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藉哽住,半晌無語,爲了化解尷尬,才道:“貴三弟這般情性,十分直爽。”
關羽道:“三弟無禮,先生勿怪!他本就是這般性情,又擔心兄長,這才如此。”
“雲長言重了,”伊藉道:“先尋到使君要緊。”
關羽也愁人,出了城先與帶來的兵馬匯合,亂找一氣,偏偏也沒個頭緒,哪裡找得到?!
“先生可知,那夜香車,可能會到何處?!”關羽道:“天黑路不好走,也無處尋個百姓問問。”
伊藉想了想,道:“夜香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依舊沒有,可見亂葬崗等地方都沒有。莫非是進了什麼村莊?!”
關羽若有所思,剛剛找人都是尋沒人處去找,結果什麼也沒有。如果真進了人煙處,必有下落。
當下也不耽誤,帶着伊藉與兵馬到處去尋人。正好伊藉對附近村莊與地界也十分熟悉,便一路尋過去了。
只希望,在蔡瑁的重兵來找,圍來之前,帶劉備安然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哪怕是開闊的城外,依舊很危險啊。
若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機,那蔡瑁重兵捲回來,想走脫,更難了。
關羽與伊藉不辭勞苦,先前是避開人煙處去尋找,現在卻是開始往人煙多處開始找起來了!
能不能找到人,能不能順利離開,干係到生死存亡啊,二人心中又如何能不急!?
一面懼劉備先被荊州兵給尋到,一面則又懼萬一真的走不脫,恐怕一生雄心壯志全折斷於此,英雄永遠出頭之日,又如何能不心酸落淚?!
關羽焦慮不已,尋了六七個村莊,卻依舊沒有尋到人,他是真的急了!
寒風吹過,關羽只覺手腳冰冷,心都如墜冰窖一般。
“雲長且看……”伊藉指着不遠處向上的方向,道:“那一處似有燈火。莫非是有人居住!”
“在高處,”關羽拍馬忙急驅了過去,卻被一道澗溪給攔了住。
伊藉道:“恐怕不在上頭了,有這個攔着,使君來此,也不得上去!”
關羽急讓步兵去尋可有小路能過去,步兵很快回來,道:“回稟關將軍,尋到一處狹窄可通人處的斷洞。”
伊藉吃了一驚,與關羽對視一眼,當下也顧不得多說,連忙去找。因是夜間也看不出有沒有人通過的痕跡,也斷定不出什麼。
也幸虧是夜間,若不然這裡早被荊州兵給搜過了!
關羽走入,竟是真的一個斷洞,有些枯藤懸於斷洞邊上,想來也是因爲冬日,葉子掉光纔可能令人搜到,倘若是夏日草長鶯飛的時候,這麼一掛,妥妥的以爲是一面斷崖壁,哪裡又能知道這裡別有洞天。
當下忙下了馬牽馬進入,走過一段,果然過了澗溪。
伊藉道:“原來如此!這斷洞一到夏日,溪水漲上來,便成了溪,到了冬日,這裡纔會成爲一個可通人的道路!”
關羽這些年陪着劉備到處流轉,什麼地理形貌沒見過,這裡雖然隱秘了些,然而對他而言,着實是沒什麼稀奇的。
他顧不得研究這個,只盯着那燈火通明處上去了。
過來了,便是往上走的路,好在坡度並不多高,很快就走上來了。
關羽走到斷壁前往下看,果然下面便是溪流,溪流並不弱,對面便是地平,倘若沒有這個要道,這人與馬又怎麼能落腳到這裡來?!
關羽沉吟一聲,不敢耽誤,一路直奔燈火處。
漸漸走近了,原來上面真的有個村莊,稀稀落落的草屋,這個時候,還有隱隱的炊煙。幾戶人家,散落在山間,似乎聽到不同尋常的動靜,反而十分緊張起來。
關羽近前,見着一個長者,不慌不忙的帶着村裡青壯上前來,道:“不知軍爺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關羽從容下馬,道:“吾是襄陽守將,姓關,名羽,字雲長。深夜至此,實不好相擾,只是無奈,想要向老人家打聽,可有人進村?!”
老者命人舉了火把上前,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關羽,大喜道:“果真是關將軍?!”
