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龐統低聲笑道:“……將來徐州若敗,所能依附之盟友,唯有汝一人!你若強,而女公子弱,娶入西涼,也非難事!”
馬超聽着,呆了一下,然後臉色以一種奇異的樣子脹的通紅!
龐統卻是心中竊笑,嗯,做個美夢也是好的!希望這人的美夢別醒吧。
馬岱聽的分明,以一種詭異的表情看着馬超的神情。哦,現在明白了兄長一點點奇怪的心思和變化。
這一切,以及龐統此人,真的靠譜嗎?!什麼霸業西涼,莫不是美夢吧?!
不是馬岱自卑,實在是西涼這個地方想要稱霸天下,除非是沒有外敵至少百年以上的發展,纔可以積累到一定的根基去做得到,而在這期間,條件一是不能有外敵去消耗內力,二是不能有天災人禍,毀去多年發展的積累,三則是歷代的人主沒有昏庸的,不能搞內耗,也不能搞享受,都需要很勵精圖治,纔有一丁點的可能去問鼎九州之主。
而要滿足這樣的條件,真的能做到嗎?!如今天下大亂,諸侯相互侵伐是常態,彼此消耗更是常態,而在這其中滿足這樣的條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別說馬岱了,就是馬騰在這,也絕不敢有這樣的想法。頂多是希望能不要束手束腳的被人所牽累,保持一點自立,然後避免被牽扯入中原的消耗戰之中去,如果能如此,就已經算是上天同情和心疼西涼了。
而這龐統卻這樣誘導着馬超,而馬超也在這其中展現了另一種說不清的熱血和狂熱。
他承認,人不輕狂枉少年,身爲西涼少子,年少成名,高自尊能力極強的人而言,想要中二的要問天下主位,這似乎是可以的,因爲年輕,所以可以理解。
但也是不理智的,屬於一時腦熱的。
一個正常人就別指望着西涼能夠在羣雄之中奮鬥出來,且說西涼不止有馬騰一個人,就算整個西涼都是馬騰的,西涼四周都是什麼人?!除了有中原的各諸侯虎視眈眈,還要被牽扯於漢室,常被挾天子的人所裹挾,同時還有北方的外族啊,哪一年的戰爭少過?!每一年春秋之季,幾乎都要廝殺上一場……
爲什麼要廝殺一場,因爲西涼更北更西的地方,資源很少,深處嚴寒,地貌不豐,雖然地廣人少,然而因爲地處高原,氣候寒冷,每年還有各種災害,各種產出真的是看天意吃飯。
所以他們需要每年都好幾次進關來搶掠,然後西涼也好不到哪裡去,本來就沒有中原那麼地貌美,比西邊北邊的外族人也只是稍好一點點而已,就是比那邊稍微的草豐美一點,糧食產出稍富足一點,因爲有漢室的補貼,也能得些好處,再加上來往商戶的納捐過路費,這日子也不賴。
可是,這也只是相對而言,再好,也是比不上中原的。
中原年年打仗,年年都有糧草收上來,一年至少兩季的植出,可是西涼這是不可能的,是越打仗,越荒涼,越窮,人口越少。
而這導致的循環就是不可能真的像中原那樣密集的去修建城池去居住和防禦。
商客也絕不會落腳下來成爲常住民,頂多路過,這稅收也就上不去。
而這些比中原惡劣的原因也導致,出生下來的嬰兒成活率少,導致的就是西涼人很不重視生命和新生孩子,便是親兄弟,有時候相互殺起來,所承擔的後果也絕沒有中原那邊嚴重,就是禮法更趨於原始和野蠻,然後野蠻又同樣導致落後,不停的落後……
地理位置對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對一個地方的律法和民風,以及一切的一切影響太大了。
真的是少數部族不敬畏生命嗎?!不是,而是惡劣的生存環境,導致他們必須要捨棄掉一些尊嚴,一些情感,才能不揹負很沉重的東西生存下去。孩子死了,再生,生了若是還死了,就順其自然,若是因此而有負疚感卻又無法改變,就又是一輪新的淘汰,不斷的淘汰,人口就更越來越少……
而這一切,主要原因,是資源太少。無論是老天所決定的氣候資源,還是各種各樣的其它資源。
中原就算旱上三年,只要撐過去了,年年都能有收成,依舊子孫昌盛。可是西涼不行,哪怕只是一年撐不過去,基本都絕的差不多了。
而這些資源,纔是真正決定西涼未來的真正因素。
所以爲何帝王之鄉都誕生於中原,而不管王起於何方,第一個要的地方就是中原,原因就在這裡。
這裡是個能夠造血的地方,可以輸血的地方,就算大敗了,只要退回中原腹地,專心發展,一年到三年,就可以恢復如初了。
這份得天獨厚,無與倫比!
