圖劉備,我父當保劉備。”呂嫺道。劉備算是一條後路吧,他日呂布若不可立,至少劉備,看在呂布無威之上,可以相容。雖然難容,至少,對劉備施以仁恩,劉備他日顧忌天下悠悠之口,也不會對呂布殺之,頂多借刀殺人。
這算是最後的絕路,不得不選的路了。
若是呂布可立,自然立,倘真的爛泥扶不上牆,至少還有一個生的機會。只是呂布這樣的人,呂嫺實在看不得他卑躬屈膝,被人主猜忌。
若不可立,他日連劉備都不相容,只還是一個死字。
劉備算是極愛惜羽毛和名聲的人,這是他的立身圖久之本。
若是呂布稍加恩德,以後呂布若真的走入絕境,劉備便是顧忌天下人的看法,也不至於在明面上對呂布如何。
這只是呂嫺的一個妄想,因爲她到現在也沒有辦法確定,呂布究竟可不可扶。也許,終究只是她妄想。
既已決定要與曹操爲敵,便要在劉備這裡施以恩德。不管於公於私,都必須這麼做。
只是,寄生之希望於旁人身上,終究是讓呂嫺心中慼慼然,無法明狀的悲哀,這不符合她的存世法則,然而,在這個時代,在呂布的未來身上,她只有如此……
“我父與曹操要對立,做好準備了嗎?!”呂嫺道:“這是最難的一條路,然而也是不得不走的一條路。”
呂布正色道:“吾聽吾兒的,自當長久發展。以謀出路。”
“曹操勢大,他日他定會圖袁術,袁紹,直至有一日,他面南東向,橫掃天下,他勢若成,我父斷無半分可圖之力,曹操勢要東向,而我父便勢必要連結袁紹諸人,共抗曹操,只要如此,才能謀得發展的時機,爭取到時間,壯大自身。”呂嫺道。
“然而袁術袁紹等人,必不聽我。”呂布道。
“沒有真正得心的人,然而只要目的一樣,便能聽,他們不欲圖曹操嗎?!”呂嫺笑道:“既與我父相同,又曉以利害,給出利益,自然可圖。這局面只是暫時的,暫時的平衡,是發展徐州的最好時機。”
“吾兒是說,拖延曹操圖諸侯的時間?”呂布道:“可是,衆諸侯勢大,他怎可圖之?!”
“父親忘了,曹操手上有天子,借天子之名,麾師號令天下諸侯,袁術袁紹再勢大,一則不齊心,二則也不可忽略天子之詔。所以曹操控制住局面,只是遲早而已。”
呂布聽明白,心中凜然,慌道:“若此,徒之奈何。”
“曹操脅漢室,號令羣雄,而羣雄莫能擋,天下諸侯不齊心,只欲發展自身,袁術更是欲自立爲帝,而此時我父應該站出來,奉天子名義,聯結諸侯,共誅曹賊……”呂嫺道。
“這,”呂布臉色微變,道:“若此公然,曹操必發兵至,以懾諸侯!”
“難道不若此,曹操就不發兵圖我父了嗎?!”呂嫺道:“他若要圖袁術,必定要先除父親,如此纔可安心,不然腹背受敵。既怎麼都是敵對,爲何父親不佔握主動?!”
呂布心中略有點茫然,“主動?!”
“難道只想被動挨打?”呂嫺道:“若是如此,不如等死便好。無須再謀國謀天下了。”
呂布臉色變了又變。
呂嫺看他如此,冷笑道:“難怪天下人輕視我父,我看父親真如他們所想一樣,膽色配不上英勇。堂堂大丈夫,爲何心生怯意?一個曹操,就叫你嚇成這樣?”
呂嫺指着天下十三州的地圖,道:“想爭天下,就憑你現在這個熊樣,是妄想!”
呂布也被激怒,道:“誰說我呂布無膽色?!”
“那便是不懼曹操之勢了?!”呂嫺道:“父親最好做好主動謀求的覺悟,以爲安居徐州,縮在窩裡,天下是上天送到父親手中嗎?!別說什麼天下不天下了,便是曹操,明年便容不下你!”
“區區一個曹操,我呂布何懼他來攻?!”呂布怒道:“我兒休輕視於我!”
呂嫺嘆道:“那便好。父親根基尚淺,名聲又差。必須要尊敬賢良,方可得衆人之心,爭取時間,立足徐州,才能真正的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