“正是在下。”關羽道。
老者身後的青壯目光灼灼的將關羽打量了個遍,也鬆了一口氣,道:“阿爺,並非是荊州兵,真的是關將軍,與貴客所形容的不差,這關羽面紅有須,這般形貌,差錯不了。”
關羽一聽已是大喜,道:“……莫非我兄長真的在此?!”
老者笑道:“候關將軍久矣,請速速與老朽來!”
關羽與伊藉大喜,一時忙安排好人,連忙跟着老漢進村裡去了。
“此時起炊,可是在做飯?!”關羽道。
“正是,”老者道:“白日起炊煙,恐引來荊州兵,這纔等到天黑。正欲招待使君。”
關羽謝過,心裡是真正的輕鬆了。
山風獵獵,他的心也徹底的穩了。
進了村莊,卻見劉備正被青年們從一處枯井裡拉出來。
“兄長!”關羽激動的上前,抱住劉備便單膝跪下,泣道:“幸尋得兄長,否則羽不獨生也!”
劉備見到關羽,心才真正的定了,因爲激動,又泣道:“好生驚險之苦也!幸遇貴人,否則備身不存也!”
一時二人相抱而泣。
被人勸着這才漸漸止住了,關羽忙拉着伊藉道:“兄長看此是何人?!”
“恩人!”劉備拉住伊藉的手道:“若非先生,備已死也。先生怎與雲長在一處,可是荊州出了變故?!”
“正是,蔡瑁已知是藉所爲,正在到處捉拿於藉,無奈之下,只好與關將軍一併出城來尋使君,藉今無處容身也,還望使君不棄收留藉這無才之人!”伊藉道。
“求之不得!”劉備大喜道:“能得先生相助,是備之喜也,如何敢嫌?!先生能不嫌備出身襤褸,備已是驚喜萬分!”
二人握手大喜,廝見過,恨不能引爲知己。本就已是生死之交,再加上都是知禮之人,此時,當真是相談甚歡!
伊藉道:“使君怎麼在枯井之中?!”
劉備道:“備自躲車中,出城以後,便下了車,獨自尋找可避之處,也是運氣好,無意中上了這崖上來,本以爲是荒野之中野獸出沒之處,不料竟遇見好心人在此,給與熱水熱湯,這才苟活下來,剛剛聽見坡上有動靜,村中人以爲是荊州兵尋來,便將備藏在這枯井之中。幸而來的是二弟和伊先生,否則今日,怕是難逃一死。”說罷落淚。
伊藉道:“此處難找,荊州兵也未必能想到這上頭來,只怕一時也尋不得。”
劉備安心,道:“荊州如何了?景升兄如何了?!”
一副完全不知被劉表耍了的模樣,十分關心劉景升的樣子。
伊藉嘆道:“並不知劉景升如何,只知蔡瑁到處在抓人尋人,這荊州內外,早落得他一人手,權柄極重。他發兵往襄陽去了,也不知是否是劉景升的命令,或是他矯令而飾,這可真是爲所欲爲!”
伊藉不再稱劉表爲主公,因爲已經投奔了劉備,以後就是劉備的臣幕了。再稱劉表爲主公已不合適,可是情感上,一時之間還不能完全剝離的,說到蔡瑁,焉能不怒?!
劉備嘆道:“蔡瑁心窄,不能容備,也是無奈也,今日也幸有運,否則,已是死也!”
關羽見劉備傷感,便勸道:“蔡賊不能容仁人義士,將來荊州還不知是何光景。”
伊藉與劉備聽了皆嘆息。
關羽道:“兄長,事不宜遲,當早早回襄陽。三弟也已尋來,正在到處尋兄長,倘若不得,只恐以他脾氣,必要殺回荊州去。”
劉備吃了一驚,這個時候去,不是找死嗎?!
“不錯,當速回去要緊,”劉備道。
關羽道:“速去與三弟匯合,奮力護着兄長撤離襄陽是也!”