所以,呂嫺才那麼極力的去摻合中原的事情,目的就是想要中原這個地方成爲自己真正的根基。但爲人主,都是這樣做的!都說中原定,天下便定,就是有原因的。
而現在,馬岱卻彷彿被衝擊了一直以來勤奮學習的知識結構了一樣,他腦袋有點發暈的想,難道馬超也想要中原嗎?!
而又何德何能去要得到呢?!西涼又有什麼能夠支撐得住這個野心和願望?!
所以馬岱真的是欲言又止的很。
他看着龐統,真心的覺得這個人,雖不是美人,卻像尤物一樣會蠱惑人心。難道所有的士人,都是美的過了份的美人一樣,三言兩語之間就能將人心裡的不可能給挑出來,而去惹出禍患嗎?!
這是什麼魅力?!
他有點迷惑,也有點遭受了衝擊一般。
“……兄長!”馬岱遲疑的道:“族叔要兄長儘快回西涼。”
他不好說別的,只能以此來吸引馬超的注意力。
馬超卻搖了搖頭,道:“若不步署漢中,徒有西涼,早晚也要被劉備所制,我絕非坐以待斃之人。既然漢中是必爭之處,我更不可能放過!”
馬岱失語,啞口無言,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龐統知道他們兄弟二人有話要說,便先起了身,先去組織軍事,再準備進發!
“兄長!”馬岱見龐統一走,這才急道:“古有惑人心智的美人,今岱終於明白了,這龐統就是這種妖孽,用最美的言語,蠱惑人心裡最貪的東西。兄長不可聽此人之言。”
“妄論天下之豪言,將汝嚇到了?!”馬超道:“龐統一向信口開河如此,你完全不必當真。只是一時激我之言。超並非完全不自知。”
見馬岱急的不行的樣子,笑了一下,道:“他又算什麼美人!”
“古之美人,稱爲尤物,而這龐統說話也尤甚,這不是過了是什麼?!”馬岱道:“如此之人,更需警惕。這類人,極易掌控人心,從人心隙處挑話,佞幸之人矣!”
尤物這個詞,並不是一開始就形容美人的,尤就是過了的意思,一開始形容的是那些行事和說話過了的臣子,士人等,是一種有點油膩過頭的形容有才能的人的詞,直到後來才用來形容美人,稱爲尤物,其實,這其中的貶意,是很顯然的。
馬岱從前從未見過龐統這類的人,三言兩語就掌控了人的心理的節奏,怎麼能不警惕,因爲於他而言,這是一件極爲危險的事情!
馬超道:“並非我爲他說話,說他是佞幸之人,纔是真擡舉他了。你見過什麼佞幸小人會與主將動手嗎?!”
馬岱一愣。
“他就是個瘋子,”馬超嫌棄的道:“有些話聽聽就行了!”
“兄長呢,真的有自立爭霸之心?!”馬岱道。
“有何不可!”馬超特別自然的道:“天生丈夫於世,又值於此世,能爭便爭,若不能爭,便自立爲一方之王也無不可,若天下大定,不得不俯首稱臣,也無不可。龐統之言,只是勸我順勢而爲,如此而已!”
馬岱聽到這,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馬超還很清醒,並沒有只剩雞血,對於天下的事情,還是很清醒的認知的。
“我只是覺得,西涼地處荒僻,又拿什麼去爭呢?!若論根基,若論糧草豐足,又怎麼能與那些大諸侯相提並論!”馬岱憂心忡忡的道,“我只怕萬一爭不過,馬氏沒了退路,只有死路一條……”
馬超道:“有她在,便是我爭輸了,只要她贏了,馬氏就有退路。她若也敗了……”
那也就不枉英雄一場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現在被龐統點通透,馬超反而想明白了。一明白,也就對前程有了清醒的規劃。以前的他,一直都是隨性而盲目的,可以說是稀裡糊塗的。
因爲以前他與馬岱一樣也是這樣想。就算他真的有點不可一世之心,這打心眼裡也是認爲,西涼的出路並不多。
馬超見馬岱欲言又止,道:“凡事也不能全以糧草之物而論定,吳越之地,向來富庶,魚米之鄉,那邊人極會經商,人也聰明,特別的富有,若論實力,他們的實力應該更強纔對,可是,打起仗來,江水以南,就是打不過江北之人,爲何?!凡事與戰,若是全以此而概定,這世上的事哪裡還有什麼懸念呢?!沒有懸念也就不至於去爭。”
馬岱若有所思,苦笑一聲道:“……若論吳越,在周王室時,吳王越王也好爭戰,與楚爭霸,那時,天下之衆,也沒幾個諸侯能打得過吳越之地的。只是不知何故,漸漸的,吳越就成了這般……現在一提吳越,就是富庶,善經商,有錢人,再有便是靡靡之音,軟語儂儂……這種民風的轉變,也不知道是爲什麼,變成了這樣!”
誰知道呢?!
可能那個時候,楚,吳,越的那種飆悍的文化沒有傳承到吳越荊的後人心中去吧。
“資源太豐足,太富有,也未必是好事,民風,竟完全的變了樣……”馬岱嘆息一聲道,“江南多河流,山林雖無太險峻,然而雨水充足,林繁葉茂,多生野物,下水可捕魚,上山可行獵,百姓安居樂業,富足不缺吃用,還能經商,生活安逸,可能,真的就是生於憂患,死於安逸了吧……”
“過猶不及,江南就是過了,而我西涼就是不及,都不算是好事……”馬超道。
馬岱道:“兄長主意已定了嗎?!無可更改了嗎?!”
“嗯。”馬超道:“人立於世,不可辜負!我只竭力而爭,爭得過便爭,爭不過便罷。她若勝了,我若敗了,大不了,我就納於她麾下稱臣便可……”
馬岱想了想,這樣也算好了。之前馬騰最擔心的就是馬超把西涼的命運完全的綁在了呂氏父女身上。現在想來,這樣也總好過馬超成爲呂氏父女的麾下之將。這樣就太掉份了!
至少現在,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一方諸侯,誰也不低於人一等。
合作爲盟友……也好!
馬岱頗爲無奈,其實也頗有認命的部分,因爲他知道,他是絕對說不過馬超的。這個兄長一旦認定了,執拗起來,八百匹馬也拉不回。
“兄長不回西涼了嗎?!那我回去怎麼叫族叔交代?!”馬岱道。
“我自寫信與汝,回去交給父親。”馬超道:“若得漢中這個糧倉,西涼還會缺糧草嗎?!超便不信父親不想要!”
話說到這份上了,還能說啥啊。
馬岱只好應了。
他倒是想要跟着馬超,可是馬超說什麼都要遣他回去。馬岱無奈,只能聽。他深以爲,馬超是怕束手束腳,怕被自己煩,所以這才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要遣回去。
當下寫了信,然後繼續行軍,等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候,馬超便與馬岱分別了。
“兄長此去定要小心,不可輕忽大意。如今西涼局勢也緊張,恐怕並不能分兵來支援兄長,所以務必要小心,好叫族叔不必憂。”馬岱道。
“自會如此,你這一路回去也要當心,不可大意!”馬超叮囑道。
馬岱點頭,他一向是個慎重穩重的人,帶着信和人馬,告辭走了!