“天下之大,無備容身之處!”劉備傷感至此,迎風流淚。
伊藉道:“如今已失荊州,蔡瑁必追殺不放,襄陽守之無益,不僅如此,守也守不住。不若另尋他處。以免與蔡賊消耗,空折損實力。以藉之見,去尋漢中張魯收留。素聞張魯一向仁善,從不苛刻百姓,想必也是仁人,與使君必相合。”
“只得如此!”劉備道:“還要謝過村中人要緊。”
關羽便忙隨着劉備去尋村中老漢,老漢要留劉使君飽食一頓再走,劉備哪肯多留?!多番推辭,又道謝,然後這才走了。
老漢帶着村中人送到了崖上,看着他們往崖下去了,這纔回村!
此處安靜,尋常也無人尋上來,也沒什麼人煙。倒是個避世的好地方。正是亂世,到處都是饑民,以及多有苛稅,若此處能避開人世,自給自足不用交捐交稅,更不用出役出丁,這兒,便是一處真正能生活下去的世外桃源。
劉備下來以後,回首去看,只見樹木森森,肉眼所見之處,恐怕也想不到上面住着人的。
劉備道:“今日幸也。”
關羽道:“恐是天意。”
因爲劉備與關羽同時上去的概率就是發生了。有些事,說也說不清。而絕好的運氣於危機之中,不是天意,又是什麼呢?!
當下也由不得遲疑,忙離開此處,急急的去尋張飛。
張飛此時正到處尋劉備不得,氣的沒好處,他本就是沒什麼耐性的人,尋思着真尋不着,他真要回荊州去與劉表老頭算帳了!
正在暴躁尋找的時候,關羽前來尋他了,見到張飛,忙喊道:“三弟,吾已尋回兄長,速來與我護送兄長回!”
張飛一聽便大喜,忙飛馬而來,果見着劉備,又喜又傷感,道:“幸而兄長無事,否則我便是再無能,也要殺進荊州去與劉表那廝算帳!”
劉備斥道:“翼德,休得胡言!還不快來見伊先生,不得無禮!”
劉備怕伊藉多心,怒道:“荊州之事,是蔡瑁擅爲,與景升兄並不相干,你休不分皁白。胡亂只逞嘴快,辱及景升!”
張飛也後悔失言,便低了頭,抱拳對伊藉道:“先生勿怪,我是粗人,非有意如此。先生莫與我計較罷!”
你們主臣都說一人是嘴快,一人說是粗人了,伊藉還能真計較嗎?!
只是,這心裡也是有些狐疑。莫非真是劉表算計。倘若真是如此,他半點不知,那麼,恐怕他早失心於劉表了……
如果不是,而劉備部將如此口快,恐怕劉備心裡對劉表也沒有多少真正的敬意。
伊藉心裡嘀咕,面上卻是不露,道:“張將軍說的哪裡話,藉並不是計較之人!”
張飛點頭,對他還是挺滿意的,道:“在荊州也沒有出頭之日,還要看蔡賊的臉色,受他的鳥氣,不若匡我兄長,共創大事,扶漢室興。”
伊藉無語,沒有再回張飛的話,只轉首對劉備道:“甚爲可惜啊,若使君得荊州,爲荊州主,基業已成。惜哉蔡瑁攔阻,誤了事也!”
“此番是命,”劉備道:“備不得荊州倒無事,只是恐景升兄失落,見我離去,恐以爲備失信也……”
“劉景升必知使君之無奈,實是蔡賊逼迫,不得不出走自保,”伊藉道。
當下一副依依不捨,然後這才被關羽勸着上了路,淚落荊州外,算是真正的逃命去了!
有關羽和張飛護送他走,哪怕人不多,也多番遇到一直在尋找,堵着劉備的荊州兵馬,然而這二人是什麼人?!那基本就是遇人殺人,遇鬼殺鬼那種了,特別兇殘,遇到圍堵,衝破,有戰將攔,二話不說,砍的砍,宰的宰。尤其是張飛,嫌矛刺的不過癮,心裡正恨着呢,便換了把鐵錘,那基本上過關斬將似的,一言不發的往人天靈蓋上狠命一捶,又解決情緒的暴躁,又解氣……只是無數無名荊州將就這麼連腦殼都碎了,直接歸天……
伊藉見了,終於明白爲何劉備落魄多年,依舊還能保有勢力輾轉於九州大地。有此忠心二兄弟,如此威猛戰將,也難怪他雖一直當個沒人瞧得起的破落戶,到處寄人籬下的,也依舊能夠有反客爲主的機會,一次又一次的機會……實在是這二位太給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